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父親,您擋路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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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原山西道布政使司左參議,已斬!”
“報!原山西道按察使司僉事,已斬!”
“報!原山西道太原府知府,已斬!”
“……”
臺前校場上,隨著每一顆大好人頭滾滾落地,便有官兵高聲報名。
每一個斬字都落在阿魯臺和阿卜只俺父子二人的耳中。
阿魯臺低著頭,目光不斷的閃爍著。
中原人有句古話,乃是殺雞儆猴。
今天校場上那些山西道的官員便是那隻被殺的雞,而自己就是被震懾的猴子。
阿魯臺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虎口發白。
阿卜只俺心中有些慌亂。
很顯然,現在眼前這位大明皇太孫,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回答。
他心中不免有些磋磨。
只是阿卜只俺不敢讓眼前這位大明皇太孫等待太久。
阿卜只俺躬身頷首,模樣極其恭敬道:“回稟殿下,那些人並非我們部落的……”
“但確實是你們韃靼部的!”
高仰止在一旁沉聲開口,臉色很是難看,看向阿卜只俺的眼神有些嚴厲。
景川侯曹震則當即威脅了起來:“高閣老此前方才說過,我大明律,凡涉謀逆、大逆之罪,不論主從,皆斬!”
有了高仰止和曹震一前一後鋪墊。
朱允熥目光幽幽,靠在椅子上,緩緩的轉動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注視著阿卜只俺,輕聲道:“你們該知道,大明是叫規矩的地方。”
阿卜只俺臉色難看。
若是當真依照大明律,就算自己辯稱昨夜在晉王府參與叛亂的人,不是他們部落的,他們也逃不了干係。
阿魯臺則已經好似快要被氣炸了。
想自己在草原上,在部落裡,是何等地位,又是何等的執掌殺伐。
偏生這一遭來了太原城,竟然會被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給處處打壓。
始終沒有說話的阿魯臺,終於沉聲開口:“我等今日前來,是為投誠歸附大明。若大明不計前嫌,我等願攜部落萬戶牧民,歸附大明,聽從大明皇帝陛下號令。”
說完之後,阿魯臺抬起頭深深的看了朱允熥一眼。
朱允熥臉上只是露出一抹笑容。
他側目看向一旁的高仰止:“孤有些記不太清,當初兀良哈三衛是有多少人歸附我大明的?”
高仰止立馬轉過身,抱拳躬身道:“回稟殿下,當初兀良哈三衛有不下兩萬戶牧民歸附。”
朱允熥嗯了一聲,轉過頭再次看向阿魯臺:“大明是仁慈的,向來都有大度量,海納百川嘛。只不過,大明卻不會在同一件事情上,再經歷第二次。”
曹震這時便在一旁嘀咕著:“區區萬戶,我大明東征瀛洲,盡除瀛洲族名。南征交趾、占城,收地千里,新民百萬。”
這就是一副瞧不上阿魯臺部歸附投誠大明。
阿魯臺心中頓時生出一團怒火,胸口更是憋得隱隱作痛。
他咬著牙道:“大明每年耗費無數錢糧,只為戍衛九邊,不受韃靼、瓦剌襲擾。中原人留不得草原,更不懂放牧,便是草原被大明犁庭掃穴,也需要有人為大明放牧。”
高仰止卻是冷笑一聲:“我大明河套一帶百姓,常年放牧,可是嫻熟的很。”
大明步步緊逼。
阿魯臺藏在袖中的雙手,開始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
“既然大明瞧不上我等,我等這便離開中原。”
阿魯臺憤怒無比。
自己已經做出了無數的讓步。
放下了自己的尊嚴,帶著部落為大明徵戰,為大明放牧。
可就是如此,眼前這些明人卻似乎還是看不上自己。
若不是擔心明人會突然暴起亮刀下死手,阿魯臺絕對會拂袖而去。
身著親王服,雙手都在一起的朱棡卻是冷哼了一聲:“大明的律法不容有失。”
嘭!
阿魯臺徹底怒了。
他直起身,猛的揮動衣袖,聲音作響。
阿魯臺怒視著眼前的明人,憤怒道:“今日若是我等死在此處,來年開春之後,便是草原騎兵,馬踏大明九邊之日!你們明人如今要與瓦剌部商議互市,就是為了不出現兩線作戰的局面。
只要我們死在太原城,可汗定然會放下成見,與瓦剌部聯合,盡出大軍南下中原!”
朱允熥冷笑一聲,目光直視阿魯臺:“若是孤用五十萬擔糧草,買下你們的命呢?”
為了應對和瓦剌部互市,以及明歲出兵關外,他早就讓上林苑監和戶部籌備五十萬擔糧草,發往邊關。
只是說用這些糧草買下阿魯臺的命,倒是高看了對方,但卻不失為打壓對方的理由。
阿魯臺臉色一變。
他憤怒的踏出一步:“明人狡詐!有膽,今日便將我殺死!”
說完之後,阿魯臺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轉頭看向身後的阿卜只俺:“阿卜,你的哀求,明人是不會同意的。今日,你我父子二人,便在此最後一次為長生天而戰吧!”
阿魯臺雙眼佈滿血絲,目光怒視著就在自己十步之內的朱允熥,只要自己一個健步,就能拼著自己挨刀的同時取其項上人頭。
阿卜只俺則是臉色凝重,沉聲道:“父親冷靜。且聽太孫殿下希望我們做什麼,才會接納我們投誠歸附。”
說完之後,阿卜只俺幾乎是目光哀求的看著朱允熥,希望能聽到這位眼下執掌整座太原城的大明皇太孫說一句話。
可是不等朱允熥開口。
阿魯臺已經是憤怒的低吼著:“阿卜只俺,你不要執迷不悟了!今日,你我父子便是要死在這裡的!”
阿魯臺說完後開始轉動著手中的匕首,目光死死的鎖定著坐在椅子上的朱允熥。
阿卜只俺幾乎是快要瘋了。
他們和明人打了這麼多年,又有兀良哈三衛歸附之後再次反叛在前,他們這一次因為受困太原城才決定投誠歸附大明。
明人自然會慎之又慎。
自己可不想死啊。
自己還要去那如同花花世界一般的江南之地,去享受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臺前,校場上的報名聲還在繼續。
一顆顆人頭接連不斷的落地。
臺上,氣氛卻是緊張到了極點,似乎下一刻這裡就會發生流血事件。
朱允熥始終都處之泰然,穩坐原位,不動如山。
而在他的袖中,手掌已經捏在了那柄隨身短火銃上。
十步之外槍快,十步之內又快又準。
只要阿魯臺再踏前一步,朱允熥就會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阿魯臺此刻全然無知。
憤怒,已經衝昏了他的頭腦。
阿魯臺低吼一聲,隨後高呼:“殺!”
“護駕!”
隨著,是朱允熥周圍眾人的驚呼聲。
朱允熥的手臂亦是抬了起來。
然而阿魯臺的腳步,卻始終都未能邁出去。
在眾人的注視下,滿臉憤怒的阿魯臺,臉上的表情在一點一點的轉變著。
從憤怒慢慢的變作詫異和不解,還有一些不甘。
阿魯臺手中推著匕首,張著嘴,血水從他的嘴角流出。
而在他的身後。
原本還有幾步距離的阿卜只俺,已經是貼在了阿魯臺的背後。
只見阿卜只俺一隻手,穿過阿魯臺的肩膀按在他的胸口,另一隻手則是死死的抵著他的後背。
有血水,在兩人之間滴落下來。
阿卜只俺滿臉漲紅,雙眼充血,臉色猙獰。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握著匕首的手被血水浸泡,指縫之間變得黏糊糊的。
阿卜只俺的呼吸也開始變重了起來。
他貼著阿魯臺的耳邊,沉聲道:“父親,您擋路了,您知道嗎?
兒子不想再在草原上忍受苦寒,為何你要固執自己那不值錢的尊嚴?
我們連部落都準備拋棄了,為何眼下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住?
是您逼我的,您若是踏出這一步,我們父子二人都會死在這裡。現在,兒子會為你起一座墳塋,會替您去江南,過那不曾過過的好日子。”
嘶。
阿卜只俺收回按在阿魯臺胸口的手掌,輕輕的在其後背上推了一下。整個扎入阿魯臺後背的匕首,便撕扯著脊樑骨發出一陣低沉煞人的聲音。
阿魯臺的身體在一點點的軟下來,他的眼睛裡生機在一點點的流逝。
他想要回頭,想要問一問被自己認定將來要接手部落的兒子,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然而伴隨著噗通一聲,阿魯臺已經是向前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嘩嘩。
數名錦衣衛官兵,當即拔出繡春刀將阿卜只俺圍了起來。
阿卜只俺低頭看著倒在地上,後背整個兒被鮮血染溼的阿魯臺,眼角抽動了兩下。
哐當。
他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嘭。
阿卜只俺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抱住雙拳,抬頭看向依舊坐在椅子上的朱允熥。
“罪臣之父,屢教不改,毫無悔過之意,在殿下面前言辭僭越,意圖行刺。先已被罪臣擊殺,還請殿下降罪於罪臣。”
朱允熥眨了眨眼。
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眼前倒在地上的阿魯臺,這位原本該是能與瓦剌部馬哈木相互較量多年的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由抬頭看向跪在自己眼前的阿卜只俺。
若是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位最終的結果同樣是歸附投誠大明。
只是那是在阿魯臺被馬哈木殺死之後,才帶著部落歸附大明的。而阿卜只俺的兒子,更是改名和勇,一直忠心大明,官至京軍十二團營將領,爵至靖安伯。死後獲諡武敏,追封靖安侯。
他竟然親手殺了阿魯臺。
選擇了以當下這種方式,也要歸附大明。
高仰止等人臉色陰沉,眼神警惕,更是不時的看向沉默不語的朱允熥。
依照他們的觀念。
似阿卜只俺這等敢於親手弒父的人,朝廷是斷然不能重用的。
中原的傳統理教,是容不下這等人的。
只是,這些元人似乎也並不會講究這些。
更不要說,這些人還有著那傳統的弒父殺兄,霸佔母嫂的習慣了。
朱允熥目光幽幽,聲音低沉道:“阿卜只俺大義滅親,此乃壯舉,雖出乎孤之意料。但阿卜只俺……”
阿卜只俺會意,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兩下:“罪臣在。”
“你該知道,弒父的事情,在大明是不為理教所容的。”
阿卜只俺的眼底流過一絲緊張。
他語氣沉重道:“罪臣只是做了最應該做的事情,罪臣任憑殿下發落處置。”
朱允熥眯起雙眼:“阿卜只俺,你可否成婚?”
阿卜只俺一愣,卻還是乾脆的點了點頭:“罪臣已成婚多年,並有數子數女。”
朱允熥沉默了片刻。
半響之後,朱允熥手掌拍著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他邁出腳步走向阿卜只俺。
在他身後的曹震立馬上前,輕呼一聲:“殿下。”
朱允熥回頭看了曹震一眼,止住對方的話頭,便繼續走到了阿卜只俺面前。
“阿卜只俺,孤接受你率領部落歸附大明的請求。但你還需要替孤在關外做些事情,孤也要看到你父親的部落牧民,遷入關內。”
阿卜只俺連連點頭。
甚至於,不用朱允熥提醒。
阿卜只俺便開口道:“罪臣會以父親的名義,傳信部落,要他們趁著這個冬天收拾行囊,有大雪遮蔽,剛好可以將部落遷移到邊關附近。罪臣帳下的女人和孩子,也都會讓人送入關內。”
朱允熥很滿意對方的回答。
不需要自己過多的提點,他就知道應該做什麼。
朱允熥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的女人不會有人動,你的孩子也會接受中原的教化。等你在關外為孤做好了事情,孤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阿卜只俺跪在地上,不住的叩拜著。
只要自己能活下來,能被大明接納,那麼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這時候。
臺下監斬的山西道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僉事韋賁,已經是虎虎生風的走了過來。
“啟稟殿下,今次山西道一應人犯,皆以處斬。”
韋賁雖然並未親自動手,但渾身好似都帶著一股血腥味。
朱允熥越過阿卜只俺,走到了臺上邊緣,雙手兜在一起,看著已經開始被人收拾的校場。
“著令……”
正當朱允熥將要開口再行教令的時候,校場外卻是有一隊騎兵衝入轅門。
“報!”
“太孫!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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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