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棉花和倒黴的任亨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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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目視搜尋了好一陣,不曾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得不轉頭看向袁素泰這位上林苑監的右監正。
“袁監正可知,上林苑監裡是夠栽種織貝?”
袁素泰眼前一亮,挑著眉頭道:“太孫說的可是浙花?”
朱允熥嘴裡的織貝也就是棉花。是漢魏之時,對棉花的稱呼。而袁素泰所說的浙花,同樣是此時的江浙一帶的人們對棉花的統稱。
見袁素泰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朱允熥點點頭。
棉花其實很早之前就在中原有流行和種植的記錄。
而由棉花製造的白疊布,更是價值千金,乃是非富即貴之人才能夠享用的。
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大規模的種植。
在前宋的時候,黃道婆改進了織布機後,江南等地才有少量的種植。
譬如在湖南等地,棉花就被稱之為江花。而在河北等地的時候,又被稱之為北花。在應天城所在的江浙一帶,還會被稱之為袁素泰所說的浙花。
只是朝廷在杭州織造衙門的主要人物,從來都是絲綢,加上中原一直以來的習慣,棉花到現在都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應用和種植。
袁素泰見自己說的沒錯,便笑著開口道:“那織貝上林苑監也有種植,只是這東西雖然產出的花棉潔白如雪,柔軟細膩、但取籽不易,加上織造成白疊布耗時費力。所以上林苑監也不過是隻栽種了少許,就在前邊不遠處一塊地。”
見上林苑監果然有種植棉花,朱允熥不由的暗自欣喜起來。
這時候的人們因為絲綢的原因,還沒有發展到能高效快速為棉花取籽已經織造的工藝,但他懂!
這段時日忙裡抽空的弄出了複合肥,如今上林苑監也因為自己去歲的一句話,從南疆弄回來了新的糧種。
這是在解決大明百姓們的糧食問題。
現在,只要將棉花的作用徹底的發掘出來,就能解決明人穿衣保暖的問題。
吃得飽,穿得暖。
在絕大多數時候,這兩點才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最單純最簡單的追求。
這廂,朱允熥已經示意袁素泰帶著自己,去看棉花地。
後面的孫成遲疑跟上前,小聲道:“三爺,天色快要晚了。”
總是夜幕之後回宮,做得多了,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朱允熥卻只是哼哼了一聲,未曾搭理孫成的擔憂。
少頃,一行人就到了一片目下才栽種不就,高度剛到小腿位置的棉花地前。
這時候袁素泰已經是從一旁提了一桶水過來。
他走到朱允熥面前,看了一眼朱允熥滿腿的泥水,低聲道:“太孫可以洗洗。”
朱允熥也不曾在乎面子,就坐在一旁的土坡田埂上,一邊沖洗著雙腿,一邊對躬身候在一旁的袁素泰詢問道:“上林苑監栽種的織貝有多少?”
袁素泰回道:“今歲栽種有十來畝地。”
朱允熥又問:“產量如何?”
“去歲一畝地產量一石又八。”
朱允熥心裡換算了一下,畝產不到兩百斤的樣子,因為當初家中有旱地栽種棉花,所以他很清楚的記得,當時是畝產兩百五十斤左右。
不過考慮到現在的種子和種植方式,能有一百七八十斤的樣子,也算得上是高產了。
就算是去掉種子的重量,一畝地的棉花也能做出十床棉被了。
朱允熥一想到當初自己自小就蓋著足足十斤重的棉被,那種被實實在在的包裹著的溫暖感,至今難忘。
只要一家百姓一年種上一畝,就足夠一家人四季更換的棉被所用了。
甚至他已經延展聯想到,用棉花來製造棉甲的問題了。
北地苦寒,軍中將士一到冬季,基本就只能守著長城和長城外的一座座戍堡過冬。在冬季的戰鬥力,也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直線下降。
倒是那些牧民和草原上的敵人,大概是因為習慣了北地的寒冷,冬天時不時的還會對大明進行襲擾。
戰爭打的是什麼?
打的就是一個後勤。
隨著火器的發展,戰爭的方式將會越來越傾向於依靠軍陣和兵器的先程序度。
袁素泰看著皇太孫自顧自的皺眉沉思,低頭用足衣擦去腳上的水漬,將靴子套上,他小心翼翼的湊近過來,低聲道:“太孫覺得織貝可擔大用?”
宮裡頭就不缺冬天取暖的東西。
袁素泰見朱允熥這般看重,便覺得這要有大用場的。
朱允熥頭一歪,看向袁素泰:“一畝地可產一百多斤,只要一畝地種上,就足夠一戶農家做成被褥過冬保暖了。”
袁素泰愣了愣:“織貝織造成被褥很是繁瑣……”
朱允熥揮揮手:“這事不是你們上林苑監的事情了。孤想著這些織貝,與那木棉相似,盛開之花潔白如雪,這棉花只要去了籽,做成被褥,我大明百姓恐怕就再無忍受寒冷的時候了。”
袁素泰覺得皇太孫這是去歲冬天,走了一遭浙江道賑濟雪災,親眼看到那些百姓忍受寒冷的模樣,才會有此一說。
他點點頭道:“確也如此。”
朱允熥這時候已經穿好了靴子,站起身拍拍手:“今天就到這了,回宮前與你交代個事。”
袁素泰當即躬身抱拳:“還請太孫示下。”
“今年上林苑監留下所有的棉花種子,還要從民間多多收購種子,明歲開春後,就在應天府周遭的山林旱地種起來。”
袁素泰面色一凝:“臣領命!”
朱允熥又說道:“今歲的棉花也都給孤留下,辦好這兩件事,孤算上林苑監一功。”
袁素泰強忍著心中的激盪,忙不顧的躬身施禮,滿口的答應著。
若非是在朝中沒有依靠,誰又願意在上林苑監這種從來就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為官,一年裡頭除了吃食不會少,當真是沒有多少的油水。
袁素泰已經開始暢想著,不就的將來自己就會因功脫離上林苑監,也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場景了。
……
“詹尚書,此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今日,本官必須要有個說法!”
亮著燈的一間茶室內,吏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沉著臉忍受著坐在自己面前,不斷噴吐著唾沫星子的禮部左侍郎任亨泰。
任亨泰這時候已經是滿臉漲紅,兩眼憤憤幾欲冒火,不停的拍著兩人中間的桌子。
似乎,只要有可能,他就能用眼神將面前這位吏部尚書給生生的颳了。
詹徽陰沉著臉,忍耐著心中的煩躁,一直等到任亨泰不曾再繼續叫罵,而是開始因為口渴喝茶的時候。
他才哼哼著幽幽開口道:“你找本官要說法,本官又去找誰要說法?”
詹徽覺得自己才是最需要一個說法的人。
他任亨泰不過是要被御史們彈劾而已,如今在朝為官的,誰沒有被御史和言官們彈劾過。
可他詹徽不光是吏部尚書,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就這樣他都不能執掌都察院,掌握那些該死的御史們彈劾誰不彈劾誰。
豈不是比任亨泰更需要一個說法。
任亨泰現在對這個問題不在乎,足足喝下三杯茶潤了嗓子後,他便繼續道:“都察院是詹尚書在擔著事的,如今那幫御史不光是因為倭國去歲兩個使臣入朝而發起彈劾,明日還要在朝會上彈劾本官。詹尚書難道不明白他們的意圖嗎?”
詹徽澹澹的瞥了一眼面前怒氣衝衝的任亨泰,他清楚那些御史的意圖是什麼,但他不願意將這件事挑明。
任亨泰見詹徽開始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不滿的冷哼一聲:“他們要今科會試主考官的位子!只要彈劾了本官,讓本官官司纏身,他們才好在陛下面前拿下今科會試主考官的位子!”
任亨泰覺得自己大概是今年最倒黴的人了。
原本他還指望著能熬上幾年,拿到禮部尚書的位子。
不成想,今歲剛過完年,陛下就下旨開恩科。這讓他的計劃,不由的進入到快車道。
只要自己坐上今科會試的主考官,將今科會試順順利利的辦好,為國選才,等回頭論功行賞的時候,自己必然是能官升一級,坐上已經空缺許久的禮部尚書位子。
怎奈何,那幫天殺的御史,竟然開始對著禮部如瘋狗一樣的撲咬,如今更是傳出了風聲,明日早朝的時候要彈劾自己。
詹徽無奈的看著任亨泰:“左右不過是推遲一兩年,陛下如今並沒有另選禮部尚書的意思。你原本不就是想要藉著今科會試主考官的功勞,坐上禮部尚書的位子。這本就是意外之事,耐下心才是正途。”
任亨泰瞪著詹徽,不滿道:“若是沒有今歲開恩科,某也不會去想此事。只是如今既有機會,你叫某如何能安然自處?”
詹徽幽幽的看向因為一個禮部尚書的位子,而如此焦急,甚至於是不顧朝堂規矩,在如此深夜找上門來的任亨泰。
他搖搖頭,嘆息一聲:“你就沒有察覺到如今朝堂上的風向在變嗎?”
見詹徽這麼一說,原本還因為明天早朝就要被御史直接彈劾的任亨泰,目光不由一晃,有些遲疑的看向詹徽。
任亨泰看了眼空無一人的窗外,湊近了一些,低聲道:“你該不會是說……獅子山那邊……”
詹徽眉頭一凝:“這件事,本官已經置身事外,不論陛下如何處置,本來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本官做什麼,本官便做什麼。”
任亨泰目光閃爍不斷,默默的盯著面前忽然有此一說的吏部尚書。
詹徽幽幽道:“浙江道如今在做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陛下要推行天下的意圖,亦是勢在必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朝野上下會有人,很多人不滿。這個時候斗的越狠,回頭被陛下算總賬的時候也就越慘。”
任亨泰一縮腦袋,覺得一個禮部尚書的位子,還是沒有自己的腦袋重要。
他當下低聲道:“所以明日,某就生生的受著那幫天殺的彈劾?”
詹徽卻又瞥了任亨泰一眼,澹澹的問道:“你是泥捏的?堂堂的大明禮部左侍郎,又豈是能任人隨意彈劾的?”
任亨泰哼哼著身子向後一靠:“某明日就在大殿上喊冤!”
說完,他便盯著詹徽的反應。
詹徽默默的笑了一聲,捏著茶杯,悠然自得的輕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