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火。

霍去病立在山巔,回身往南看去。

焉支山以南是祁連山。

而祁連山後方,則是地形複雜的羌氐等族居住地。

“蠻夷之輩,妄圖串聯行事……”

霍去病此番統兵五萬來西北,有兩萬軍正急速往烏孫接近,另有兩萬禁軍去往蒲類。

其中一支隊伍的首領,是繡衣麾下擅長畫皮畫骨,化牛能犁地的羅修裝扮成他,在帶兵行軍,所以外界探查的霍去病統兵西進,是疑兵之計。

真正的霍去病,在河西走廊,以逸待勞。

大漢西關以外,往昔最大的威脅是羌氐等族。

他們和匈奴聯合,切斷了漢往西域的道路,為禍甚巨。

漢近年來對其多次討伐,已將西關外數百里的區域清剿乾淨。

其中一些部落,相繼投漢。

但羌氐等族的另外一部分,因為往年和漢仇怨極深,不可調和,卻是收縮防線,藉助地勢的複雜性,退守到遠處活動。

最近這一年,漢軍打通河西走廊,更是將羌氐等族的活動空間,進一步壓縮。

讓他們不敢稍有動作。

這次,苣都調動一切能調動的力量,事先派出使節,深入羌氐等族進行遊說,曉以利害,許諾重佔河西走廊後,將原本羌氐等族活動的區域,還給他們。

羌氐等族本就不想坐以待斃,遂同意聯軍,召集各部聚集出一支隊伍,共一萬四千人。

帶頭者名允戎。

他所率西羌大部,在漢軍征伐西域時,和趙破奴,復陸支等人的隊伍交過手。

允戎的左眼被漢軍射瞎,面容倍顯猙獰。

他頭戴獸皮帽,垂下來的一塊獸皮遮住了瞎掉的獨目,身形瘦高,面頰也是瘦長,顴骨下的皮肉內凹。

被匈奴說動,由羌氐等族組合的聯軍,此刻正翻山越嶺,往北行進。

“大酋不必著急,再有兩個時辰,才天黑。我們已進入祁連山,翻過前邊的山巒,走十餘里就會到達和匈奴約定的區域。”

允戎身畔,隨行的副手是他弟弟,允江。

其比常人略高,動作矯健,時年三十一歲,背上交叉揹負著兩把短槍。

“想起將要殺回河西,我只恨走的太慢。

這裡本是我們的地方,卻被漢人佔了,這次和匈奴聯合,定要讓漢人知道我們的厲害。”允戎獨眼發光。

允江嘿嘿笑道:“這幾日派人偵查河西地勢,漢人在這裡投入了數十萬苦役,大興土木,還有氏族在這裡建造馬場,馬匹以萬計。

聽探查的人說,有漢人氏族女子來馬場騎馬,生的皮白肉嫩,等擄回寨子,定要好好弄一弄。”

允戎輕哂道:“將此地佔了,還回什麼山寨。”

兩人身後,全是羌氐等族的戰士,在山野間行進,靈活如猿猴。

這些羌氐等族之人,有的彆著短刀,有的則手持木矛,木盾,武器參差不齊。

羌氐等族的部眾臨時成軍,缺乏訓練和配合,但戰術靈活,熟悉地形,戰力並不弱。

允江掃了眼身後部眾:“大酋切莫全信匈奴人,他們是想利用我們,依我看還是搶了東西,就退回去,依仗地勢,漢人也拿我們沒辦法。

漢人隨後的反撲,就讓匈奴人承擔好了。”

允戎笑道:“匈奴的打算我會不知?我們也在利用他們。

此戰有兩點對我們有利,一是漢人在這裡建郡,聚集了超過四十萬苦役。

我們殺過去後,這些苦役必會趁勢反抗。

四十萬苦役,單是他們的衝擊,就能讓漢軍不易應對。

其次,漢軍主力,都被匈奴大將苣都調派的兵馬吸引在蒲類,烏孫一帶參戰。

苣都在匈奴被譽為神將,用兵不敗。

他此次調動四萬精銳參戰,誰能想到這麼多兵馬,全是虛兵,真正的目標是河西。”

又道:“漢將霍去病近年興兵不斷,殺我羌氐等族之人無數。

這次他也被苣都騙過,正統兵往蒲類去,這等時機,我們豈能不把握?

只要和匈奴聯合,斷了漢軍歸漢的退路,然後讓匈奴人和漢軍死鬥,霍去病和他麾下漢軍不死也要被重創。”

兩人正在說話,遠處草木簌簌,一個雌豹般的身影快速接近。

卻是個有著小麥色面板,臉頰略長的年輕女子,一身羌族打扮,頭上戴著用骨、木打磨的繁複墜飾,隨著步履輕輕晃動。

這女子是允戎二人的妹妹允錦,身手極好,負責探路。

“祁連山以北,漢人建立的馬場一切如常。按計劃,匈奴人應該已經到了,只等天黑,就可一起行動。”允錦彙報道。

允戎點點頭,一行人耐心等待到天色見黑。

“出發!”

隊伍在入夜後開始往北推進。

翻過山巒,前方出現一道山口。

再穿過山口,地勢變得開闊起來,一馬平川,便是河西走廊的平原區域,土地最肥沃的地方。

到這裡就開始有漢人在佈防警戒。

繼續往北,便是焉支山方向。

匈奴的兵馬,在大薩滿菩古納,恩施帶領下,亦是在入夜後發動。

他們強行撕開了西匈奴在這一區域外圍的佈防,來勢洶洶,將叛逃他們的西匈奴部眾拴在馬後,生生拖死,一路染血的殺入焉支山下的HX區域。

羌氐等族部眾和匈奴兩方,遠隔數十里,聯袂開始了行動。

“大薩滿,情況不對。”

恩施在進入河西后,忽然警覺起來。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掃視周圍:

“雖然漢軍主力被大將派兵引到了蒲類,烏孫,但他們在河西的防衛,不該如此鬆懈。

我們殺穿的兩層防線,都是留守的西匈奴部眾,漢軍的佈防在哪?”

他話音未落,變故驟起。

如雨的箭矢,從黑暗裡射過來。

另一側的祁連山下,羌氐等族的部眾,潮水般衝下來。

他們出現的區域,是隴西李氏建造的馬場後身。

夜色中,馬場的建築內燈火闌珊。

允戎厲喝道:“動手……”

嗤的一聲,黑夜中傳來一聲銳響。

允戎汗毛倒豎,來不及躲避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灌入體內,胸口巨疼。

他被慣性帶動,身不由己的離地飛起。

他的胸口,被一支長矛般的巨箭射出一個窟窿。

漢人的重型床弩……漢人有埋伏……這是允戎的最後一個念頭。

趙破奴率五千禁軍,領命埋伏在暗處,以瞞天過海的兵簡遮蔽氣機,蓄勢以待。

在允戎率人殺入河西后,漢軍立即從後方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霍去病說要讓對手跑都沒地方跑,務求全殲,就是此意。

此戰,當掃平河西局勢,平定各路後患!

趙破奴身畔的漢軍,排成四列,以雙足蹬住巨型戰弩的弓弦,一排排的輪替放箭。

牧場周圍,燈火突然大作,以千計的火把,在同一剎那點燃。

周邊亮若白晝。

是隴西李氏等氏族的人接到命令,負責配合作戰。

族內的防衛部眾,都舉著火把,站在周圍。

隴西李氏之主,以及族內宿老等身份較高的人,則在一棟木樓上觀戰。

有床弩透過絞盤上弦,讓人頭皮發麻的震動聲中,射出一支支巨箭。

下方箭矢密集到近乎覆蓋了每一寸虛空,猶如絞肉場,血肉橫飛。

重型城弩,床弩的箭矢粗如巨矛,威力連甲冑都能射穿。

有人被射中,近乎被腰斬。

還有四五個羌氐之人被串在一起。

戰場廝殺如此兇戾,慘烈,血腥。

氏族之人大多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戰場廝殺,無不毛骨悚然,但同時還有非常強的……快感!

氏族營商,下轄商隊走南闖北,誰沒被強盜般的羌氐等族劫掠過?

財物的損失還在其次,族人被殺亦是屢見不鮮。

有女眷出行,被劫掠侮辱,而後索要大量財物。

“……殺了這些畜生!”

有族老緊握柺杖,指節發白,又害怕又高興。

另一處戰場上,更為血腥。

匈奴部眾的精銳程度,遠超羌氐等族的兵馬。

他們遇襲後立即聚整合陣,用盾,馬來阻擋弩箭,掩護自身。

那個天魂部的大將恩施,冷靜下令:“…天魂部眾聚集,以魂術破敵!”

天魂部兵馬身後的影子扭曲。

他們像是和影子融合,要化入其中,擺脫困境,然後反擊。

但就在他們準備反擊,融入影子,發動魂兵之術的時候,地面上陣紋交錯。

那陣紋中虎嘯龍吟,強大的兵勢將匈奴部眾的影子束縛在軍陣裡。

天魂部眾和影子的契合,被強行壓制。

此起彼伏的慘叫,讓菩古納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雖然得了大薩滿恩敕的傳承,畢竟不如恩敕經歷過無數場戰爭。

他成為大薩滿後,還是第一次親臨戰場,眼前的變故,讓他難以抑制的生出懼意。

驀地,菩古納取出一張皮卷,以匕首將自己小臂劃破,鮮血滴落在皮捲上,輕吟薩滿咒言。

霎時間,狂風呼嘯,飛沙漫天。

地面上捲起一層沙暴。

漢軍射來的箭矢,全都被飛沙旋轉卷碎。

“我們借強風撕開漢軍的圍困,再從外圍殺回來。”

“好!”

菩古納和恩施快速聚集了一部分兵眾,佇立在沙暴核心,像是得天地之力庇護,飛沙走石,瞬息百里。

當飛沙與風暴開始減弱,菩古納鬆了口氣道:

“幸虧早有準備,這次苣都歸來,帶回數件我草原諸部傳說中的寶物,不然此番危矣!”

說話間,風沙進一步削弱。

菩古納滿以為催動吞風皮卷,至少也已經脫離了漢軍圍困。

然而他一看下不由得怔了怔,低呼聲脫口而出。

卻見半空當中,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居四方而立。

它們各自對應七宿星辰,周邊拉開一副星圖,一顆顆大星滾動,將附近的天地束縛的死死地。

大薩滿感覺破空飛離了圍困,不過是一場錯覺。

飛沙與狂風,在原地挪出了能有三四尺的距離,就被四象神兵符的力量生生絞碎落地。

夜空中,四象神獸大若山巒,如同神祇俯瞰凡人。

這一幕神異之極。

大薩滿等人心悸惶恐,漢軍卻是氣勢飆升,齊聲喝彩。

恩施道:“和漢軍拼個死活……”

他聲音未落,夜空中倏地閃過一道赤色光曦。

恩施的聲音戛然而止,眉心裂開一道很細的血線。

對面,身披官袍,猩紅大氅在夜色中獵動的霍去病手握鴻鳴刀,邁步走出。

恩施是苣都手下大將,卻被一刀所殺。

“你是匈奴新任薩滿?”霍去病看向菩古納。

“是……”菩古納顫聲道。

霍去病帶來的壓力,鋒芒,撕碎了他的驕傲,讓他忍不住產生畏懼,說話時牙齒都在磕碰發抖。

“你……你早就看穿我們要襲擊河西?”菩古納不甘心的問。

“我問伱答,哪輪到你來問我!”

菩古納左肩忽然巨疼,旋即發現左臂居然掉落在地。

霍去病出刀之快,讓他甚至看不清刀勢來路。

劇烈的疼痛讓菩古納眼前發黑,天地彷彿都在搖晃。

此時漢軍停止射襲,陳慶和復陸支策騎殺上來,長矛翻飛,身後的漢軍全力殺出,和匈奴兵展開近距離交鋒。

“苣都還有安排,你不會贏的!”

菩古納取出一件器物,壓在斷臂處,止住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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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