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破局者,非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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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尋竹嘆了口氣。
冷靜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停在姜北棲臉上。
而後者像是渾然未覺,指尖尚且還夾著細小的銀刃,半個身子卻已經轉換了方向。
她看著那個抱著書卷匆忙逃離的落魄身影,眼底似有些半真半假的抱怨:“真是的,差點就要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了。”
姜北棲徹底轉身,薄薄樹影之下,連揮起的衣袖都無比昏暗。
“……這只是一個滿是惡意的困境而已。”
姜北棲笑,執著手杖的掌心一抬,揚起的身影如貓兒般輕盈。
“這是……?”
同樣接了訊息往這邊趕來的江逾白正好撞見這一幕,只是出於同樣的外來者立場,他對眼前一閃而過的女子並不會多加設防。
也正是因為動作之間的這一點鬆快,江逾白在落後兩步的位置,眼睜睜看著那根手杖直接刺穿了顧先生的心臟。
“不——!”
江逾白目眥欲裂。
無數的記憶一瞬間白駒過隙,瘋狂竄入腦海,無法破除的迷障,保護者一次次在面前徹底死去……被扔進泥沼的他拼命呼吸著,直到這一次。
在同樣被捲入其中尋求解法的同伴身上,隨著那顆心臟一起捅穿了。
“冷靜點!”隨行而來的鹿尋竹死死按住劍客肩膀。
他同樣正在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心情卻與江逾白截然不同:“她是在救你!”
“你就一點也看不明白嗎!”
江逾白神色發怔,手裡的劍顫慄著發出刺耳的轟鳴。
他像是在思考,又就像是被成倍的記憶沖刷著,連最後一絲情感都被拖進地獄裡去了。
江逾白,比他們進來的更早。
“算了,”鹿尋竹用了巧勁把人從眼前這極有衝擊感的畫面前拽開,和姜北棲對視一眼,有些煩躁的上前。
“儘快吧,人就要追來了。”
“……如果你是說那些修士的話,那大概不用管了。”
姜北棲手裡託著溫熱的屍體,從始至終,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鹿尋竹順著聲音轉過頭,入目便是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各種身影,同樣匆忙的雲嵐也混跡其中,張著嘴,似乎在和那些人說些什麼。
人已經死了,他們也勉強給了扶風樓面子沒有動。
可是鹿尋竹卻很清晰的知道,最差的情況已經發生了。
“怎麼辦?”鹿尋竹低聲問道。
“當然是認罪,然後——以命償命。”
姜北棲說完半蹲著把屍體放下,視線從一張張扭曲中夾雜著一點慶幸的臉上劃過,眼神逐漸發冷。
“你殺了他?”
先開口的,是剛剛趕來的少城主。
他眯著眼盯著眼前這直白一幕,連嘴邊的笑意都吝嗇收斂。
“是啊,你這不是都看見了?”
姜北棲還在笑,但那些與生俱來的寒意卻順著每一縷風鑽進周圍人的血液裡,冷得讓他們下意識低下了頭。
少城主受到的壓制更是在他身上成倍增長。
他比任何一個時刻都更能感受到恐懼。
“殺了——”
“噗——”
尖銳難聽的聲音染上了血的尾調,拼命指向姜北棲的少城主踉蹌一步,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徹底栽倒在了地上。
——是一把銀色的小刀。
在那一刻,正中眉心。
“你的理由?”姜北棲挑眉。
“只是因為,他沒資格做出審判罷了。”
鹿尋竹垂眼,看著眼前逐漸開始搖搖欲墜的一幕幕,薄唇緊抿。
崩塌的聲音太過洶湧,以至於——鹿尋竹連抬眼都覺得陣陣昏沉。
“那就交給你來好了。”
鹿尋竹手裡被塞進一把匕首。
他艱難抬起頭,視線停留在一個個冷眼旁觀的人身上,終於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你會死嗎?”他聽見自己模糊不清的聲音。
只停留片刻,便得到了更為清晰地回覆:“他們可不值得我這麼做。”
“下次不要在從我身上取刀了,”鹿尋竹垂著眼輕哼,“……這樣的留白可一點也不榮幸啊。”
姜北棲笑笑沒說話。
她只是溫和握住青年手腕,讓那把匕首毫無偏移的落死在了心臟處。
“……姜小姐?”從側面目睹的江逾白啞然失聲。
他看著沉默不語的鹿尋竹,在這一刻,竟也只覺得濃郁的荒謬蓋過了其他所有情緒。
被鑄造的虛幻之境已然停止崩裂,斷開的地磚之上緩緩浮現出久尋不到的生門。
同樣目睹了一切的宗門子弟面面相覷,站在低處仰望著仍未甦醒的人,彷彿堅守的什麼東西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一瞬間,所有複雜的情緒如同錯雜的絲線將他們定死在了原地,所有人都注視著鹿尋竹小心抱起姜北棲的動作,除此之外,便是連什麼都望不見了。
“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鹿尋竹涼薄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
此時才真正相信了雲嵐之言的修士們倉促低下頭,迫切的想要逃離,卻又都表情羞愧地站在了原地。
鹿尋竹緩慢的眨了眨眼,斂去深藏的一絲隱忍,像是恍然大悟般假笑起來:“原來是愧疚啊。”
他直勾勾的盯著那些人,眼神麻木而冰冷:
“可是愧疚有什麼用?北棲素來喜歡一切珍貴的東西,說好了從這裡離開就要去體驗不同的生活,可是,就因為你們……”
鹿尋竹沉默著,像是被誰狠狠攥了一把,僅僅蹙起了眉。
“師兄……”江逾白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看著對方懷裡格外安靜的女子,眼裡依舊飽含痛苦,“我這裡還有些寶貝,簡單了些,若是以後有機會……”
他捧著抹去了標識的乾坤袋上前,發出一聲苦笑:“姜小姐她……”
“她實在不幸,”不等他說完,鹿尋竹就扯著眼前有些位置偏移的人挪了挪。
“……?”
安靜點——
只想拿東西不想聽廢話的姜北棲比了個嘴型,然後極其自然的從懷裡探出一隻手摸走了乾坤袋。
剛好擋住了其他人視線的江逾白:“——!”
“她……”
“她會理解你的心意的。”鹿尋竹抽了抽嘴角,一邊說,一邊按住了江逾白想要低頭的動作。
“……”江逾白被驚嚇的徹底失去了顏色。
他呆站著,剩下的人卻開始繼續靠近。
這些人都還要體面,因此不管心裡怎麼想,都必定要步江逾白後塵,爭相一個個捧著寶貝往上送。
而造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鹿尋竹只是冷淡的看著這一幕,眼眸兀自壓低著,不看他們,也不看姜北棲。
……看似漠然,實際不過是忍耐到了極致。
直到——人都陸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