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天的折騰下來,陳氏實在不想再對著糟心的王氏,麻利地拎起兩大桶髒衣服,招呼趙氏一道去洗衣裳,順帶割些草回來餵豬。

陳氏是個會過日子的,屋裡屋外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僅養了兩頭豬,還養了雞,雞蛋都攢著,趁集市的時候賣了,補貼家用。

齊樂樂正好也想到處轉轉,便也跟著背了個大竹簍,撿了把小鏟刀,想要跟著一道去。

陳氏掃了她兩眼,同意了。

出了院門,古樸的鄉野氣息撲面而來,隨著走動,齊樂樂只覺一副畫卷正在她面前緩緩展開,雖不夠華美,卻也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書中的句子彷彿化作了眼前的實景,一切都叫齊樂樂新奇不已。

上溪村是圍繞在群山腳下的村落之一,山上的溪水蜿蜒而下,養育了山下一代代的居民。

上溪村是個大村兒,有百來戶的人家兒,寬闊的溪流沿著村子淌過,有些離得近的人家還特意挖了溝渠,將溪水引流過去,頗有種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

如今剛過冬不久,沿途樹上的枝椏冒出了點點綠芽,透出蓬勃的生機。

村裡各家各戶的房屋也有所不同,有圍了高牆的農家四合院兒,也有圍著柵欄的獨棟小院兒,有青磚大瓦房,也有灰撲撲的牆垣,別有一番野趣。

倒是茅草屋不多見,想來這村裡的人日子過得都還算不錯。

也是,有山有水的地方,物產自然豐饒,但凡勤快點,日子都不會難過。

趙氏見齊樂樂這副模樣,不由問道:“四妹你到處看啥呢?”

齊樂樂笑道:“沒,就是隨便看看。”

春播已經陸續開始了,家家戶戶都在地裡頭忙活著,再加上陳氏這會兒也不想跟別人碰面,特意繞了半圈兒挑了人少的道兒走。

是以齊樂樂跟著走了一路,也沒碰上幾個人,還都拎著東西行色匆匆,只跟陳氏打了個招呼便過了。

等到漸漸出了村子,四周的房子變得稀稀落落,遠處的田地落在了齊樂樂的眼裡。

大片大片的黃褐色田地,許多黑灰色的身影散佈其中,如星落棋盤。

整個上溪村被田地圍繞在其中,可以想見等到秋收的時候,會是怎樣震撼的場景。

陳氏一路帶著兩人走到村外,這裡的溪流比較平緩,溪水兩邊隔三岔五就有平整大塊的石頭,被沖刷得光滑圓潤,想來是大家夥兒平日裡漿洗的地方。

遠遠瞧見那頭有零零散散幾個人在漿洗,陳氏道:“你們倆去割些豬草,回頭來找我,四丫身子沒好,別累著了。”

“我會照顧好四妹的。”

齊樂樂也應了一聲,跟著趙氏繼續往前頭走。

陳氏拎著衣服去了溪邊,有人瞧見她來了,開了口:“喲,這不是齊大家的嘛!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最近都在家忙什麼呢?”

其他幾個人沒開口,卻跟著笑了兩聲。

陳氏沒好氣道:“還能忙什麼,忙著嫁閨女唄!”

“忙著嫁閨女還要請大夫?四丫哪兒不好啦?”

“不是四丫,小金媳婦兒最近累著了,請劉大夫給她瞧瞧。”

“她都沒下地,咋就累著了呢?我聽說她還捱了打的?”

陳氏尋了處平整的地兒,將木桶放下:“你都知道,還來問我做什麼?”

“這不是好奇麼,小金媳婦兒那麼好,你也下得去手啊。”

陳氏道:“我這脾氣你還不知道?手比腦子快。”

“你可真是!也不怕把大孫子給打沒了。”

陳氏嘆了口氣:“我真就是順手扇了那麼一下,都沒使勁兒。哪裡知道她麵皮兒那麼嫩,就給腫了,早上起來把小金嚇了一跳,非要請大夫來看看才安心。”

“你家小金倒是個心疼人的。”

“你家那媳婦兒是秀才家的閨女,金貴著呢,養的細皮嫩肉的當然不一樣了。”

陳氏道:“可不是嘛。”

只有一個婦人,撇著嘴角,卻從始至終沒出聲,只板著臉悶頭敲衣服,敲得嘣嘣響。

……

另一頭,齊樂樂跟著趙氏往前又走了一段兒,植被越來越茂密,不過都是小腿高,嫩綠嫩綠的一片,看著就舒適。

趙氏道:“咱們就在這兒割吧,四妹你要累了就歇著,我來就行。”

“好,我慢慢割。”

趙氏點點頭,放下竹簍,拿了鐮刀就開始幹活兒了。

齊樂樂每年都要跟著外婆摘野菜,再加上四丫的記憶,這會兒倒是不至於抓瞎,看準了野菜,左手抓住,右手小鏟刀來一下,齊活。

只是沒想到,上一世摘來炒肉吃的野菜,這會兒都成了餵豬的食材。

看著眼前大片的蒲公英、野茼蒿,齊樂樂不覺嚥了咽口水,這鮮嫩的野菜加上臘肉,隨便炒一炒都是一盤下飯菜。

可就這麼簡單的一碗菜,在這裡卻成了奢求,畢竟誰家都不會捨得拿肉去炒這些的。而不加肉的野菜,那滋味確實也說不上多好了。

齊樂樂一邊吸溜口水,一邊幹活兒。割了沒兩下,起身的時候突然一陣眩暈,險些沒摔倒。她不敢再彎腰割草,只蹲在地上,慢慢往前挪。

這副身子骨兒虧得有點厲害,哪怕空間裡有好東西,齊樂樂也不敢放開了吃,只能逮著沒人的時候偷偷吃點兒。

只是這樣一來,想完全養好得好一陣子才行了。

好在趙氏手腳麻利,沒多大功夫就割了滿滿兩大筐:“咱們走吧。”

齊樂樂點點頭,慢吞吞地站起身,背上竹簍跟在趙氏身後。

兩人回去的時候,陳氏的衣裳還沒洗完,趙氏放下簍子自覺過去幫忙了,齊樂樂沒過去,就站在一旁偷偷打量其他幾個人,想著跟記憶裡對對號。

這時,有個婦人突然抬頭看過來:“四丫,過來跟嬸兒說說話。”

齊樂樂剛認出她,是陳二柱家的嬸兒,生了一個閨女兩個兒子,都還沒成親。她跟陳氏是同村嫁出來的姑娘,走的還算勤,四丫小時候經常跟她家閨女春兒一起玩兒。

後來大點了,二柱嬸兒突然就不讓春兒跟四丫玩了,還說了不少難聽話。

陳氏聽了,當然就不樂意了,跟她掰扯了幾次,兩家就此疏遠。

去年,二柱嬸兒託媒人上謝家求親,謝家一口回絕,說兒女的婚事,得看他自己的意願,這就差直接告訴她,我家兒子看不上你家閨女了!

為了這事兒,春兒躲家裡哭了幾個月,還沒少被人拿來笑話,親事也就這麼擱下了。

卻不料,一轉眼,謝家竟主動上了齊大家的門,兩家還很快就傳出喜事。

二柱嬸兒心裡頭那叫一個憋屈,更別提春兒還每天在家哭,是以她平日裡沒少往四丫身上潑髒水,更是說她打小就會勾搭人,所以她才不讓春兒跟四丫一起玩兒。

這會兒,二柱嬸兒要跟齊樂樂說話,想也知道沒個好話,但齊樂樂不是四丫,她往前走了兩步,笑道:“好啊,嬸兒想說什麼?”

這大大方方的模樣倒是把二柱嬸兒噎了一下,其他人似乎也覺得稀奇,都看過來。

這一看,發現這丫頭竟然又變好看了!嘖嘖嘖!難怪眼睛長到了頭頂上的謝家小子都能看上她!

陳氏又看了齊樂樂兩眼,倒也沒出聲。

二柱嬸兒精瘦精瘦的,臉頰兩側的法令紋很深,看著就不好相與,她上上下下把齊樂樂打量了一番,才又開口:“你跟嬸兒說說,怎麼勾搭上那謝家小子的?讓嬸兒也開開眼。”

陳氏當即將手裡的棒槌往水裡一砸,淋溼了二柱嬸兒的半邊鞋:“嘴巴糊了屎?人話都不會說了?”

“怎麼?戳到你痛處了?開始亂咬人了!”二柱嬸兒本就是借題發揮,當即就火了:“我說錯了?要不是這狐媚子使了什麼法子,謝子安能看上她?不要臉的東西!呸!”

陳氏氣得叉腰,正要罵回去,卻聽齊樂樂慢悠悠道:“嬸兒,我這張臉可精貴著呢,怎麼敢不要呢?”

二柱嬸兒沒想到齊樂樂居然敢插嘴,往常這種時候,她早就躲一邊偷偷抹眼淚了。

齊樂樂衝著她笑得燦爛:“你看,我這麼漂亮,謝子安不看上我,難道看上春兒姐姐嗎?”

這話就很誅心了,二柱嬸兒臉色難看至極,舉起棒槌就要往齊樂樂身上砸:“看我不撕了你的爛嘴!”

陳氏反應快,上前幾步架開二柱嬸兒手裡的棒槌,一把搶過扔進水裡:“你當老孃是死的?怎麼,就許你擱這兒放臭屁,我閨女說句實話都不行了?”

二柱嬸兒氣急,抬腳就往陳氏身上踹:“我說的不是實話?這賤貨要不是使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謝子安能娶她?也不灑泡尿照照!”

四丫跳湖那天並沒有外人瞧見,當天發現不對勁兒跟上去的也只有陳氏,大家夥兒並不知道陳氏扯著謝子安逼他娶四丫的事兒,只當是四丫用了什麼法子勾搭了謝子安,才讓謝家上門提親。

這會兒二柱嬸兒罵的是四丫,聽在陳氏的耳朵裡卻像是在往自個兒臉上扇,畢竟使了手段的那個人是她!

“慣的你!”

眼看二柱嬸兒先動了手,陳氏慣來不帶怕的,當即一巴掌呼了過去,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就扭打起來了。

齊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