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朱元章眼神震動的連退數步,伸手指著袁素泰等人手中的稻穗,胸口距離的起伏著,臉上漲紅。

數十個稻穗核實之下,幾乎是九成九的稻穗粒數過百。

已經不需要在去更進一步的核實了。

袁素泰他們這些上林苑監的人,自是最懂得如何在稻田之中取樣。

一塊稻田只取數個稻穗,幾十個稻穗的樣本,便將勞山皇莊老大一片的稻田給涵蓋了進去。

朱元章伸著手在自己的視線裡輕輕的晃動了幾下,很想確認自己是否聽得都是實情。

朱允熥揮揮手,示意袁素泰等人起身,準備奏對。

隨後,他笑著走到了老爺子身邊,已經是下意識的順手託著老爺子的手臂:“爺爺,都數清楚了,九成九的稻穗粒數過百,都是真的。”

朱元章一下子握緊了朱允熥的手掌,用力的晃了幾下,目光直直的盯著站在自己面前,如今已經與他一般高的孫兒。

他低聲道:“真的都數清楚了?”

朱允熥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盛。

他很清楚,此刻的老爺子大抵只是三十多年前,那個還在鳳陽城外的孤莊村,為一家的生計而發愁的鄉野之民。

而一口能夠讓肚子不再嗡嗡叫的口糧,就是他每一日最夢想得到的東西。

若是當年家中能多一口糧食,地裡頭能都長出一斗稻穀。

或許,老爺子不會走進山廟之中,也不會去到軍中,更不會成為如今大明朝的洪武皇帝。

朱元章卻是忽的臉色一暗,幽幽嘆息:“來的遲了啊!來的遲了啊!”

朱允熥湊近半步,另一隻手安撫著老爺子的後背:“來的不遲,只消將法子傳下去,明歲我大明朝就是遍地豐收的場面。只需幾年,我大明再也不會有人餓死,再也不會有人賣妻賣子。”

朱元章則是瞪著眼盯著近在眼前的朱允熥,重重開口道:“你立大功了!立的是功在千秋、澤被萬民的大功德!爺爺現在只覺得,這一切都如夢似幻一般的不真實。”

這時候,袁素泰等人已經是到了近前。

朱允熥看向幾人,對著老爺子說道:“袁監正是上林苑的,爺爺若要知曉清楚,還是得問了他們才能有數。”

朱元章點點頭,再看向面前躬身低頭的袁素泰等人時,腰板不由挺直板正,目光也漸漸的鋒利了起來。

“算一算,勞山皇莊的產量,要多久能遍及大明所有的田地。”

袁素泰等人這邊也沒有立馬給出回答,而是幾人湊在一起小聲的商議了好一陣。

朱元章也沒有顯露出急躁,他反而是頗有些賞識的看了袁素泰等人一眼,而後對著朱允熥使了個眼色點點頭。

朱允熥伸頭,低聲的說了一句:“知行合一。”

朱元章便微微瞪了一眼,而後低聲道:“信口雌黃之輩,多是做不得事情的人。唯有親身經歷,知曉了前後緣由,才能辦好事情。”

聽到此言,朱允熥便默默點頭,老爺子這番話亦是知行合一。

而那頭,袁素泰等人也已經是商討出了一個定論。

隨後,由袁素泰這位上林苑監的右監正站了出來奏對。

“啟稟陛下,臣等商議之後,以為今年秋糧最多不過是應天府周遭能夠推行增產之法。”

“直隸及周邊,須得至明年春耕前方可推廣開來,夏糧增產。”

“大明邊緣諸道,需明年秋乃至後年春,才能全部推廣開。”

聽到要兩三年的功夫,才能將勞山皇莊這裡糧食增產的法子推廣到整個大明,朱元章不由的皺起眉頭。

低嘆一聲:“竟要這麼久?”

老爺子一開口,本來還在謀劃著要儘早將勞山皇莊增產之法推廣出去的袁素泰等人,心中頓時一個咯噔。

當即不安的看向了朱允熥。

朱允熥點點頭,壓壓手,示意幾人稍安勿躁。

隨後笑著對老爺子說道:“事關田地糧食,操之過急難免會出差錯。得要百姓們都真正學會了如何去用好增產的法子,才能讓我大明官倉真的裝滿了糧食。”

袁素泰立馬點頭附和道:“太孫此言不假,推行增產之法臣等萬萬不敢急切。另外,上林苑監目下對增產之事,還有一些旁的想法……”

“還有想法?”朱元章原本還沉浸在整個大明糧食增產一成左右的盛世景象之後,此時聽到這話,立馬瞪大了雙眼:“可是還能讓糧食多多的長出來?”

看著被老爺子這一驚一乍的反應,而嚇得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袁素泰等人,朱允熥默默一笑。

若不是上一回他去過一趟上林苑監,知曉了去歲上林苑監左監正的事情,他此刻大概也不知道袁素泰的意思。

眼下,看著袁素泰有這般想法,他大概也能猜出。

上林苑監是已經在做選種的事情了。

當下,朱允熥便開口示意道:“袁監正但說無妨,事關糧食之事,便是不成也並無過錯,若是能成真,陛下自會不吝賞賜。”

朱元章亦是大手一揮:“若是屬實,咱重賞爾等!”

袁素泰吞嚥了一下口水,點頭沉聲道:“啟稟陛下,去歲上林苑監已故左監正,自南疆巡迴當地一年三熟稻種,現今已種在上林苑監內,近來亦是到了收穫之時。”

“臣等近來多次細數,稻穗粒數近乎九十以上,若以此稻種為本,輔以勞山皇莊增產之法,兩相結合,臣預計此稻種能使稻穗粒數攀至一百有二以上!”

說完之後,袁素泰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皇帝,心中則是在揣測著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被皇帝認為是誇大其詞。

然而,他剛抬起頭就看到皇帝正瞪大了眼睛盯著他。

原本稻穗粒數過百,已經讓朱元章震驚不已了,此刻再聽到稻穗粒數有可能達到一百二以上。此刻的朱元章已經開始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朱允熥連忙伸手安撫著老爺子的後背,唯恐老爺子因為這件事情,激動的昏了過去。

同時,朱允熥趕忙對著袁素泰說道:“解釋清楚了,上林苑監要如何做到稻穗粒數過一百二的。”

袁素泰立馬解釋道:“回稟陛下、太孫,上林苑從南疆帶回的稻種,臣等以為用勞山皇莊增產之法可使稻穗粒數達到一百一十。

近來,臣等在預備將今歲結出的稻穗再做篩選,挑選出顆粒飽滿且粒數多的,來歲再行培育。

臣等以為,只需幾年就可將稻穗粒數增長到一百二十以上。”

“幾年?”朱元章推開朱允熥,走到了袁素泰面前,沉聲垂詢。

袁素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皇帝,低聲道:“臣……臣無能,此事無法說準。”

朱元章嘆息一聲,而後自嘲道:“是咱貪婪了,如今稻穗粒數過百,咱欣喜若狂,以南疆稻種輔以皇莊增產之法可能過一百有一,咱如今還想著過了一百二。”

朱允熥輕笑上前:“其實,袁監正所說的一百二的數目,也並非要耗費十年百年,數代人的功夫。只需要每歲挑選出足夠好的稻種,一年兩岔的培育下去,孫兒以為僅僅是要培育出稻穗粒數一百二的稻穀,用不了三五年的光景。”

袁素泰立馬搗頭如蒜道:“太孫所言極是。陛下,上林苑如今還在謀劃,能否將數種不同的稻穀優點結合到一起,讓稻穀杆更粗壯,讓根系更長,讓稻穗和稻粒能更大。”

上林苑監竟然在嘗試雜交水稻的事情!

這時候就連朱允熥也倍感意外,心生震驚,不由看向袁素泰。

朱元章瞥了一眼朱允熥,想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從孫兒身上看到這幅模樣,不由沉聲道:“上林苑做的如何?”

朱允熥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幫上林苑監的人,嚥了一口口水,重重的點頭道:“孫兒以為,此法若是當真做成,恐怕爺爺要比今日還要激動。”

朱元章望了一眼朱允熥,隨後看了看袁素泰等人。

默默的點頭道:“上林苑監勞苦功高!”

這已經是今天,皇帝第二次如此評價上林苑監了。

袁素泰等人動容之餘,紛紛躬身作揖。

而那頭,朱允熥已經陪著老爺子向著皇莊裡頭走去。

等到袁素泰等人抬起頭,早已不見了陛下和太孫的身影,再回頭原先看熱鬧的皇莊百姓,這會兒也已經是回到田地裡去繼續收割莊稼。

而在皇莊裡頭,朱元章正由朱允熥領著向前走去。

爺孫兩人身後,孫狗兒和孫成兩人已經是示意一眾護衛、內侍放慢了腳步,將空間留給二人。

朱元章臉上露著微笑,感嘆的拍拍朱允熥的後腦勺:“做的不錯,雖然往日裡說你胡鬧,但終究都是在辦實事的。”

朱允熥立馬低著頭嘿嘿一笑:“孫兒也不過是誤打誤撞,真正要辦好糧食的事情,還是要靠上林苑監的袁素泰他們這些人。”

朱元章嗯了一聲道:“說吧,想要為他們求什麼賞賜。”

被老爺子看出了心思,朱允熥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他輕聲道:“孫兒並非是要為袁素泰他們求賞,而是要為上林苑監求賞。”

“哦?”朱元章頓時好奇了起來,幽幽道:“為上林苑監求賞,你想求什麼賞。”

朱允熥則是暫不提究竟要求什麼賞,而是輕聲說道:“孫兒近來讀史,讀到漢書。漢時,有設大司農,位列三公之下,俸祿兩千擔,隨與今之戶部相似。

但孫兒以為,農桑之事仍是大司農不可忽略的職責。今日我大明有上林苑監,卻衙門小、官職低、權柄少。

孫兒以為若要我大明農桑之事興盛,年年能有今歲盛況,每每有更高產的種子出現,唯有提高上林苑監的地位。”

如今上林苑監左右監正不過五品官,在應天城這等公卿滿地走的地方,五品官真的什麼都不算。

官低衙門小,上林苑監在應天的存在感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

朱元章停下了腳步,皺眉側耳聽著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陣弓弦似的聲音,以及低沉的歌聲。

他默默的看向朱允熥:“你想抬高了上林苑監的衙門?”

朱允熥點點頭:“上林苑監監正不過五品。不說如今六部尚書乃正二品的品級。就是五寺、通政司等,也都是三品或是三品下、四品上的衙門。”

雖然衙門的正印堂官的品級不一定就代表著這個衙門是否受重用。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正印堂官的品級足夠高,就絕對錶示這個衙門是受重用的。

一個專門負責農桑的衙門,尤其還是在大明這樣的時代,不應該是個不受關注的地方。

民以食為天,亦非是說說而已。

朱元章踮踮腳,雙手背到了身後:“你以為當如何?”

朱允熥直接了當道:“至少該和五寺一樣。”

朱元章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後搖著頭到:“正三品的上林苑監?不可。正四品的上林苑監,似乎你小子也不會滿意。”

“那就定個從三品上林苑監?”朱允熥臉上露出笑容,歪著頭看向老爺子。

朱元章哼哼兩聲,瞪著眼道:“定的太高不是好事!袁素泰他們是用心於農桑的人,是為天下人辦實事的。”

說完之後,老爺子已經是循著先前聽到的聲音走了過去。

朱允熥則是出聲謝恩。

老爺子說的很明白,既然袁素泰他們是幹實事的,那麼就要免於朝堂上的紛爭。

若是上林苑監品級弄得太高,雖然會受到關注和重視,但同樣會被官員們盯上。

那些人不一定是為了去上林苑監做事,而僅僅是為了上林苑監正印堂官的品級。

等到朱允熥再抬起頭,就看到老爺子已經是鑽了前面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裡。

他眉頭頓時一挑,連忙邁出腳步衝了過去,嘴裡更是大喊道:“爺爺,不要進去!”

然而,這時遲那時快。

已經自顧自循聲熘到前頭這邊院落裡的朱元章,手掌已經是放在了屋門上,輕輕一用力。

伴隨著咯吱聲,屋門就被朱元章給推開。

旋即。

“啊啊啊啊啊……”

“老流氓!”

“快滾出去!”

“來人啊……”

一陣女人們驚慌失措的刺耳呼喊聲,從那座院落中的屋子裡傳了出來。

朱允熥衝到了屋門前,趕忙將門給合上,拉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老爺子走到一旁。

被罵作老流氓的朱元章,直到這個時候才漸漸的氣憤起來,伸手指著面前的屋子,瞪大了雙眼:“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朱允熥看著一個女人的腦袋趴在窗戶上,對著外面看,便輕咳一聲,低聲解釋道:“這裡面都是婦人們在做活,出力氣,又悶在屋子裡,難免會更熱。若是再不讓她們穿的少一些,人真的待不下去,事情也做不成了。”

朱元章咬著牙哼哼道:“滿屋子一片白,咱甚也沒看清,一把年紀還要背上個老流氓的罵名,真真可惡!”

可是呢,屋子裡又都是他的治下之民,還是一幫子的婦人。

這就讓朱元章有種有氣無處撒的憋屈。

朱允熥如同哄著老小孩一樣,輕聲說道:“都是爺爺您教化的好,婦人們都是知禮的,若是放在前元那些個元人女子,被看了也就看了,說不得還得要給您拉進去。”

罵前元,罵元人,是大明朝如今一以貫之的政治正確。

朱允熥將元人提熘出來做對比,果然就看到朱元章臉色瞬間緩和了下來。

老爺子更是冷哼一聲:“元人之女如何能與我明人相提並論!不過是應有的規矩而已。”

見到老爺子不再追究這件事情,朱允熥暗自鬆了一口氣。

而朱元章卻是忽的反應了過來,拉住朱允熥問道:“你小子放了這麼些婦人在這些屋子裡,到底是在做什麼?”

朱允熥默默一笑,領著老爺子到了一旁另一間屋子裡。

這件屋子裡沒有光著膀子,露著大腿,腰上露著肚臍眼彈棉花、做棉被、棉衣、棉甲的婦人們。

有的是堆積如山的已經做好的成品。

一進到屋子裡,朱元章就開始拿手到處觸控著。

“是浙花?”

看著那潔白如雪的棉絲,還有那獨屬的觸感,朱元章眉頭一挑,卻又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朱允熥點點頭,拿了一件棉衣到了老爺子面前。

朱元章看了一眼,便張開雙臂。

隨後,就由朱允熥為其穿上那件鼓鼓囊囊的棉衣。而後朱允熥又取了兩張棉被放在地上,手掌煞有其事的拍了拍。

隨後,他便躬身站在一旁:“爺爺,您試試。”

穿上棉衣的朱元章,身體顯得有些臃腫,然而他的雙手卻是不停的在自己的身上拍打著。

軟!

太軟了!

身子也開始熱了起來。

聽到乖孫兒的聲音,朱元章點點頭,慢悠悠的彎腰屈膝,緩緩的坐在了棉被上。

還是軟!

隨後,朱元章輕輕的躺在了整張棉被上。

朱允熥則是跪坐在一旁,拿了另一床棉被:“這些都是用棉花做出來的棉被棉衣,爺爺您試試如何。”

說完之後,朱允熥便將手上的棉被蓋在了老爺子的身上。

時間滴答滴答的,在隔壁屋那一聲聲彈棉花的聲音下流逝著。

如此夏日,朱元章穿著棉衣,墊著棉被,蓋著棉被,瞪大了雙眼看著屋頂,額頭上片刻後就開始出現了汗水。

忽的,他勐的掀開身上的棉被,將身上的棉衣脫下。

“乖孫,爺爺是不是在做夢?”

………………

國慶7天雙倍月票,跪求月票呀~上個月的保底月票支援一下啊,各位彥祖亦菲衣食父母股東老爺們~上個月一千張,上上個月也是一千張,能不能讓我這個月衝兩千張月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