第一百九十四章 籤個名

徐徐的微風從居酒屋外吹入店內，帶著些許潮溼的感覺。

九島老闆已經不記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個地方等待客人的到來。

大概是在百合子離開後的某天，突然出現的習慣。

但又說不太準。

曾經的居酒屋也曾在自己和妻子的經營下，生意變得格外的火熱。

這裡也是妻子最常待的地方。

透過居酒屋後廚的小窗也可以看到這個位置。

忙碌之餘抬頭，看著陽光影對映下妻子四處走動的身影。

不經意對視的相視一笑。

便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幸福。

九島老闆低頭看向腳邊認真吃飯的烏冬，彎腰手指輕輕摩挲兩下它的腦袋。

烏冬舌頭舔著嘴，仰起小腦袋琥珀般的圓眼睛看向他。

喵嗚。

輕輕蹭了蹭他寬大粗糙的掌心。

“抱歉啊，沒能將我們的居酒屋經營好……”九島老闆輕聲說道。

“我真是個很沒用的人，沒了你什麼事都做不好。”

“即便這樣你也選擇和我在一起……”

說不清是說給烏冬聽，還是另一個世界的百合子……

九島老闆收回手，雙眼出神地盯著居酒屋前堂。

明明店內沒有一個客人，清晨的曦光沒有爬上所有的桌子。

但在他的腦海裡，此時屋內正坐滿了等著吃飯的客人。

一個少女繫著印有“九島居酒屋”標識的圍裙和缽帶，拿著本子穿梭在每一張桌前。

絲絲汗水浸透了她額畔的髮絲，白皙的臉頰上微紅，溢著疲憊開心的笑容。

時不時地會扯著嗓子衝後廚裡的方向大喊幾聲。

聲音不是那麼響亮，甚至聽起來還很柔和，但明朗而愛意。

像是在向他邀功，能將這麼多著急用餐的食客留下。

九島老闆出神。

有些人死了，卻依然活著。

有些人真實的活著，卻像是活在過去的記憶中。

“是這家店嗎？”

“好像是是吧。看論壇裡好像是這麼說的。”

“印著深藍色的居酒屋圖示，跟書裡的內容合上了。”

“要進去看看嗎？”

“…………”

忽然，屋外響起一陣聲音打破這短暫的寧靜。

九島老闆回過神，扭頭看向居酒屋外那幾個發出聲的年輕人。

幾人圍在一起，快速說著什麼，不時地齊齊看向居酒屋方向。

不像是學生模樣，看上去像是幾個很年輕的上班族。

看著幾人站在居酒屋外。

九島老闆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居酒屋門口衝著那幾人喊道。

“客人，要進來吃點東西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和那長相粗獷的男人把居酒屋前的幾人嚇了一跳。

“啊不，我們……”

“喂，等等。”

“要怎麼辦……”

“對，現在可以點餐嗎？”

那幾人顯得很慌亂，每個人說的話都不太一樣。

不過在一陣短暫的紛亂後，幾人的意見也很快統一起來。

“可以。本店也可以提供早餐，當然也能點其他主食。”九島老闆回道。

“那，我們吃飯。”

接著，幾人似是有些拘謹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經過九島老闆面前時，還微微彎腰。

幾個奇怪又客氣的客人嗎？九島老闆心裡想了想。

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東京街頭上還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

就算遇到什麼樣的人都沒什麼值得稀奇的。

要說唯一讓他感到好奇的。

那就是幾人手裡都拿著一本書，看上去像是同一本書。

幾人進入居酒屋，看到九島老闆腳邊的那隻狸花貓時。

皆是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神色激動地在九島老闆和狸花貓之間來回移動視線。

見狀，九島老闆下意識地意味幾人是不是怕貓。

“客人怕貓嗎？我還是把它抱回去。”九島老闆說著，彎腰把烏冬抱進懷裡。

“不用！”

“不怕。”

“……”

幾人見狀連忙擺手喊道。

九島老闆疑惑地看著幾人。

“烏冬？”一個人開口試探地問道，“這隻貓是叫烏冬嗎？”

“嗯？”九島老闆意外地看著幾人。

記憶裡沒有一點關於幾人的印象，應當不是什麼居酒屋老主顧。

剛剛自己好像也沒有當著他們的面喊烏冬才是。

雖然有些一頭霧水，他還是點點頭。

“對，叫烏冬。客人怎麼知道？”

“誒？！真的是烏冬嗎？”

“就是這裡沒錯了吧。居酒屋，狸花貓，烏冬……”

“好可愛，跟裡說的一模一樣。”

“……”

不知為何，眼前幾人又自顧自的興奮起來。

臉上激動興奮的神色都快溢於言表。

“請問你就是居酒屋老闆嗎？”

“嗯。”

“太好了，終於找到了。”一人興奮地說道。

“找到了？”九島老闆略顯粗獷的臉上露出一抹茫然，顯然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

“是的，找到了。”

“幾位客人真的是來吃飯的嗎？”九島老闆忽然語氣一變。

“抱歉，抱歉，是我們太激動了。要吃的。”

幾人在靠門的位置坐下，只是目光依然落在九島老闆身上。

九島老闆拿著本子和選單走到桌前，把選單放在桌上。

“請問客人要吃點什麼？”

“烏冬麵。”

“烏冬麵。”

“我也要一份烏冬麵。”

“……”

都是烏冬麵。

九島老闆在本子上寫下的烏冬麵後直接標上一個數字，“客人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聞言，幾人互相對視一番。

“可以幫我們籤個名嗎？”似是在眼神交流中被眾人推出，一人雙手拿書懇求道。

“簽名？！”

九島老闆徹底懵起來，他現在可以肯定。

眼前幾人絕對不是什麼單純來吃飯的食客。

他看著那人手裡的書，書籍封面上印著“輕物”二字。

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本書……

“嗨。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就簽在這個地方。”

那人快速地把《輕物》期刊開啟到《他和他的貓》那一頁。

九島老闆接過男人遞來的期刊，目光掃過上面的內容。

猛地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輕物》這個名字眼熟。

在之前那個叫木村心希的女孩來居酒屋的時候，跟他說過。

要把自己的故事寫進。

橘貓太郎。

沒錯，就是這個筆名。

沒想到已經刊載在文學期刊上了啊。

還挺厲害啊。

九島老闆笑了起來，有為少女成功釋出的開心，也有自己故事被人喜歡的欣喜。

“原來是這個啊。”

“嗨。我們都是這個的粉絲，真的真的非常喜歡這部。聽說是有真人為原型，所以才忍不住想來親眼見一見……沒想到真的存在，我現在真的，是相當興奮。”

那人語速很快，雙手激動地在身前快速揮動。

其餘人也是雙眼灼灼看著九島老闆，點頭應和。

“您和百合子愛情，實在是太過美好，簡直就是我們所幻想不到的……真的非常憧憬這樣的愛情……請問您就是橘貓老師嗎？”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九島老闆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到幾乎快要流淚的年輕人，有些恍惚。

竟然會有人因為自己和妻子的愛情而這麼感動。

“我不是。”九島老闆還回期刊，搖了搖頭，“橘貓太郎另有其人。”

“原來是這樣。”幾人似是稍稍遺憾一下，但很快又雙眼火熱地看向他。

“您可以給我們講講您和您妻子的故事嗎？不知道會不會很冒犯。”一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講到哪裡？”九島老闆沉吟片刻道。

“講到大學時代的百合子小姐和您戀愛，哦哦，還有家裡百合子家裡十分反對。”

九島老闆點點頭，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爽朗的笑了笑。

“我還是先給客人們做烏冬麵，做好再說，做好再說。”

“那就拜託了。”

“…………”

很難說清，自己在後廚做飯時的心情。

熱騰騰的水汽從鍋裡升騰，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他扭頭透過後廚的小窗看向前堂正聊地熱火朝天的幾人。

烏冬蹲在不遠處的地上，打著瞌睡無聊地盯著那桌客人，就是在監視他們一般。

那是一群知道自己和百合子故事的人。

這大抵是九島老闆此刻心裡最是活躍的思緒。

被人所憧憬的戀愛嗎，九島老闆嘴角不自覺升起一抹弧度。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直到，幾碗熱氣騰騰的烏冬做好被端上桌。

九島老闆也跟著坐在桌邊，和幾人聊了起來。

“謝謝大家可以支援那個孩子的作品。”九島老闆感謝道。

“橘貓老師寫的很棒，這本已經有相當多的粉絲，我們只是很小一部分。”

“關於後面的故事，可能在更新之前，我是不會去說的。希望客人可以理解。”

幾人看了看九島老闆，下一秒說道。

“我知道，畢竟這樣直接問後面故事也像是劇透一樣。”

“是的，您隨便說什麼都好，我們都願意聽。”

“……”

這樣的氛圍反倒讓九島老闆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但幾人看上去好像比他更加的侷促。

一番話語後，幾人之間的話題也被漸漸開啟。

甚至九島老闆特意拿出一杯酒倒滿，說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那般樣子。

像極上了年紀的人，總喜歡拉人聊自己那不為人知的過往。

彷彿是為了證明，曾經也有某個人以那樣的方式存在過。

烏冬麵碗裡熱汽升起，飄在幾人臉上。

他們睜大眼睛，認真專注地聽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講述。

一切便如那文字裡那樣，似是在九島老闆大嗓門的聲音中活了過來。

一頓飯下來。

一個居酒屋老闆和一個名叫百合子的女人，以格外深刻的方式留在他們心中。

等到臨走的時候，幾人給九島老闆留下一本最新一期的《輕物》。

儘管九島老闆表示要把書錢給他們，卻被幾人拒絕。

在幾人都離去後，店外的太陽已經快要爬上頭頂。

九島老闆回到店內，看著桌上那本最新一期的《輕物》週刊，伸手拿在手中。

他翻開期刊，尋著目錄上的頁數，翻到《他和他的貓》刊載的頁面。

正當他打算細細看一看時。

居酒屋門口響起店門推開的聲音。

“老闆，來一份鰻魚飯。”

有新的客人到來，不過到點來店裡吃飯的普通食客。

就在九島老闆準備進到後廚做飯。

店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進來一群人。

“歡迎光臨九島居酒屋，客人們想吃點什……”話未說完，他便看到那些人手裡拿著的熟悉的書。

“請問那隻狸花貓叫烏冬嗎？”

“…………”

咕嘟咕嘟。

鍋裡的水沸騰，九島老闆在後廚裡忙的走來走去。

居酒屋的前堂裡坐滿了客人，比往日裡每一天的客人都要多。

有平日裡吃飯的客人，也有因為慕名而來順便吃飯的客人。

像是一場開在居酒屋裡的讀書交流會。

那些因為橘貓太郎而來的客人，興奮地討論著裡的內容。

這讓其他的客人突然有種，自己是不是也該拿本書過來吃飯的奇怪念頭。

怎麼一天不來……

店裡的氣氛就這樣文雅起來。

而烏冬像是絲毫不懼一樣，翹著尾巴在餐桌間來回穿梭。

每到一張桌前都會坐上一會，喵嗚喵嗚地叫兩聲。

那樣子快把每一個人都要萌翻過去。

後廚。

趁著擦汗功夫，九島老闆看向居酒屋前面。

好忙。

但。

也好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居酒屋上一次這樣還是在……

九島老闆收回目光，看向遠處檯面上放著的那本期刊。

剛剛進來的時候順便被自己拿了過來。

期刊被開啟著放在那，開啟的地方就是刊載的那頁。

只是方才一直忙來忙去，都沒顧得上看一眼。

估計和先前幾人讓他簽名的期刊沒什麼兩樣吧。

不過他們是讓自己簽在連載的第一期週刊上，而這本是最新一期。

九島老闆把面下到鍋中，然後在洗菜時瞥向一旁的《輕物》。

只是這一瞥，卻讓他渾身動作一窒。

目光緊緊定格，鍋裡的水汽撲在眼角。

【我從沒贏過任何東西，雖然這麼說，但……】

【我贏得過一位可愛女士的芳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