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落時,李伯辰才攀上一道巖壁。上頭是個平臺,他先將隋子昂丟上去,摔得他“啊”了一聲,隨後自己也躍上來。

這是找到的第三座山,他覺得這回找對了。有關前兩座的傳聞都是說山裡有狐仙精怪之類,有關這一座的,則說有靈神隱居,樵夫獵戶到了這山附近總會迷路,得轉上好半天才能走出去。

且他站在臺上看,能瞧見崖壁上有一道一人多寬的裂縫,像用斧子劈出來的。這石縫前有樹木掩映,要是在枝葉繁茂的季節,這入口絕難發現。再看那樹,也不像野生的,而像被人在很久很久之前種下的。

他沒急著走進去,而劈了一根樹杈,又從隋子昂身上撕了一塊衣服、將一些細枝包裹在樹杈一頭。再鑽木取火,在入口附近將這簡易的火把點燃。

此時只在天邊才有一抹餘輝,山間已變得黑暗,隱約有獸嚎傳來。隋子昂被他提著走了大半天,手腳早麻了,聽了那聲音忙道:“李將軍,別把我丟在這兒啊。”

李伯辰也又累又餓,不想同他廢話。便將他和馬腿都拖到入口處,用衣裳把他的嘴塞住了,道:“隋子昂,你在這裡等我。有機會也可以試著跑,但要是跑了又被我抓了,你就死定了。”

而後持著火把,往裡面走進去。

在外面看這石縫並不寬,但走了十幾步之後,路就不那麼逼仄了。兩側雖是天然形成的石壁,但比較光滑。這種光潔程度看起來不像天成的,而是被人經年累月摩挲出來的。他心中一喜,覺得終於找對了地方。

等再走出幾十步,外面隋子昂“嗚嗚”的叫聲已聽不見了,他藉著火光,看到兩側石壁上出現了刻字。他忙停下略瞧了瞧,發現刻的是六瀆一脈心決的咒文。但在他看來這咒文雖然比他在軍中所修的要高深些,卻不及李定贈給他的北辰心決。

這該是六瀆一脈的宗派術法吧,看那些印痕,也不知是在多久之前刻的。他便用火把照著這些咒文繼續走,再過六七步轉了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

不過撲面而來的並非一片光明,而是一片黑暗。他的火把所發出的光只能照亮片一小片空間,不曉得這裡究竟有多大。他便將火把交給左手,拔出曜侯來。

此間地上積了一層厚灰,但地面極平整,無疑是被人開闢出來的石室。他選了一側的牆壁貼著走,果然在石牆上看到了鑿出來的燈龕。龕內有一盞油燈,也落了灰。

再往前走了五六步,卻突見前方露出一張鬼臉。這臉彷彿骷髏,披頭散髮,膚色褐黃,李伯辰驚得一跳,揮刀便在身前格了一記,又連退兩步。

可等他站穩了,卻不見有人攻來,也沒聽到什麼聲響。他心中一動,又慢慢將火把湊上前去,發現那果然是一具乾屍。

是一具盤腿打坐的乾屍,還穿著衣服。但已不知過了多久,那衣服都枯朽了。再看它的身形,似乎生前是個男人。李伯辰又見他懷中有什麼東西閃了閃,便將火把移下去,發現是一枚髮釵。

是枚金髮釵,雖也覆著灰,但仍露出些許亮色。除了這髮釵之外,似乎還有些戒指、耳環之類的女子飾物。乾屍懷中也積著灰,這些東西埋在灰裡,瞧不出有多少。

在他背後的牆壁上,則靠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鐵劍。乾屍身上落了灰,這劍上卻沒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此人是這石窟的洞主麼?但怎麼帶了這些首飾?

他心中生疑,但見這乾屍背後靠著的是石牆,便慢慢又將火把往側面探。這一探,瞧見兩三步之外竟還有一具乾屍。看著也是個男子、也在打坐。往他懷中瞧,還是些女子的飾物。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幾個石雕的小狐。

李伯辰愣了愣,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便沿著這面石壁繼續走、一直走到頭。

這石室大概長寬各三十步,他三十步走過去,見到的靠牆打坐的乾屍便有九具了,懷中也都放了些小玩意兒,看著多是女子喜歡的。而他們身後的牆上,也都擱著各自的兵器,刀、劍居多,唯一一個不是兵器的,則是一副鎧甲。

他想了想,意識到這些人該不是此地的洞主。

而該是璋山君曾經喜愛過的人吧。此處,就是個情冢。

因為在第八具乾屍的懷中有一塊金牌,雖覆著灰,牌上陰刻的文字卻清晰可見: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這顯然是一句定情詩。

且這些乾屍雖然看著恐怖,但在臨死之前,臉上的神情該是極平和安詳的。若是被人殺死、又搬運至此,絕不該如此。

而他們懷中那些女子的飾物……該是他們從前贈予璋山君的吧?

一想到這裡,李伯辰便覺身上一陣惡寒。可念頭一轉,忽然心頭又有點發酸——璋山君自稱得道一千四百多年了。

倘若她在一千四百多年中,只與葉成疇加上這九具乾屍有情,那實在不能算得上是濫情。他看這些人的衣裳,便知並非同一時代,而是相隔上百年。這些人死後,山君將他們的遺物、屍身都儲存在這石室中,也算是一種祭奠吧。

雖說看起來詭異瘮人……可山君之屬,也畢竟非人。

如此一來,李伯辰也不覺得這石室陰森恐怖了。便退後一些向這九具乾屍施了一禮道:“諸位前輩,打攪了,請恕罪。”

他又持著火把將這室內都照亮了一圈,看到石壁上還刻了許多的咒文。先前在通道中有六瀆一脈的心決,室內又有太素、南極一脈的,只是境界都不算高,只到龍虎境而已。

再找了找,找到一篇“陰符帝皇經”——這就該是山君許他的煉化陰兵的法門了。知道山君沒有食言,李伯辰心中大定。便沒急著去記這咒文,而持著火把又走出去。

隋子昂倒是沒跑,仍被綁著手腳躺在地上。李伯辰將他提起,走進石道中十幾步擱下。又在洞口劈了些樹枝,也攏在石道里,就著火把燃了一堆篝火。

而後將馬肉切了,以樹枝穿好架在火上,才將隋子昂口中塞著的衣裳拽出來:“看來你得陪我在這多待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