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聽說了嗎?殷鶴又被罰了。”

“這次要足足三天的禁閉呢。”

“怎麼又被罰了?”

“今天不是月末小比嗎?”

懸劍峰每個月月末都要舉辦一場小比,所有弟子都要參加,今天按理來說不會出什麼事兒,但也總有意外發生。

“殷鶴今天比試的時候好像有些功法失控,一劍刺出去,差點傷了比試的同門,被大師兄制止後訓斥了一頓,罰到禁閉室去了。”

懸劍峰上都在說著今天早上的事,顯然事情不小。

殷鶴和大師兄秦鏡之都是懸劍峰尊主的親傳弟子,只不過兩人向來不睦。殷鶴仗著自己是尊主親傳弟子的身份,經常在懸劍峰上看不起其他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實在叫人慪氣。誰不知道以殷鶴的資質根本進不了全是天之驕子的天下第一宗門,只不過是因為家裡與尊主有舊,尊主欠了一個人情才破例收下他的,也不知道對方一天到晚有什麼可驕橫的。

幾個弟子議論紛紛,話裡都不掩飾對殷鶴的厭惡,對方被罰去禁閉室,沒一個人覺得可惜。

邊走邊說的幾個弟子離開。

被剝去修為封在後山禁室的殷鶴黑著臉,一把將手中的劍鞘扔在地上,過了會兒後,又實在心疼他的劍鞘,撿起來拿著帕子輕輕擦乾淨。

後山陰風陣陣,寒氣不住的從山洞裡滲出來,在剝奪了修為之後,凡人身軀根本抵擋不了山洞的冷風,殷鶴拉緊衣服,不由打了個噴嚏。

“這見鬼的禁閉室,這次肯定要生病了。”

殷鶴倒是不怕受苦,懸劍峰上那些人對他明裡暗裡的排斥厭惡他都懶得理會,但是他討厭生病。

一想起生病,殷鶴就忍不住皺起了眉。

他這次被關禁閉室簡直就是倒黴,今天早上比試的時候他根本沒準備向那個內門弟子動手。

那弟子修為比起他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殷鶴雖然今天心情不好,但也只想著打敗對方就行,壓根沒想到什麼傷到對方,誰知道最後靈力怎麼失控的。

那個監督月末小比的秦鏡之上臺後二話不說就覺得他是故意的,將他劍挑飛之後冷聲給他定了罪。

即便不是同門的親師弟,至少也要查清楚之後再定罪吧。他那位大師兄倒是好,連查都沒查只看一眼就給他定了罪。

殷鶴也不知道那會兒的靈力暴動是怎麼回事,但一看這群人的樣子就知道說出去肯定也沒人信,只會覺得他狡辯,也懶得說了,抱著他的劍就來了禁閉室。

身體裡一陣冰冷,刺骨的陰風彷彿透過薄薄的衣衫滲進了骨頭裡,殷鶴冷的蜷縮成一團,目光望向山洞裡散落的木頭。

過了一會兒將木頭撿起來堆在一起,從衣衫裡拿出火摺子來。

乾坤袋被封了,幸好他在過來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留下了一個火摺子,不然今晚非得冷死不可。

殷鶴邊打噴嚏邊點燃火摺子。

山洞裡剩下的木柴被燃燒起來,然而微茫的一點點火星作用也根本不大。殷鶴抱著劍,瑟瑟發抖的蜷縮在火堆旁,烏黑的長睫映著火光緩緩垂下。

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心情琢磨靈力暴動的事情,但是這會兒隨著在禁閉室內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寒氣遍骨,殷鶴完全沒心思想別的了,只覺得冷的恍惚。

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胳膊上都已經結了霜了,所以才這麼冷。

這個該死的禁閉室。

殷鶴心裡抱怨著,想著自己該不會成為第一個在禁閉室裡凍死的人吧?

嘖,也不是沒可能。

懸劍峰上俱是劍修,禁閉室也比宗門其他峰要嚴厲許多,像關禁閉室這樣的懲罰,一般也只讓結丹期以上的弟子進去,像殷鶴這樣的築基期弟子則很少。

這次要不是那個秦鏡之一心認為他殘害同門,也不會把他扔到這兒來。

殷鶴恍惚的閉上眼,沒有注意到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即使是在火光映照中,身上也緩慢的覆蓋上了一層寒霜。

……

秦鏡之在處理完月末小比之後,將和殷鶴比鬥中被打傷的弟子派人送回去,這才皺了皺眉,看向後山禁閉室方向。

殷鶴一向跋扈驕橫,懸劍峰上下沒人不知道,只是他沒想到對方現在已經惡意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同門弟子動手了。

秦鏡之眉頭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本想著不理會對方,但想到不管是什麼原因收下的,對方到底還是尊上的親傳弟子,只能提劍向禁閉室走去。

佈置了陣法的後山少有人煙,秦鏡之一路穿過山林,走到禁閉室之後用令牌開啟禁閉室的結界,這才看向裡面。

之前燃起的火堆不知不覺已經熄滅了,燒焦的乾柴在森冷的山洞中散亂的堆放著。

秦鏡之看著抱腿蜷縮在牆角陰影裡的人影,皺眉叫了聲名字。

“殷鶴。”

淡淡的聲音沒什麼語氣,牆角的影子一動不動。

秦鏡之以為對方故意不回應還在拿脾氣,這時候走了過去。

然而剛一靠近角落,秦鏡之才發現不對,角落裡的溫度明顯比山洞其他地方更低些。而剛才被叫了沒有回應的殷鶴,此時雙目緊閉,身上都已經結了一層冰霜。

秦鏡之沒想到只是半天的禁閉居然已經叫人這樣了。

“殷鶴,你耍什麼把戲?”

“如果想用這樣的招數來逃避禁閉,我勸你趁早打消這番心思。”

秦鏡之警告了句,然而殷鶴卻始終一動不動,沒有回應。

秦鏡之察覺到對面氣息微弱,臉色沉了一下。

難道真出事了?

他雖然厭惡殷鶴,但即使是身為懸劍峰大弟子的職責也不允許叫人死在這兒。心裡想法一閃而逝,在傳音叫來懂醫術的師弟之後,才看向對面角落裡已經凍僵的人。

遲疑了一下,走過去一伸手將人抱了起來。

剛一入手,秦鏡之就知道殷鶴陷入昏迷恐怕是真的,不是假裝。

禁閉室的陰風幾乎已經滲透到骨頭裡去,剛抱著人,秦鏡之就察覺到了一陣刺骨冷意,彷彿是抱著一塊寒石一般。

殷鶴這時候乖乖閉著眼睛,烏黑的長睫上都凝出了白色的冰晶,臉色蒼白,看著遠沒有平時跋扈,居然還有些可憐的樣子。

秦鏡之看著對方被凍的發白的唇色,皺了皺眉,快步將人抱出了禁閉室。

他沒有殷鶴洞府的令牌,於是就先將人帶到了他那兒。

在將殷鶴放下之後,就看到出了山洞微微有些恢復知覺的人這時候打了個寒顫,長睫也閃爍了幾下,冰霜順著眼睫落下。

秦鏡之伸手將本命劍火燃在燭臺上,讓房間內溫度升高一些,看著抱著自己打顫的殷鶴。

殷鶴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帶出了禁閉室,他現在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境界裡。在被陰風凍的昏迷之後,他識海本是封閉的,但是不知道為何,這時候情況卻與他想的不一樣。

他雖然人昏迷著,但是意識卻清醒著。能夠感受到那個道貌岸然的大師兄將他從禁閉室帶了出來,這時候好像正拿著傳音符和人說話。

殷鶴腦海中“嗡”了一下,聽不清對方聲音,只覺得自己被封住的靈力忽然又暴動了起來。

繼早上在比試臺上傷人那次之後,靈力又一次洶湧的在經脈之中流竄,就連對面秦鏡之放出來的本命劍火都受到了影響。

秦鏡之剛和師弟說完情況,一轉頭就察覺到了洞府內靈氣不對。

一股極為洶湧的靈力從殷鶴身體裡散發出來,對方身上的冰霜快速褪去,臉上很快的露出痛苦之色來。

秦鏡之神情愕然,發覺殷鶴這時的狀態和早上比試時居然一模一樣。

早上月末小比時,在最後一場殷鶴就是在陡然贏了之後忽然出手傷人,當時他也察覺到了靈力變化,但他那時只以為殷鶴是故意的。

然而這會兒殷鶴還在昏迷,沒有人比秦鏡之更清楚在去禁閉室之前他就已經封了殷鶴修為。殷鶴現在就和普通人一樣,沒本事操控這股靈力。

這真是靈力失控!

秦鏡之微微皺眉,沒想到自己居然誤會了這位惡名昭著的師弟一次。

殷鶴這會兒身體很古怪,靈氣暴動了一會兒之後莫名又平靜下來,臉上快速的又結起了白霜,看著情況很糟糕。

被傳召來的師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為大師兄出問題了,匆忙御劍趕來。

在洞府聽到聲音之後抬頭,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在這裡的人。

殷鶴?

他不是在禁閉室嗎?

進來弟子臉色有些疑惑,看了眼榻上的人又看向大師兄。

秦鏡之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早上的事情有蹊蹺了,這時候看向請來的兼修醫術的師弟。

“麻煩周師弟幫他看看。”

“他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如果是往常殷鶴自己找他看病,周齊肯定不管。但是現在是大師兄請他來,即使是再厭惡殷鶴,他還是拿出藥箱來走過去看了看。

殷鶴雖然之前身上的寒霜被燒褪了一次,但是情況卻並沒有好轉。體.內之前在禁閉室滲透的陰氣和自己本身的靈力交雜,愈發混亂,叫他也不由死死的咬住了唇。

周齊手剛一搭到殷鶴手腕上時,臉色就是一變。幾股靈氣橫衝直撞,這人現在身體就像是個快.爆.炸.的爐子一樣,還活著簡直是個奇蹟。

“怎麼會這樣?”

眼前看著靈力暴動的青年實在很難叫人和早上還衝著別人頤指氣使的人聯絡到一起。

周齊皺眉用靈氣替對方梳理了一下身體裡亂竄的靈力,試著分解他身體裡的要命危機,將在禁閉室裡染上的陰氣與本身的靈力分開。

手腕被人拉住的殷鶴在昏迷中卻完全沒有在意這些小事,沒有人知道在閉眼之後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殷鶴這時候正突然接收著一份屬於自己的劇情!

剛剛靈力暴動,他就發現自己腦海裡莫名其妙多了一份記憶。

隨著那份記憶浮現在識海之中,原本龐亂可怖的靈力自然而然的平息了下來,古怪的像是被順毛了一樣。

殷鶴來不及多想,就被裡面的內容砸了個正著。

隨著師尊謝棄雲,大師兄秦鏡之,小師弟燕驍等人的名字出現,殷鶴震驚的發現這居然是一本書?

這本叫做“《無上大道》”的無cp文講的是萬人迷主角和他的幾個徒弟的故事。

劍尊謝棄雲天資絕塵,一劍橫天。是當之無愧的修真界第一人,這等風姿的仙人自然引來了無數人覬覦。

同門的師弟,敵對的魔尊,還有幾個少年英才的徒弟,全都暗中欽慕於他。只是礙於劍尊性情冷漠,一心向道,所以眾人才遲遲不敢表露心意。

這本書就是圍繞著這些當世英才因劍尊而起的爭鬥來寫的。

殷鶴看完全文慪氣的發現,他那位道貌岸然暗戀師尊的大師兄最後成了修真界九仙尊之一,人人敬仰。

而他那個不說人話新收入門的小師弟,居然後面入魔當了魔尊。

他找遍全文才從犄角旮旯裡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只有寥寥幾個章節的劇情。

——劍尊謝棄雲人生中唯一的汙點。

劍尊的幾個徒弟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在修真界中稱霸一方。

唯有他靠著祖輩關係讓劍尊收徒,不僅能力平平,而且人見人厭,被全書上下所有人都視為劍尊汙點,想要除之而後快,替光風霽月的劍尊將這個墨點人為擦去。

書裡他本就不為懸劍鋒的人所喜,最後更是不知道做了什麼事得罪了其他幾位視劍尊為神祇的主角,結局被逐出師門,讓魔族死士擄走悽慘而死,甚至連家族也不敢為他收屍。

自此劍尊光輝的人生履歷上唯一不光彩的汙點就此消失。

劍尊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劍尊,而其他人依舊是修真界的大佬,只有一個萬人嫌的炮灰死去了,沒有影響到任何人。

關於他的劇情也只有這幾句。

還不等為書裡自己的悲慘結局震驚,殷鶴緊接著又看見了其他,忽然笑了起來。

無cp、萬人迷等字眼湧入腦海,殷鶴髮現自己雖然第一次看見這種形容,但是卻聽得懂。

呵,他們打的要生要死又怎麼樣,劍尊還不是不喜歡他們。縱然這些人爭鬥不休,到最後卻也沒有一個人達成所願。

他這時候心裡居然生出了股暢快感。頭腦中的風暴緩緩平息,在接受了大量劇情之後殷鶴身上終於有些疲憊,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周齊在治療結束後,這時對上了大師兄看過來的目光:

“殷鶴應當是快到突破之際靈力本身有些不穩,這次在禁閉室染上陰氣之後加速了靈力暴動。”

“我剛剛已經出手幫他疏導了一番,後面就看他自己明天醒來了。”

他說完之後站起身來,這才想起自己還握著殷鶴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嫌惡,立刻放開手。

“咚”的一下,殷鶴的手腕撞落在素色的床榻上。隨著袖袍被帶上去,微微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臂映入兩人眼簾。

周齊:……

都是修真之人,他剛才不過是陡然鬆手,讓這人手腕不小心撞在了床上,只是幾息之間居然就留下了個印子?

周齊臉色難看。

這人平時陰鬱惹人生厭,竟然生了張握不得碰不得的雪皮子。青色的印記落在雪白的腕間,看著像是被虐.待了一樣,格外醒目。

剛才動作並不小,秦鏡之自然瞥見了殷鶴手腕上的印子,頓了一下,也沒想到一個劍修面板居然能這麼……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