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國難之時,匹夫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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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太原城硝煙瀰漫,廝殺聲響徹滿城。
城中所發生的動靜,很快就傳入了駐紮在太原城內的守備衛所大營。
一座座營房燈火點亮。
負責節制軍營的將領們,披掛著戰袍便急匆匆的趕到了一起。
外頭的情況,也早就有人通稟到了營中。
也正是因此才讓軍營中的氣氛很是凝重和糾結。
“依大明律,若無都司衙門軍令,我等此般夜間若是領兵出營,便是謀逆。”
一名將領還在忙著整理戰甲,一邊皺著眉念道著。
對面便有一人當即說道:“眼下是什麼情況?圍攻晉王府!今夜乃是晉王生辰宴,皇太孫殿下和高內閣也在王府,更有那些個北巡文武。若是我等不領兵出營平叛,事後朝廷要是追究起來,我等亦是過錯。”
很顯然,這人是想要率軍出營,鎮壓此刻城中正在發生的叛亂。
只是這人剛剛說完話,又有人目光幽幽的看向周圍眾人。
眾人也不由的看了過來。
這人姓李,雖然不曾明言,但卻與太原城那座李府大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若不然短短十年間,太原城毫無戰事,他也不可能從一介百戶官升至一衛指揮僉事。
“李僉事似有話要說,不知僉事如何作想?”
有人開口詢問了一句。
李僉事冷笑一聲,搖頭道:“眼下不是我等出營與否,是否會犯下過錯的事情。而是今夜這太原城的局勢,會讓何處發展……”
他說的有些模糊,讓人一時間分辨不出究竟。
今夜坐鎮城中大營,節制軍馬的山西道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僉事韋賁,目光陰沉的看向李僉事。
韋賁身為山西道都司都指揮僉事,總領山西道守備、守禦、屯田等衛所一應屯田、訓練、司務之事。
他是這兩年才因傷從大同府那邊退下來,轉任到了山西道都指揮僉事位子上的。
算得上是朝廷對他的恩榮厚待。
也正是因此,今夜晉王府大擺宴席,他這才被留在了軍營坐鎮。
背後沒有關係,不曾入了山西道官場圈子。
常年在大同前線統領兵馬,讓韋賁對李榮這等人向來是看不慣的。
雖說他韋賁是山西道都指揮僉事,算得上是李榮的頂頭上司。可因為李榮背後那不曾明言的背景,韋賁對其又是無可奈何的。
見李榮此時如此陰陽怪氣,韋賁自然是沒有好脾氣的。
“有什麼就說什麼,軍伍之人,如何這般吞吞吐吐!”
李榮見著韋賁發了話,臉上卻不曾慌亂。
他只是長嘆一聲,故作憂慮的唏噓道:“末將只是在擔憂,誰能想到太原城裡竟然會生出叛亂。眼下想來反賊都已衝進了晉王府,而不單單是太孫等人在王府裡,還有我山西道三司衙門的上官們也都在。
若是反賊……到時候,等明日天亮之後,這太原城裡究竟又會是誰說話的?我等雖說乃是軍人,可若是當真到了那等地步,又該如何?”
李榮這番話,頓時讓帳內不少人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憂慮。
韋賁猛的一拍桌子,怒視李榮:“放肆!大膽!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李榮卻是渾然不顧。
大概是覺得過了今夜,這個礙眼的韋賁大抵也就不能當回事了。
他直視韋賁,沉聲道:“韋僉事,現在還是想想咱們自己的前途吧!”
帳內瞬間充滿了火藥味。
韋賁重重的吐息著,環顧眼前眾人,最後憤怒的盯著李榮,陰沉的逼問著:“你要從了反賊?”
說話之間,韋賁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佩刀上。
李榮卻是冷笑一聲:“韋僉事!末將可不曾說過這等話,僉事休要誣衊末將。只是現如今我等到底該如何做,往後又將會如何,難道不該想一想?我想,今夜在營中的大夥,這會兒心中也是憂慮萬分的吧!”
李榮說完之後,嘴角帶著冷笑,看向周圍眾人。
人們的臉上多了些不一樣的神色。
韋賁臉色凝重的看著眾人,心中滿是無奈。
自己在都司衙門不受待見,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若不然也不可能今夜會留守軍營。
便是此刻,自己也沒法統一營中將領們的想法。
他當即看向先前那名想要領兵出營平叛的將領。
“蘇同知,眼下城中如此境況,晉王府被反賊圍攻,你意下如何?”
韋賁目光深邃的盯著對方。
被點名的蘇同知卻是有些猶豫。
他原本是想著領兵出營的,可現在來看,不說無令出營是否會被朝廷問責,單說現在晉王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沒人知道。
若是反賊已經攻入王府,將今夜聚集在王府裡的人盡數拿下,那太原城這天恐怕就要換一換了。
城頭上的大王旗也得要換上一面新旗子了。
自家一家老小都在太原城裡。
顧慮也就更多,不似韋賁隻身一人在這山西為官。
他韋賁若是戰死,還能受到朝廷褒獎追封,蔭及家中兒郎。
可自己若是死在這裡,那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韋賁望著對方支支吾吾的不說話,不由長嘆一聲,身子沉重的落在了後面的椅子上。
他擺擺手:“罷了……罷了……既無都司軍令,又無太孫行文,諸位便各回營中,節制麾下將士,不可生亂。”
“末將領命。”
不用在這個時候做出選擇,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眾人紛紛領命,心中鬆了一口氣,各自出了軍帳,往營中各處而去。
李榮落在最後,眼神中透著冷笑的看了眼低頭沉思的韋賁,方才緩緩踱著步子離去。
待李榮出了大帳。
韋賁這才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大帳。
砰的一聲。
韋賁憤怒的將手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只是到了最後,卻還是化為一聲悠長悠長的嘆息。
良久之後。
韋賁蹭的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帳,到了外頭從晉王府方向傳來的廝殺聲便立馬湧入耳中。
韋賁抬頭看向王府方向,目光不斷的閃爍著。
他的手緊緊的握著腰間刀柄,呼吸也在不斷的加重。
“來人!為本將牽馬!”
終於,韋賁做出了一個決定,對帳外的親兵下令。
戰馬很快就被牽來。
韋賁翻身上馬,看向幾名親兵:“本將要去討伐反賊,爾等若要跟隨,可自去牽馬。”
言畢,韋賁終於抽出腰間佩刀,以刀身重重的拍在了馬身上。
戰馬嘶鳴,立馬撒開腿的奔跑著。
只是馬背上的韋賁,卻不曾控馬出營,而是在營中奔襲了起來。
馬蹄陣陣,引得滿營矚目。
韋賁面不改色,坐於馬背之上,手中揮舞著長刀,面目猙獰,狀若瘋狂,卻是在不斷的高聲嘶吼著。
“太孫有難,王府危矣,此乃我等報效國家之際,爾等隨本將提刀上馬,出營殺賊!”
韋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呼喊著。
聲音傳入了營中所有人的耳中。
不多時,他的親兵也騎著馬追趕了過來。
於是,眾人一同呼喊了起來。
“提刀上馬!出營殺賊!”
“提刀上馬!出營殺賊!”
“提刀上馬!出營殺賊!”
“……”
如此數遍,韋賁已經帶著親兵在營中奔襲了好幾圈。
終於。
營中將士們被感染了。
那李同知望著不斷在營中奔襲嘶吼的韋賁,一時間面紅耳赤。
“為本將牽馬!與本將追隨韋將軍出營殺賊!”
言畢,李同知業已上馬,追向仍在營中縱馬嘶吼的韋賁。
頃刻間無數人被帶動了起來。
眨眼之間,太原城守備衛所大營徹底炸開了鍋,無數人追隨著都指揮僉事韋賁身後,不斷的高聲嘶吼著。
“殺賊!”
“殺賊!”
“殺賊!”
駕馬在營中奔跑著的韋賁,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身後有了越來越多的人。
那是軍中的一名名將領,紛紛駕馬追隨著他。
更多的將士們,則是取了兵器,開始往營中轅門下的校場集合而去。
韋賁困守太原城多年,終於在這一刻重新感受到了昔年鎮守邊關時,才有的軍中豪情。
國難之時,匹夫不畏死!
韋賁與一眾追隨者最後一次繞著軍營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轅門後。
出此門,便要鎮壓城中叛亂,而他們卻未收到任何軍令亦或行文。
不出。
志難全!
韋賁雙眼漲紅,回頭看向已經燈火通明的大營裡,那一張張清晰的臉頰。
他再次高舉長刀,怒聲嘶吼:“出營!殺賊!”
“殺!”
“殺!”
“殺!”
回應韋賁的是滿營將士齊聲喊殺。
轅門轟的一下洞開,數不盡的太原城守備衛所官兵,跟隨在韋賁等軍中將領身後,衝出了大營,向著晉王府方向殺過去,鎮壓城中叛亂。
大營內。
李榮雙手兜在一起,站在轅門下,目光幽幽的望著遠去的大軍,眼底泛著殺氣。
太原城裡。
自守備衛所大營通往晉王府的大街上。
山西道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僉事韋賁一馬當先,親領軍馬奔赴晉王府平定叛亂。
整條街上,大軍整齊,陣列嚴密。
雖然韋賁在山西都司衙門不受待見,但他身為都指揮僉事,身負操練山西道所有衛所之責,太原城內守備衛所將士,過往皆是在他手下操練的。
大軍開進,沉默如鐵,無一人開口言語。
當可以直接看到晉王府的時候,已經有馬軍營的將領下令,帶著馬軍營將士趕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長槍壓下。
遠方晉王府的硝煙和無數不在燃燒的烽火,讓韋賁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衝向晉王府的賊子。
反賊們已經衝進王府了。
韋賁的神色不由更加凝重了一些。
正當他要下令加速奔赴戰場的時候。
從斜拉里的巷子中,卻是忽的衝出來一支軍馬,攔在了隊伍的前面。
這個時候的太原城到處都是亂賊和兵馬,誰也分不清對方是誰。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雙方便立馬拔刀相向,全身戒備了起來。
“爾等何人?”
馬軍營將領在隊伍的最前面,搶先開口。
從巷道里衝出來的兵馬則是目光冰冷的望著這一支明顯是衝向晉王府的隊伍,心中亦是壓力萬分。
只是見這些人都是身穿明軍甲冑,有軍陣嚴明,不太像是反賊,又或是投了賊人的。
這才小心的自報家門:“北巡行在大營,第四千戶所第一、第二百戶隊!奉皇太孫之命,前往太原城守備衛所大營節制諸軍。爾等是何身份,意欲何為,報上名來。”
是北巡行在大營的兵馬!
馬軍營將領眼神一個閃爍。
後面的韋賁也已經聞聲驅馬趕了上來。
“你們是行在大營的人?”
韋賁望著眼前這些兵馬,有些疑惑。
今日皇太孫雖說是帶了人手進城,可現在也都是在晉王府裡,這城中又如何會有行在大營的兵馬。
帶著人正要趕往太原城守備衛所大營的第一百戶隊百戶官與第二百戶隊百戶官對視一眼。
第一百戶隊百戶官上前抬頭,眼中帶著一絲輕蔑:“區區太原城,安能擋我明軍前鋒?”
馬背上的韋賁聞聽此等毫不客氣的言語,卻是毫無怒意,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諸位也不必往大營去了,本將乃是山西道都指揮僉事,正領軍前往晉王府,平定叛亂,諸位可要同往?”
韋賁屬於是自報家門跟腳。
百戶官有些遲疑,望著韋賁身後那數千兵馬,終還是點了點頭:“僉事前行,我等壓陣。”
這是謹慎之言。
韋賁自是理解,點了點頭,便衝著前頭的馬軍營將領喊話:“全軍繼續趕路!加快速度,往晉王府平叛殺賊!”
既然這些行在大營的兵馬都能從城外進到城裡,很顯然皇太孫是早就有了準備,也早就預料到了太原城會有今夜這等叛亂局面。
韋賁那一直懸著的心也不由落了下來。
對晉王府裡此刻的局面,也稍稍安心了不少。
想來王府裡,皇太孫等人的局勢或許危險,但應當也能支撐到自己帶著人趕過去。
只是韋賁不知道的是。
他的命運齒輪,也將在這一刻,在他今夜做出領軍出營平叛的那一刻,就已經發生了改變,開始向著另一個方向轉動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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