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當大明的狗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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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的忠臣和女幹臣,在大明看來都是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至少,在這個時候的朱允熥和朱高熾,這對堂兄弟看來,是沒有區別的。
在安南人或者是那個安南陳朝王族陳瓊看來,黎季犛就是十足的女幹佞,陳元旦是大大的忠臣。
但在朱允熥和朱高熾看來,這兩個人都是大明需要征討的物件,所以都不是好人。
這兩個人必然是裡應外合,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將安南原國主裹挾綁架去了南邊,留下陳元旦負隅頑抗抵擋千里迢迢,前來安南準備解救那可憐的安南國主陳暊的明軍。
對。
事實就是這樣的!
於是,當明軍來到清化城的第二天。
滿城都貼滿了有關於安南動盪局勢真相的告示。
外戚黎季犛,夥同司徒陳元旦,綁架安南國主陳暊,面對明軍不遠萬里前來說和卻負隅頑抗。大明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安南的國主必須由大明親手從安南的女幹佞手中解救出來。
所以,從今天開始,安南人都要認定,不論是黎季犛還是陳元旦,都是安南的女幹佞。
而來到安南的明軍,則是和藹可親的,是仁慈善良的,是來安南替可憐的國主陳暊主持公道的。
告示是連夜寫出來的,等到早上清化城裡留下的官吏權貴士紳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所有的內容。
「這並沒有用,城裡沒有安南百姓,有的只是安南的官吏和權貴士紳們,他們是知道真相的。」
清化城城主府裡的一座高樓上,朱高熾雙手揣在衣袖中,望著城外各處張貼告示的地方,皺眉說著。
朱允熥搖搖頭:「我並不是要他們去相信這些話。這些告示,也並非是給他們看的。不……其實這些告示,是給他們的一個提醒。」
朱高熾回頭,看向靠在一張軟椅上的朱高熾,撇撇嘴:「你給他們的提醒?」
朱允熥幽幽一笑:「你得分清,大明徵討一地的時候,當地人裡面,誰會是我們的朋友,誰又是我們的敵人。」
朱高熾愈發不解,這個問題他們兩還從來沒有進行過討論。
似乎,這是一個新的課題?
於是朱高熾好奇的如同一個好學的小學生一樣,從城中各處告示上收回注意,轉身走到了朱允熥面前,彎腰拽過來一把凳子,一屁股做了上去。
隨後朱高熾便開口道:「何為朋友,何為敵人?」
朱允熥化身成了一名諄諄教導的先生,心平氣和的解釋道:「那些赤貧、缺衣少食,卻數量最多的窮人,是我們的朋友。那些錦衣玉食,妻妾成群,良田無數,總體人數最少的官員、權貴、士紳是我們的朋友的敵人。
而我們朋友的敵人,自然也就是我們的敵人。」
有一滴光點,在朱高熾的心中和腦海之中突兀的出現。….
然後,光點在剎那之間迸發出好似天地初開時的華光,滿天滿地,遮掩虛空,無邊無際。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光卻又都消失不見。
朱高熾心中頓時生出一團失落和沮喪,他彷彿知曉了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等到了最後,朱高熾只能是失神的呢喃著:「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朋友……敵人……」
朱高熾是個好孩子,更是個好學生。
這是在無數次的試探和引導之後,朱允熥得出的評價。
他有著天下人少有的優渥條件,有著即便是當朝公卿也難有的視野。
同樣的,他也不缺少勤學好進的品德。
統一戰線的思想,不可能在聽到一兩句言語之後
,就能讓他徹底明白的。
誰是敵人。
這是一個偉大的問題。
偉大到足夠產生一位偉大的人。
而那個人,則被稱之為偉人。
那是比肩聖人的存在。
只是那時候,他們不用聖人之稱。
所以,在朱高熾陷入困頓之中的時候,朱允熥便準備用舉證法來讓他走出困局,踏上追求真理的第一步。
「安南的陳朝王族、官員、權貴、士紳,這些人是大明的敵人,也是那些吃不飽穿不暖,面對災禍只能舉家逃離的窮困之人的敵人。
如此,那些普通的安南人,就是大明的朋友,是需要我們去幫助的物件,是大明真正能夠做到在新設交趾道長治久安,萬世長存的根本。
同樣的問題,大明往後的對外征伐之路……」
「貧窮者是我們的朋友,掌握權力和利益的人,是大明的敵人!」朱高熾猛然驚呼一聲。
而後,在朱允熥的注視下,只見他雙目有神,整個人神采奕奕。
明明還是先前那個人,卻又好似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又不像是先前那個人了。
朱允熥轉口道:「但這裡面卻也有個矛盾的地方。」
朱高熾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剛剛消化掉的一縷認識藏在心底,輕聲道:「土地和資源,大明是需要遷徙百姓,減輕和緩解中原之地的壓力,這就勢必要和征討之地本土百姓的追求發生衝突。」
「你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朱允熥目光幽幽:「畢竟,我們不可能真的殺光所有新徵之地上的人?」
一個問題被暫時的解決,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在朱高熾的面前。
朱高熾默默的皺起眉頭,搖搖頭:「我不知道。暫時不知道!我需要想想。」
朱允熥樂見其成,笑笑道:「慢慢想,交趾道就是塊試驗田,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去想清楚這個問題。」
朱高熾卻疑惑道:「那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此刻,樓下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朱允熥當即會心一笑,看向朱高熾,解釋道:「現在,大明將會收養一條忠犬。」….
去應天城!
去那個擁有著十里秦淮河煙花地的城池之中。
去獲得一個大明安樂公的爵位,良田美酒,妻妾成群,就此富足一世。
安南會成為自己的記憶,一個在年邁之時,和自己與大明最是賢淑的女子生下來的嫡子談論過往時的談資和吹噓的本錢。
一整夜的時間,昔日裡身為安南陳朝王族,清化城城主的陳瓊,卻是徹夜未眠,將自己的人生安安排到了埋葬進大明應天城外那座神烈山下屬於大明王公貴族們的風水寶地之中。
於是。
一早醒來的陳瓊,已經覺得自己從這一刻開始,就是一個活生生不容誣衊的明人。
所以,他在醒來之後,足足沐浴半個時辰,將自己從裡到外都刷洗了一邊,換上了從來就沒有穿過一次,卻收藏許久的屬於大明官紳才能穿的常服和四方巾。
而後。
焚香。
淨面。
修須。
束髮。
腰帶掛上一方墨綠的翠玉,玉石上卻沒有任何的修飾雕刻。
但在銅鏡之中,陳瓊看到了一個真正的明人。
自己就該是明人!
就該是大明陛下冊封的安樂公!
「卑職參見監國皇太孫。」
「參見燕世子。」
最後,來到城主府,登上高樓的陳瓊,以無可挑剔的
禮儀,參拜了躺在軟椅上的朱允熥,坐在矮凳上的朱高熾。
一切,都是這麼的自然。
朱高熾挑挑眉,神色莫名的看向躺在軟椅上,好似並不願意動彈的朱允熥。
朱允熥則是發出輕笑聲,很是和煦。
讓朱高熾有一絲,自己面見皇爺爺時候的感覺。
「陳公快快請起,此後在孤面前,不必如此多禮。」
一旁坐在矮凳上,身軀如山的朱高熾眉頭頓時一挑。
而陳瓊卻已經是喜形於色,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竟然是跪拜在了地上:「臣領命。」
當大明人真好!
朱允熥臉上的笑容濃郁了一些。
卻遭受到了一旁朱高熾的白眼。
朱允熥輕聲隨和開口:「陳公,大明今次發兵發來,乃是為了替安南鎮壓叛逆。」
「朝廷仁厚,寬待治下,臣雖出身安南,卻沐浴皇恩浩蕩,如沐春風。」
朱允熥看了眼陳瓊,又道:「如今陳暊雖被女幹佞脅迫遠走,但大明與安南卻為一體,安南生亂,大明於情於理,絕不能袖手旁觀。」
「臣叩謝朝廷恩遇,交趾自當俯首聽命,唯朝廷馬首是瞻,為大軍馬前卒。」
這是一條好狗。
朱允熥點點頭:「大軍坐鎮清化,急需糧草。孤觀城中百姓盡去,意欲廣施錢糧,召回百姓,興盛社稷,建設商賈,流通貨物。」
「臣啟稟太孫,清化城雖為女幹佞洗劫,卻只帶走官倉金銀錢鈔,城中還有存糧足可供應大軍使用,也可於城外廣施粥米,召回百姓。」….
朱允熥搖搖頭。
在朱高熾的好奇目光下,朱允熥開口道:「不夠。」
陳瓊心生疑惑,剛剛抬動脖子,卻是立馬止住動作,心下存疑,小聲道:「城中權貴士紳,有意捐獻錢糧於大軍使用。」
「不夠。」
陳瓊心下一沉,喉頭髮熱,口腔一時乾燥。
他遲疑道:「城外今歲夏糧,還需些時日便可收割收入官倉……」
連續兩次的不夠,讓陳瓊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但他卻也知曉,朝廷數萬大軍雲集清化城,每一日的消耗都是數不盡的。
人吃馬嚼,那一天不是海量的糧草消耗。
或許,朝廷這一次真的是下狠心了,所以已經開始在做長久的征討佔領打算,這才需要更多的糧草吧。
但馬上夏糧就要收割入庫了。
陳瓊覺得,再怎樣清化城周邊田地裡的產出都足夠大軍使用了。
然而。
朱允熥再一次冷漠的開口:「不夠。」
陳瓊這一次整個人身子一沉,一股無形的壓力,整個兒的重重壓在了他的後背上,讓他難以呼吸。
良久良久之後。
幾度深呼吸之後,陳瓊方才咬著牙開口道:「臣可集合城中權貴家丁,前往建昌城等地搶收糧草,供應大軍之用。」
朱允熥嘆息了一聲,目光失望的看著跪在地上臉上緊張的陳瓊。
一旁的朱高熾無聲的嘆息一聲。
這位安南陳朝王族實在是太可憐了,他難道還不明白熥哥兒想要的不光光是這些。
熥哥兒想要的是所有!
安南所有的一切!
皇太孫那失望的眼神讓陳瓊如墮冰窖。
雖然安南這邊常年的氣候,讓他並沒有真切的感受過冰冷是怎樣的感覺。
深吸了一口氣,陳瓊放棄了所有的抵抗:「臣唯殿下之命誓從!殿下手中刀劍所指之處,便是臣所至之處!」
這一刻,陳瓊覺得自己已經將自己整個人都出賣給了眼前這個年輕,卻擁有著天下無數人都羨豔的權力的大明少年郎。
說完之後,陳瓊更是渾身一鬆,拉跨著肩膀低伏在地上。
朱允熥轉頭看向朱高熾,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便對著陳瓊開口道:「孤聞錦衣衛有報,清化城有地萬頃,卻皆在城中權貴士紳之手,所產無入官倉。權貴士紳家中,廣藏金銀錢鈔,歷年陳糧如山,倉中碩鼠肥若大狗。」
「殿下,不能啊……」
陳瓊終於是明白了,明白了大明想要的是什麼。也明白了自己需要去做什麼。
原本心中謹記著的面對大明皇太孫時的謙卑,已經被陳瓊拋之腦後,抬起頭滿臉惶恐的盯著躺在軟椅上的朱允熥。
朱允熥冷哼一聲:「明軍運糧船可以鋪滿珠池,孤並非饕餮。大明不遠萬里前來交趾,一為鎮壓交趾叛亂,二為百姓富足。」
陳瓊整張臉一片煞白。….
所有的一切,他都懂了。
大明在安南……不!皇太孫已經親口說出交趾這個古老的詞了。
大明要在交趾殺富濟貧,籠絡交趾民心。
而自己,不論是心甘情願,還是不情不願,都必須要充當大明手中的那把殺向交趾權貴士紳們的屠刀。
若是不聽話,大明有的是手段去尋找另一把屠刀。
明人不好當啊。
陳瓊在心中深深的嘆息著。
而上面,有聲音再一次傳入他的耳中。
「清化城城門,已在半個時辰前封閉,閒雜人等絕無可能出城。半個時辰之後,大明需要輕點城外富戶田畝。」
半個時辰!
一切都在半個時辰前就定了下來,而自己也僅僅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陳瓊再也沒有了遲疑,額頭重重的砸在地上。
哐哐作響。
「臣領命!」
領命之後,陳瓊的眼中已經顯露出層出不窮的殺意,整個人咬緊牙關站在朱允熥的面前。
只是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下句,躺在軟椅上的朱允熥就好似是睡著了一樣。
陳瓊看看朱允熥,又看看一旁矮凳上正在扣著手指頭的燕王世子,深吸一口氣,拱手退下高樓。
直到城主府門前。
陳瓊偏頭看向一旁的錦衣衛官兵。
「能否取一柄大明錦衣衛的繡春刀給我?」
守在城主府門口的錦衣衛點點頭,揮揮手便有一隊錦衣衛從城主府裡衝了出來。
一件大明制式細鱗甲在徵得陳瓊的同意之後,被披掛在了他的身上,一柄原先浸泡在油裡面的繡春刀被擦拭乾淨,送到了陳瓊的手上。
噌的一聲。
百鍊鋼鑄造而成的繡春刀,鋒利的刀刃在空中顫顫發聲。
陳瓊目光愈發冷冽兇狠起來。
或許,當大明的走狗,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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