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晟看著臺下群情激憤的百姓,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清算的時候到了!

止住舉動的臂膀,雙手下壓,百姓們已經瞭解了這個手勢的意思,臺下立時安靜下來。

張晟指著臺下的木籠,緩緩開口道:“現在,高氏、陳氏、張氏等惡賊已經被我抓住,一干惡奴已然全部被俘。我張晟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今日,當著他們的面,我們要把他們犯過的罪惡,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講個清楚,說個明白。今日,大家所有的冤屈和曾經的苦難,都可以講出來,我們要將這此賊人的罪惡,一一記錄在案,公諸於世,為天下人所知,讓他們遺臭萬年,省得以後再禍害我們的子孫。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我把這個地方讓出來,大家有冤伸冤,有仇報仇,現在,可以開始了,誰先來?”

一句話問出口,張晟看著臺下,百姓們面色複雜,並無一人有所行動。

唉……

還是和自己預想的一樣啊,此時的百姓是善良純樸的,吃虧受罪只能忍受,他們被奴役的太久,真的給他們機會的時候,他們會顧慮重重,躊躇不前。

“誰來?”

張晟向臺下某處投去一個眼神,又嘶吼一句。

“我來!”

“我來!”

“我們來……”

聲音或稚嫩或哀婉或蒼老。

白髮亂舞、蓬頭垢面的寶叔扮作鄉民帶著幾個老漢走出人群,走到木籠前,“惡賊,你也有今日?”一句話說完,咳嗽一下,一口濃痰飛入木籠,趙寶這才滿臉憤恨的往高臺走來,身後的老漢有樣學樣,發洩一下,走上高臺。

葉蘭領著孩兒阿牛,走出人群,走到臺前,走過木籠時,已然滿面淚水,站住腳步,憤恨的看著木籠。阿牛怒視木籠,小臉含悲,“惡賊,你們也有今日?呸。”葉蘭待孩兒吐完口水,便拖著阿牛走上了高臺。

“我……”

“我來……”

隨著寶叔、葉蘭等人的行動,臺下黑壓壓的人頭在他們的帶動下,紛紛效仿,呼喊著,走出人群,往前排湧了過來。

土臺上,張晟該做的事情做完,讓出了位置,大洪帶著一個給他磨墨計程車卒,臉色發怵的從張晟身邊擦身而過,上臺坐在了放著筆墨的矮几前。

洪堅發怵倒不是懼怕張晟,而是看著臺下攢動的人頭心中發怵,這得寫多少個時辰?

眼見臺下的百姓群情激憤,張晟只得再一次救場,對著臺下喊道:“鄉人們,全都有,按順序,一個一個來,一天不夠用,我們就講兩天三天,大家在縣城的飯食我管,總之,大家的冤情,每一件都不會落下。”

張晟的話起了作用,百姓們強壓住滿腹怒氣,自發的開始排隊,張晟這才把葉蘭寶叔等人留在臺上,自己退了下去。

事情只要有了開頭,那就沒他什麼事情了。

“老漢叫趙大,家在縣中,光和二年……”寶叔面含悲苦,語帶激憤,開始講述他的苦難遭遇,隨著他的講述,臺下的百姓,有的嘆息不止,有的咬牙切齒,有的嚶嚶哭泣,有的憤恨不已,因為他們全都感同身受……

近半個時辰,寶叔終於講完了他的遭遇,滿臉通紅,老眼含淚,因為他講的都是真的,只不過他只是把自己在井陘的慘痛遭遇搬到了廣昌。

“打倒高氏惡賊。”

做為民事負責人的石頭,接下了原本就屬於他的差事,走上高臺,扶住寶叔,振臂高呼。

“打倒高氏惡賊。”

“……”

“打倒高氏惡賊。”

臺下的百姓在石頭的帶動下,嘶聲高呼,聲震雲霄。

有了寶叔的開頭,走上臺的葉蘭母子等人逐個的開始訴說自身的遭遇。在他們的帶動下,臺下的百姓放下了顧慮,一個個的走上高臺,他們只想把自己的冤情訴說出來。

一個個的遭遇,淚中帶血、苦中含悲,怎一個慘字了得?直叫人聽得肝腸寸斷。

邊上大洪運筆如飛,一樁樁,一件件的惡事記錄在案,手腕越來越僵,指頭越來越麻,字越寫越多,布帛越拉越長。

臺下的張晟看著這一切,轉身離開,往縣城而去,讓仇恨先飛幾天吧。

三天三夜,記錄罪惡的絹帛掛滿了東門外的城牆;大洪、徐安以及從縣中找來的幾個識字的商鋪掌櫃,個個寫得手指發麻,高氏、張氏等世家大戶的罪惡才堪堪揭露完畢。

近千顆人頭掛在預先準備好的木杆上,與掛滿城牆的罪狀遙相呼應。

百姓站在浸滿血水的泥地上,跳著,叫著,淚中含笑。終於有人為他們主持公道,他們的冤屈終於得以申訴,惡霸地主也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回想著張晟的講說,見證了成千上萬百姓的屈辱和冤屈,看著激動的人群,趙風的臉色一片的蒼白,他忽然發現,張晟這賊廝說的似乎是有點道理的,如果讓他和其辯駁,他真的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進行反駁。

高氏當誅、張氏當誅、陳氏當誅,全都當誅!

“大兄,這張賊殺心太重了。”趙雲看著高杆上滴血的人頭,面色複雜,許久,向自己的大兄發表了他的看法。

依高、張、陳等家族做的惡事,誅全族卻不過分,人家還放了他們的婦幼,殺心真的重嗎?

一時之間,趙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兄弟的話題。

“大兄,你怎麼了?感覺哪裡不舒服嗎?走,我們去找秦醫……”趙雲久久沒有等到兄長的話語,偏頭一看,只見大兄臉色發白,立刻緊張起來。

“阿雲,我沒事,不用去找秦醫,我想再待一會兒。”

趙風拒絕了兄弟的好意,幾日之間,他忽然發現,有些問題,自己想不明白了,許多事情,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的重新考慮一下了。

趙雲拗不過兄長,只得依了趙風,但是,他已經從城牆下收回了心神,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兄長的身上,小心看護著……

連日來,定時定點巡查東城門的沮授,已在城牆上呆立許久,強壓下心中的那一絲震驚,看著城牆下的一切,他的目光一片複雜,內心波瀾起伏,再次回想自從自己見到這賊子到現在的表現,沮授確認,此賊所圖乃大。

站在城牆上的張晟,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緩緩的撥出一口長氣。

大事成矣,自今而後,廣昌縣盡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