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什娜遇刺,肯定要派人過去看看。

皇帝道:“你二人也去吧,去病你親自去看看羅什娜。”

霍去病和茹泊虎遂退出書房。

“今日之事,其實暗藏兇險,若晚上稍許,汝陰侯真死了,他體內那種印記必然也會消融,尋不到半點痕跡,你很難解釋清楚。”

往宮外走的路上,茹泊虎道:“到時平陽公主鬧起來,宗室藉機打壓外臣,一場動盪是免不了的。”

宗室正是這世上最大的一個門閥勢力,根深蒂固。

整個劉氏宗親,體系龐大,天下各地的封王,皆是宗親的一部分。

有時皇帝都要屈從於宗室合議,因為帝位同樣離不開宗親們的支援。

宗親正是帝位最大的擁護者和既得利益群體。

“讓這個傀儡汝陰侯引火自傷的手段,實則頗為厲害,一旦伱和宗親起爭執,則你在大漢會處處受阻。”茹泊虎的長臉上表情凝重。

霍去病想起之前在閻教山門的經歷,換了個話題:“讓你麾下繡衣注意東部沿海數郡的動靜,可有發現?”

“目前還沒有,若有,我會立即通知你。”

正午,天有些陰。

霍去病在未央宮北門和茹泊虎分開,各行其事。

他從宮內出來時,適逢另一隊人在內侍帶領下,要入宮,正在門口接受禁軍盤查。

“見過冠軍侯!”

帶路的內侍見到霍去病,執禮問候。

霍去病走過去時,感覺到那隊人裡,有目光在注視自己。

他敏銳的感知力,清晰的撲捉到那是個青年,目光炯炯。

奇妙的是連對方體內執行的氣機路線,修行等級,慣用手是左手,包括其身高、體重,每次呼吸間的節奏頻率,這些訊息,都在霍去病的感知中自然而然的呈現。

隨著修行的增長,他正在往一個玄之又玄,神秘莫測的層次,高歌猛進。

對面那個青年,全然不知自己的所有訊息,就在這交錯的剎那,被掌握的清清楚楚。

霍去病轉瞬去遠。

而站在那裡的人當中,靳序收回了注視霍去病的目光。

一刻鐘後,靳序隨著內侍,再次來到昨日見到其姐的殿宇。

靳妃穿著紅色帶繁花紋的百水裙,面白如玉,神色恬淡的坐在殿內,兩側侍從林立。

她看見靳序進來,露出稍許笑容。

姐弟多年,靳序卻是一眼看出姐姐情緒不高,沒有昨日見自己時的喜悅,不禁問道:“阿姐怎麼了?”

靳妃有些感慨的道:“這宮裡,訊息傳得好快。

你來之前在陛下的南書房,發生了些事情,和冠軍侯有關,和我也有些干係。”

靳序等著姐姐往下說。

靳妃掃了眼左右的侍從,組織了下語言:

“我是平陽長公主帶入宮的,自然也被歸類到她所在宗室這一脈,而他們剛和冠軍侯起了爭執。”

靳妃顧忌著左右,話沒說透。

但靳序已聽懂姐姐的意思。

她入宮要依仗平陽公主及其背後宗室的支援來存身。

但他們和霍去病起爭執,顯然結果不太好,讓靳妃也跟著發愁,如同失了臂助。

“好了,不說這些了。

你昨日說北軍出征的機會比南軍要多些,故而選擇去北軍,你去北軍官衙送過驗傳沒有?”

“驗傳遞上去了,下午才會安排我進入北軍的具體軍務。”

靳序精神微振:“阿姐可知道,冠軍侯執掌禁軍後規定。但凡禁軍有新兵入職,他都會親自審閱。我今日下午去入職,或有些考驗,屆時我會讓他牢記我河西靳序的名字。”

靳妃道:“其實阿姐有些擔心你去北軍,若真上了戰場,可要千萬小心。”

靳序豪氣道:“戰場爭勝,何懼之有?

阿姐且等著看,至多三五年,封候拜將必有我一個。

若能上戰場,我求之不得,遇上匈奴人最好。”

————

長安南門的使節館舍。

午後,館舍內已經戒嚴。

霍去病領了皇命過來,當即有一個館舍的吏員,四十多歲,快步迎上來:“下臣崔紀,見過郎中令。

有使節在館舍遇刺,下臣惶恐。”

霍去病邁步往裡走,那吏員跟在旁邊介紹情況:

“遇刺時羅什娜正在室內靜修,我等聽到動靜才過去,刺客已經撤走。

下臣只知羅什娜身邊的一個近侍死了。羅什娜好像也受了傷,但沒讓下臣靠近。”

霍去病一路直入館舍中庭。

有羅什娜身畔的侍者,守在內殿門外。

“請霍侯進來!”內裡傳來羅什娜的聲音。

殿門大開。

霍去病昂然步入其中,便見到羅什娜一身西域風格的湖藍色短衫,同色長裙,上身卻是頗為開放的袒露著白皙無瑕的雙臂。

豎立的領口處,露出精緻的鎖骨,有兩個內凹的美人窩。

沿鎖骨往下,峰巒疊秀,一覽眾山小。

羅什娜的腰肢處纏著一條白色綢帶,用來捆紮傷口。

她的近隨帛旗木剛幫她紮好傷口,起身對霍去病頷首執禮,端起治療傷勢的東西去了。

羅什娜起身後,裸著秀氣的雙足,以足端輕點木質地面:“我其實無大礙,勞煩霍侯親自過來。”

“你遇襲的地方,就在這間殿內?”

霍去病的目芒遽盛,推動實意法騰蛇的修行,瞬時精神無比凝練。

他意識裡,專修神魂的騰蛇篇力量流轉,加持在雙目當中,眼瞳深處,有兩個暗金色的微小咒文閃逝。

騰蛇和靈蓍兩大兵符,也在共同作用。

虛空在霍去病眼裡變得清晰可見,空間的立面像是成了和‘地面’一樣的實體,被他所洞察。

刺客在空間中留下的痕跡,慢慢顯現出來。

霍去病走到窗畔,在他的注視下,視窗處有氣機殘留,是一縷刀氣。

那刀氣凌厲至極。霍去病彷彿能看見一縷刀芒,劃破長空,猝然破入房間,直逼當時房內靜坐的羅什娜。

霍去病眼前,就像是時空回流,在重放當時的情景。

刺客出刀後,羅什娜驚豔絕倫的反應,白嫩如玉的手,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精準洞察到對方的出刀軌跡,橫拍在劈過來的刀刃上,打斷了對方刀勢的後續變化。

羅什娜的身手,顯然遠出對方意料。

兩人在電光石火間,數次交鋒。

就在生死轉瞬的爭鬥中,有另一個人影像是憑空出現般撲出,從斜刺裡刺出一劍。

羅什娜就是在那一瞬受了傷。

同時她的近侍,聞聲從外邊趕來支援。

刺客一擊不中,抽身而去時,從視窗躍出和殺過來的侍從遭遇。

一名侍從照面便被凌厲的刀氣灌入眉心,須臾斃命。

最終,兩個刺客像是跳入了牆角的暗影裡,詭異消失。

羅什娜有些驚奇的看著霍去病進來後,沿著刺客進入房間,和她動手的軌跡,方位,分毫不差的走了一遍,最終來到刺客消失的位置駐足。

“霍侯能看見那刺客與我交手的過程和逃走的路線不成?”羅什娜驚異莫名。

“來過就會留下痕跡。”

霍去病話落探手觸控虛空,像是在感知空間中留下的訊息。

他自己也對自身的力量成長之快,略感驚奇。

不久之前,他還沒有如此敏銳的感知力。

一切都在靈蓍兵符出現,從井內撰取符號後,發生了變化。

讓他的修行再次被推動,日近千里般遞增。

他很可能正處在一個玄妙至極的修行過程中,走的是一條沒人嘗試過的兵家道路。

“對方氣血旺盛,修行大概在天人四境,年紀四十上下,還有一個人……他們圍攻你……整個交手過程,不足兩次呼吸的時間。”霍去病近乎自語般說道。

羅什娜的眼眸中異色頻頻。

霍去病所說,分毫不差,就和當時親歷現場,在一旁觀戰般清晰。

如此敏銳可怕的感知能力,她還是第一次見。

“後續我會讓人追查此事,這裡的防衛也會更嚴密,不會再有刺殺的情況發生。”

霍去病道:“有人被刺客逃走時刺死,是你的近侍?”

羅什娜黯然道:“是。霍侯且慢走,我有事相詢。”

“你想問我為何還不出兵逼退樓蘭,助你龜茲?”

霍去病道:“並非故意拖延,而是此戰涉及漢和匈奴的博弈。

實際上雙方的交鋒,已經開始了。

我今日早些時候接到訊息,西匈奴接苣都命令,已有整備兵馬的跡象。

而我大漢西關太守也讓一支部眾,從玉門往西南行進,兵鋒直指樓蘭,龜茲不會再受攻擊。”

霍去病話罷龍行虎步般去了。

出了館舍,他將自己洞察到的刺客訊息,傳給茹泊虎,讓他派麾下人手進行追查。

下午,霍去病回到衛軍大殿處理公務。

“王彥,讓你去傳告李氏,趙氏等蓄養馬匹的氏族來長安,人到哪了?”

王彥就是郎中令麾下大夫,相當於參謀,答:“命令剛傳過去,下臣稍後就去催促,讓他們行快馬急報之速來長安。”

王彥說著話,將一份竹簡遞上來。

霍去病接過翻看。

王彥遞上來的是份名冊,長安禁軍麾下新晉入職的名冊。

其中有走後門進來的關係戶,宗室子弟,皇親國戚家的親眷,霍去病通常會親自過一遍篩子。

“郎中令,要入職我禁軍的新兵,就在殿外。”王彥提醒。

“讓他們進來。”

殿外,和靳序一起等待進入禁軍的還有十多個人,都有些來路,皆為二十上下的年紀。

知道要見冠軍侯,這些宗室子弟也不例外,個個興奮。

少頃,一干人被帶進衛軍大殿。

靳序甫一入殿,便看見坐在殿內深處,伏案批閱軍務的霍去病。

他所在的矮席上擺放著郎中令的大印。

而殿內兩側貼牆放著兩列兵器架,其上刀兵林立。霍去病側後方則掛著他的戰鎧。

這座衛軍大殿,是十萬禁軍氣運所聚之地,兵鋒凜冽。

對新進來的靳序等人而言,這座大殿非常不友好。

他們一進來,頓時有種登上戰場的恍惚感,踏足大殿那一刻,耳畔竟響起千軍萬馬,廝殺征戰的聲音,一股血氣,殺意拂面而來。

連地面似乎都在晃動顛簸,戰鼓和馬蹄聲交織。

靳序等人措手不及,無不吃了一驚。

進來的十多個人,有小一半驚慌失措,又站回到殿外。

殿內殿外,一步之遙,卻是兩重天地。

靳序定了定神,知道這種變化很可能是霍去病對他們這些新兵的一種考驗。

他不驚反喜,自信滿滿,打算給霍去病一個印象深刻的‘見面禮’。

靳序遂在殿內邁出第二步。

他身邊還有四五個人,也都醒悟過來,共同邁步。

而隨著他們的前行,越往前走,越感覺面前兵鋒森然,像是有一柄無形的戰槍,就立在他們的咽喉前方,往前一步便會被戰槍穿喉而過。

每走一步,都要莫大的勇氣。

一行十餘人,進入大殿的第一步,便有半數人退出。

走出三步後,便只剩靳序和另外一人,繼續往前跨出一步,則只剩靳序自己。

他抬頭看了眼冠軍侯所在處,遙不可及,至少有十丈距離,回看身後,一共才走出五步。

還是五小步!

而他已達到極限,額頭浮現出斗大的汗珠,竭盡全力也無法再邁前哪怕半步。

讓他震驚的是,既然越往殿內兵鋒越重。按他走出這五步的距離推算,十數丈外的殿內深處,那冠軍侯的位置,壓力該有多重?!

“報上各自姓名,修行等級,方向!”王彥在殿內輕喝。

而他的聲音一起,殿內的異常隨之消失。

“趙暢,兵家六階,二十三歲,修兵家斥候,善望氣觀敵!”

“徐牟,兵家五階,二十一歲,修兵法術數,善戰場惑敵,追蹤!”

“……”

一道道聲音響起。

兵家修行也分為不同流派,若將來能進入天人境,可以和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這些方向彼此呼應。

諸如兵法術數,擅長借用天時地利,以兵為術,推演戰局。若能進入天人境,就可以往兵形勢的方向發展。

到了靳序,他朗聲道:“我修的是兵權術,二十歲,兵家八階。”

遂又補充道:“我已能感覺到天人境壁壘,有把握在兩年內跨入天人層次。”

前方的王彥和站在霍去病身後的囂旗勝都笑了笑。

修行到兵家八、九境的人,都會拼命往天人境的門檻上湊,覺得自己和天人境近在咫尺。

實際上那是一道巨大的壁壘,大多數修行者一輩子跨不過去。

靳序眺望著目光專注在矮席上,批閱軍務的霍去病,忽然大聲道:“冠軍侯,我希望有機會能參加實戰。與匈奴,或周邊遊牧部族廝殺,磨礪兵鋒,以證明我靳序的天賦。”

霍去病對王彥道:“主動要求實戰,就讓他去。

匈奴若有動作,讓他去鍛鍊鍛鍊。”

“侯爺……”王彥下顎的山羊鬍微抖,欲言又止。

這人要是掛了,他家裡能鬧翻天。

霍去病示意按他的意思辦。

王彥當即讓親兵下去安排。

靳序離開前,又抬頭看了眼殿內深處,嘴唇緊抿。

一眾新兵走後,這天傍晚時分。

霍去病收到茹泊虎讓人送來的最新訊息:“匈奴有一支兵馬,進入東側草原後南下,行蹤隱秘……

霍去病看後忖道:漢匈爭奪西域的交鋒,終正式拉開帷幕。

他扭頭看向窗外如火的晚霞。

Ps:今天九千多字,穩三更的字數哈。盟主先加這章,表示下沒忘,後續還有,其他加更也在努力~

感謝大家的票和訂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