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漢在西域設“都護”,要比現在晚了數十年。

而都護是漢在西域的最高長官,相當於漢地的“郡都尉”。

“都尉”就是一郡太守的副職,掌管軍事。

其主要職責在於守境安土,協調西域各國間的矛盾糾紛,制止外來勢力,確保絲綢之路暢通。

漢派到西域的“都護”統管著大宛以東,烏孫以南的三十多個國家。

各國從譯長往上、各級監、吏、百長、千長、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都要佩漢印綬,確認是漢的官員。

但在歷史上,西域各國維持自制,並未削減國號,所以後來有過多次反叛。

其中的焉耆,龜茲等國,甚至發兵攻打過都護府,殺了漢人都護,重新自立。

而眼下的長安風雲匯聚,形勢和歷史上大有不同。

河西之戰,漢擊潰匈奴,威懾西域諸國,過程比歷史上消耗更小,取得的戰果更大。西匈奴徹底歸降後,皇帝,包括霍去病,都想要做的更徹底,完吞西域。

削他們的國號,不允許從屬國以國自稱。

從此之後,只有一個強漢,西域也都是漢民。

且要打亂他們的地域性聚集方式,讓西域各國失去獨立自制的基礎。

當然,事情要一步步來。

長安的傍晚,夏風徐徐。

冠軍侯府成了長安最熱鬧的地方,車馬如織,賓客如雲。

府邸內,董仲舒,太常周平,李蔡等數人提前過來,在侯府的一座偏殿聚集。

侯府設宴,各方都知原因。

參與其中的人,註定將隨著西域的迴歸而名留青史。

董仲舒等人都拿出了空前的熱情。

要知道西域歸漢,某種意義上,相當於開國之功。

西域國家之多,涉及的人口,商貿等收益,帶來的影響,確實不次於開疆再建一國。

西域迴歸的過程,能參與其中,分得一份氣運,對修行亦有巨大好處。

董仲舒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更早,更全力的推動參與進去。

拓國千里,古今無一,除了皇帝,以霍去病獲得的氣運最厚。

等到西域正式歸漢的那一刻,霍去病將因此得到什麼?

董仲舒每每想起來,皆感覺心熱。

“西域諸國,因為地緣關係,大概可以分成五個地域性的集體。

其中龜茲,姑墨,溫宿等幾國位於西域中央,霍侯所行,已讓這幾國同意歸漢。剩下的國家,又可依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來劃分。

眼下以位於北向的焉耆國,烏貪訾,車師前國,車師後國,四國相對重要。”

董仲舒坐在偏殿內,發表觀點道:

“焉耆,烏貪訾,車師前後國相連,給烏孫形成了屏障,得此四國,可在戰略上遏制烏孫。讓其不得不歸附。

而烏孫為西域第一強國,若烏孫歸漢,其餘各國皆要從之,連想要觀望的資格也不會再有。”

董仲舒看了眼主位的霍去病:“霍侯以為,我所說可對?”

霍去病一身戎裝,道:“夫子說的沒錯。”

“不過,還可以更直接些。

不拿出實際行動,西域諸國很難徹底歸漢,即便一時形勢所迫,歸漢後亦難求安穩。

今日開宴其實是一場博弈,戰場在西域,決勝卻是在長安!

以烏孫的國力,不會主動歸降。既如此,可直接出兵破之。”

周平笑道:“霍侯想的過於簡單了,不是什麼事都要靠動武解決,畢竟我們後期要統治西域,眼下妄動刀兵,不利於陛下的統治。

西域新入我大漢,有些道理還是要講的。”

“講道理?”

霍去病道:“太常是因為西域曾被匈奴欺負,覺得他們弱小,把他們想的太好了。實際上西域諸國之間往昔亦曾彼此征伐,刀兵不斷,沒有哪個是善良之輩。”

周平道:“但陛下也希望能儘量說服這些西域人?”

霍去病:“陛下說盡量不動刀兵,但同時也要打壓一部分,恩威並施,而非一味的勸降與其談判。

若單靠談判能收歸西域,我們何必留四萬大軍在玉門不收回來?

槍桿子出政權,才是硬道理,其餘都是虛的。”

周平張了張嘴。

他不認同霍去病直接‘動粗’的提議。

但如今冠軍侯鋒芒之盛,西域又是他一力打下來的。周平到底沒敢當眾反駁,將求助的眼神轉向董仲舒。

董仲舒卻是品出幾分味道,低聲呢喃了兩遍槍桿子出政權才是硬道理:

“這話說得沒錯啊,我們與西域諸國的談判合議,確是建立在強大的武力前提下。

若沒有霍侯擊潰匈奴在前,絕不會有任何一個西域國主主動來長安。

這麼說,霍侯還有其他安排?”

霍去病點點頭:“時間差不多了,西域各國之人齊聚,我們也出去吧。”

……

木合車是西域三十六國中,焉耆國來長安的使節。

他正乘坐車輦,剛來到冠軍侯府門外。

其身畔同車而來的,是烏貪訾的使節阿舍兒。

還有車師前國,後國兩國的國主。

這次西域諸國來長安出使,並不都是國主親至。

有些是各自國家僅次於國主的權要人物,能一定程度上,代表國主的意見。

木合車和阿舍兒,就是其中之二。

焉耆國,烏貪訾,車師前國和車師後國,四個國家在西域相互比鄰。

焉耆在西域,國力僅次於烏孫、龜茲,大抵和姑墨相當,位於前五之列。

而焉耆位於龜茲北向,被漢擊潰的蒲類,就在焉耆國正東。

車師前國和車師後國,則位於蒲類和焉耆之間。

焉耆更北方即是烏貪訾。

也就是說焉耆和烏貪訾,相連是一個橫斷面,位於國境龐大的烏孫以東。

漢若想打烏孫,從東往西出兵,要麼選擇先去龜茲,姑墨,然後往北推進。要麼就要途經焉耆和烏貪訾,否則便無法威脅烏孫。

地理位置上的比鄰,讓焉耆使者木合車,連同烏貪訾的使節阿舍兒,車師前後國的國主。四人結伴,在西域降漢的事情上,共同進退。

木合車年近五十,身形矮壯,面板黝黑,臉上的法令紋非常深,顯出其過人的決斷力。

四人乘坐的車駕來到冠軍侯府,下車前,木合車對其餘三人說:

“漢人皇帝想讓我西域各國歸附,又不想給好處。

幾位需謹記,我們站在一起,才能讓形勢對我們有利,絕不可輕易妥協。”

其他三人點點頭,這是來漢的路上就商議好的事情。

“我們先進去,看形勢再說。”

四人從車上下來,被僕從引入侯府。

這侯府之寬廣,幾乎比得上西域的一座小城,華麗程度更是西域所未有,讓幾人大開眼界。

府內開宴的地點,位於侯府前殿和與之相連的觀景湖區域。

霍去病作為主人,來到開宴的前殿時,賓客已來了七八成。

以恢弘粗橫的巨木為梁搭建的殿宇,造型方正,頂壁離地面足有三丈高,氣象逼人。

此時用來宴客的前殿和左右兩座偏殿,都是人員濟濟。

董仲舒,周平,李蔡等人先出來一步,已和姑墨,龜茲等傾向於投漢的幾位國主,交談甚歡。

各國使節,國主,以及大漢的文武官員,亦都各居矮席,就近交談。

“侯爺。”

霍去病出來,不論來歷,殿內以百計的人,同時起身執禮。

霍去病在主位落座後,其他人才跟著重新坐下。

羅什娜身穿紅黃兩色羅裙,眉眼明媚的坐在霍去病左下首。

其身畔依次往下,是龜茲,姑墨,溫宿等國國主,大抵是按照來長安的順序前後,排的位次。

這幾位國主親來,羅什娜可說功不可沒。

她在西域,也是以龜茲為核心,輻射周邊,對以上幾國影響力最大。

霍去病先和羅什娜展開交談:

“漢和西域諸國相合,羅什娜你是最初的推動者,陛下讓我對你傳達他的感謝之意。”

羅什娜笑道:“是我西域諸國該感謝陛下和霍侯,趕走了匈奴人,讓我西域各國免受其苦。”

她說完才愣了愣,因為霍去病說的竟是西域語言。

漢時的西域語言,屬於印歐語系的塞語。

憑霍去病的強大神念,近乎過目不忘,想學習一門語言,並不困難。

“霍侯不知何時學會了我西域所用語言。”羅什娜笑道。

早就會了,沒事偷聽你們私聊……霍去病笑了笑:

“已學會一段時間。”

話罷轉入正題:“陛下的意思,伱們應該很清楚。既然加入大漢不可避免,那就越早越好,後續有人想和平加入,未必會有機會。”

霍去病和羅什娜的交談,將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西域各國使節面面相視。

“大漢冠軍侯的話聽著像是在威脅我們,若加入的晚,漢就要動用武力嗎?”

說話的是坐在羅什娜對面,霍去病右下首位的焉耆使節木合車。

他開口後,其另一側的烏貪訾使節阿舍兒接道:

“若我們不想入漢,漢就要動用武力,那麼漢和匈奴又有什麼不同呢?我們如何敢把國內的子民,自己的性命交給漢?

想想匈奴吧,大漢的冠軍侯你就會知道,我們西域人並不是綿羊般不敢反抗的部族。”

阿舍兒的話軟中帶硬。

將大漢和匈奴對比,意思是匈奴人想欺壓我們,我們才和你漢人合作,趕跑了匈奴。

參照匈奴,便知西域不會任憑漢人欺負。

這話潛在的意思,暴露了阿舍兒,木合車等人的心思,是將漢放在和匈奴一樣的對立面。

阿舍兒話罷環顧左右,略顯自得。

他下首坐著的車師前國和後國,兩位國主。

此時車師前國國主,身形瘦高的盱茂,亦隨同道:“我西域諸國雖不及漢地廣物博,但各國同心,絕不會任人欺凌。”

霍去病淡然道:“你們讓我參照匈奴,說的好。

據我所知,匈奴執掌西域時,每年從車師國,烏貪訾索要你們盛產的馬匹,宿麥、香棗、蒲萄、梨、柰子果,晾曬好的魚乾(烏貪訾,焉耆皆臨河,盛產魚類,國民主要食用的食物之一就是魚)。

你等幾國,每年的各類物產,超半數被匈奴拿走。

而你們自己的國民,因吃不飽而餓死者,每年不下數千人。”

霍去病的眼睛如同利刃,鋒芒畢露,隔席盯著阿舍兒和車師國主:

“匈奴在你車師前國,設有一小隊三十名軍伍,你國內稍有姿色的女子,被這些匈奴兵看見,就可能遭到*淫。

而事後你們卻不敢反抗,三十名匈奴兵,就壓得你車師一國蒙羞。”

“再說烏貪訾,你國內除了物產豐饒,盛產寶馬,且民風尚武,好手極多。匈奴統治西域之初,屢有烏貪訾的強者反擊。

但後來匈奴派兵血洗烏貪訾,連你烏貪訾的國主也被匈奴當眾羞辱,並告知你烏貪訾人,以後但凡匈奴在你國內損失一人,要你們用百人來償命。

烏貪訾從此歸降匈奴,不敢再反。

爾等讓我類比匈奴,是覺得我大漢對你車師,烏貪訾太溫和了是嗎?”

烏貪訾的使節阿舍兒還有車師國主皆愣了愣,哪料到霍去病對他們的事如此瞭解。

卻不知渾邪部,酋塗部降服在霍去病麾下。

他們掌控西域多年,將各國形勢摸索的一清二楚,早對霍去病坦然告知。

阿舍兒說完話,本有些自得。

此時卻是和車師國主一起,面紅耳赤,羞慚無地。

兩人被霍去病幾句話敲的暈頭轉向,坐立不安。

霍去病掃視眾人道:“陛下讓董夫子,讓太常和諸位和談,我大漢一直很客氣,這就是我們和匈奴的差別。

諸位若是錯把我大漢的溫和寬厚,當成好欺,我會叫你們見識我漢軍殺潰匈奴的血腥手段。”

幾人皆是心神微顫。

因為不久之前,正是霍去病統兵,擊潰匈奴各部,殺盡休屠,折蘭各部俘虜。

殿內以百計各國之人,被其氣勢所攝,驀然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過了片刻,焉耆使節木合車眼神微眯,道:“霍侯這麼說,讓我想起當年的匈奴人,他們也這麼說過。

不知霍侯想過沒有,我焉耆,烏貪訾背後和哪裡相連?”

霍去病輕哂道:“你兩國與烏孫相連又如何,你是想告訴我,把你們逼急了,要和烏孫合作,敢與我大漢動兵?

你親口再說一遍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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