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之後沿山道西行一段路,前方便出現一個緩坡。這時道路崎嶇,山路上也坑坑窪窪,四人便下了馬,將四匹馬拴在路邊,方耋牽著馱了布袋的那一匹跟在後面。

轉過一道巖壁,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片小小的峽谷。峽谷上有一道白練似的瀑布飛流而下,蒸騰出許多霧氣,匯入峽谷中的深潭裡。那潭水錶面也有一層水霧,像雲一般。最奇的是,這谷中不像外面一樣枯黃一片,地上竟隱有綠意。

李伯辰愣了愣,心道這裡竟然有此洞天福地。

便聽隋子昂說:“據說璋城地下有一道暖水流過,源頭就是這山谷。李將軍前幾天去的暖水巷就因此得名的。”

李伯辰哦了一聲,才記起他那天見到李宅的牆根、假山岩石之下都微微溼潤,大概是就是因為其下有暖水,所以那裡的積雪才化了吧。他想了想,覺得或許那山上的瀑布是從一處溫泉裡湧出來的,因而如此。

正要開口,腳下卻被一塊石頭一絆,打了個踉蹌。

隋子昂就又笑:“將軍小心腳下。”

李伯辰正待回話,忽然見到走在前面的葉成疇的衣袖正在微微顫動。

葉成疇在前,他與隋子昂在中間,方耋牽馬走在後面。葉成疇的手籠在袖子裡,此時又沒有風,無疑是他的手在動。李伯辰也是個修行人,因而一看那袖子顫動的模樣,便知道該是葉成疇在掐手訣。

修士使用術法之前,可以念口訣,若不方便出聲,也能用手訣。

他心中一凜,道他們該是要出手了吧。

他昨日與山君有約,因而此刻也未妄動,只沉心靜氣,感受腳底傳來的感覺。果不其然,再走幾步路,便覺得一股暖流順腳心傳至四肢百骸——這感覺熟悉,在無經山上那山君以生機之力為他療傷時,也是如此的。

他心中一定,知道璋山君沒有失信。因而只提了氣,裝作沒看到葉成疇在做什麼。

但再走兩三步,卻又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他在北原時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此時一連兩次腿腳不利索,已十分反常。卻見隋子昂忽然在他身邊停了腳步,沉聲道:“李伯辰,我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問問你。”

“你放著一個好好的無量軍統領不做,卻要跑來璋城與李國逆黨串通一氣,究竟是為什麼呢?”

李伯辰心頭一驚,暗道難道自己與李定的事被他覺察了麼?但隨即意識到這該是隋子昂要殺死自己的藉口。也因這一驚,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在原地停留好一會了。

剛才便在站在路口,只覺隋子昂在自己身旁,葉成疇在自己身前。但此時醒過神來,發現兩人已離自己三四步遠,他自己始終在原地打轉。絆了自己兩次的石頭,正是同一塊。

這就是葉成疇的術法麼?的確比妖獸更難對付一些。

李伯辰便停下腳步沉聲道:“隋公子,這話什麼意思?你想要做什麼?”

隋子昂冷笑:“借李將軍頭顱一用。”

雖說早知道他們要將自己騙進璋山殺了,可如今聽到這話從隋子昂口中說出來,李伯辰仍嘆了口氣,心道北邊魔軍將要攻入隋國腹地,這邊卻仍在與人勾心鬥角,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但他仍做出驚訝的模樣,怒目而視:“你敢擅殺軍中將領,是不想活了麼!?”

隋子昂哈哈一笑:“我自然不敢。但李將軍是因與李國逆黨勾結打算奪取璋山君氣運而死,賴不到我頭上來的。你昨天進山,不就是為那些逆黨探查情況的麼?”

這時葉成疇皺了皺眉,開口道:“公子,你有氣要出的話,留待以後吧。眼下先做正事。”

而後他低誦了幾句咒文。李伯辰眼前一花,忽然覺得路旁的幾顆樹木都晃動起來,飛快並做一處,竟成了個囚籠模樣、將他困在其中。

詭異之處在於,他一邊覺得那些樹木動了、連成樹牆將自己擋住了,一邊又清楚地知道其實那些樹木都在原地,如此觀感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然而當他真要走出去的時候,卻怎麼走都要撞上一棵樹——儘管相鄰的兩顆樹木之間,足有六七步的空地。

隋子昂便笑了笑:“好,葉法師。我只是笑這人實在有些蠢。進山的時候就已經入套,這功夫才反應過來。李伯辰,你修行有什麼用呢?”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在北原做事靠蠻力,但是在大隋,在這裡,要靠腦袋的。”

李伯辰深吸一口氣,轉眼看葉成疇:“葉法師,難道你也要為虎作倀的麼?我乃徹北公——”

他這話沒說完,葉成疇便瞥他一眼,道:“閉嘴。”

隨手一揮,也不知施了什麼術法,李伯辰便聽得四周嗡嗡作響,竟像是自己所說的話都在這片小小的囚籠中迴盪,再傳不出去了。

隋不休笑著看看他,揚手招呼:“好了方兄,把她帶過來,做正事了!”

方耋聽了招呼,就把馱著布袋的馬牽過去。經過李伯辰身邊時微微皺眉,似乎擔心他如今是否無計可施了。李伯辰知道要是此人覺得自己並未料到如今的情勢、真陷入絕境的話,很有可能會明哲保身,便對他微微笑了笑。

方耋一愣,臉色重變得平靜。

他將馬牽到那水潭邊,將布袋搬下來,又把扎著口的繩子解了,李伯辰看清那裡面不是食水,竟是個昏迷的女人,還有些面熟。

等隋子昂幫他將那女人拖出來時,李伯辰想起來了。那天在從雲軒門外見隋子昂攬了一個蛟人、一個羅剎人。這女子,就是當天那個蛟人吧。

他們是要用這蛟人來做陣眼的麼!?

蛟人女子被拖出來的時候身上穿著衣裳,隋子昂便取出一柄小刀,將她的衣裳繫帶都挑了,三下五除二將她剝光,又嘖嘖幾聲。葉成疇皺了皺眉,轉過臉去。

眼下還著實很冷,女子雪白的胴體一暴露出來,胳膊肘、膝蓋處立時泛起一片微光,定睛細瞧,是生出了一片細細的小鱗。

她不知是中了法術還是吃了藥,這樣折騰還未醒。隋子昂便將她抱起,噗通一聲丟到那水潭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