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關外大地,晚風席捲著黃沙,呼呼作響,孤寂而又蕭瑟。

高聳的烽燧閃爍著點點火光,矗立在曠野之中。

數不清的人影混雜在夜色中,從四面八方圍向了堡子溝烽燧。

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

收復烽燧的行動,正式拉開帷幕。

匍匐在地的顧思年他們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手腳並用地往前挪動,握著朴刀的手掌在不自覺地滲出汗水。

許多人的臉色都帶著緊張,對他們來說是第一次主動進攻燕軍。

每往前挪動那麼一點點,他們都好像在鬼門關的邊緣遊走了一圈。若是驚動了烽燧裡的燕兵,從一座座箭孔中射出的箭矢會瞬間要了不少人的命。

好在燕兵防守懈怠,沒有從高處監視烽燧周圍,得以讓顧思年他們有驚無險的抵近了那堵土牆。

低窪的土牆成了大家的藏身之地,七八十號漢子正好圍住了整個烽燧,還包圍圈中的燕兵還在睡夢中齜牙咧嘴~

第一批人全都是顧思年、秦熙、白巖、鐵匠他們這種好手,也是膽子最大的。有他們帶頭,後面的人才敢上。

顧思年的後背緊緊貼著土牆,微微凸起的泥塊咯得面板生疼,目光透過高低不平的土牆小心翼翼的向裡看去。

“呼嚕嚕~”

“嚕嚕~”

輕微的呼嚕聲傳進了顧思年的耳中,視線裡依舊有四個燕兵在燧樓外值守。

不過這四個人此刻正在和姜太公一起釣魚,呼呼大睡,東倒西歪的靠在牆上,眼皮子都不捨得多抬一下。

泛著寒光的彎刀就靠在他們手邊,貼著土牆一圈還插著不少火把用以照明,搖曳的火光照得大家臉頰泛紅。

其實他們的舉動是很冒險的,但凡這時候燧樓裡的燕兵朝外摟一眼就會發現他們,那偷襲只能變成強攻了。

顧思年看向了對面的秦熙幾人,伸出手掌,緩緩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夜色中殺意四起~

秦熙、武翔、鐵匠三人心領神會,手心裡不知何時多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幾人輕手輕腳的踩著土牆翻了進去,一點點摸向那幾個燕兵。

白巖則帶著幾個心腹兄弟從另一個方向進入,貼著牆角蹲在了燧樓的入口,防止冷不丁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兩撥人,一撥拔掉哨卡,另一撥蹲守門口,看得出他們的行動是經過周密計劃的。

武翔到底是老兵啊,貓著頭、墊著腳,主打一個隱蔽,沒一會兒就摸到了燕兵身邊。

落在身後的秦熙朝他點了點頭,武翔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只見他一手捂住了燕兵的嘴巴,另一隻手緊握匕首,狠狠的往喉嚨眼裡一紮:

“嗤!”

就這麼一下,燕兵的屍體就軟軟的癱倒在地,半點聲響都沒發出。

秦熙有樣學樣,捂嘴、出刀,一氣呵成,幾乎同時解決了另一名燕兵。

但也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一點點變故。

估摸著是秦熙這一刀扎的太用力了,導致燕兵的身體本能的一直,腳脖子一哆嗦,給旁邊躺著睡覺的另外兩名燕兵直接就踹醒了。

“唔~”

“踢老子幹嘛?”

“就是,搞什麼呢!”

兩名燕兵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嘴角還掛著晶瑩的口水,臉上帶著不耐,準備給打擾他們睡覺的人一頓好看。

可映入他們眼簾的是鐵匠那張陌生的臉龐,猶如鬼魅,甚至這張臉的嘴角還掛著笑容。

六目相對,一股極度不安的恐懼感從燕兵的心底陡然浮現,瞳孔驟然一縮。

娘嘞,見鬼了!

當然了,鐵匠沒給他們發出聲音的機會,兩隻寬厚有力的手掌閃電般的掐住了兩人的脖子,就像鐵鉗一般讓他們動彈不得。

“咔擦~”

鐵匠一手掐一個,活生生給兩人掐死了,面不紅心不跳,看得秦熙武翔二人目瞪口呆。

電光火石之間,守在外面的四名燕兵被殺了個乾乾淨淨,也正是這一幕讓其他鄉勇的膽子都大了起來。

看到沒,這燕兵也是人,一刀下去照樣被扎個透心涼!

顧思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嘴角一翹,手掌一揮:

“行動!”

早就蹲守在燧樓門口的白巖惡狠狠的點了點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帶著幾個身手好的兄弟就鑽了進去。

守在外圍的林易槐則帶著些兄弟摸去了馬廄那邊,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嘛去了。

“嗤嗤~”

“砰砰砰!”

“噹噹!”

隨著白巖幾人衝進一樓,燧樓中很快就響起了一陣嘈雜聲,然後就演變成激烈的打鬥與嘶吼:

“砰砰!”

“敵襲,敵襲!”

“有敵人摸進來了!”

“宰了他們!”

“殺!”

“嗤嗤~”

“啊啊~”

激烈的吶喊讓人分不清是哪邊發出的慘叫,鐵匠與秦熙毫不猶豫的就衝進去幫忙,而顧思年眼睜睜的看著六層高的燧樓接二連三的亮起了燈光,明顯樓上的燕兵都被驚動了。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涼軍有這種膽子主動進攻燧樓,還是夜襲!

從睡夢到殺戮,轉變得就是如此之快。

顧思年眉頭緊凝,沉聲道:

“不要亂,把那些火把都滅了,快!

都用盾牌護住身體,小心著了燕兵的冷箭!”

人群中一陣手忙腳亂,插在土牆周圍的火把都被鄉勇們給滅了,全場頓時一片漆黑,只有燧樓的那些箭孔裡隱隱有火光滲出。

“外面有人,弓箭手準備!”

“放箭!”

“媽的,啥都看不見,放個屁啊!”

“涼軍藏在哪裡,誰看得見?”

外面火把一滅,裡面的燕軍就抓了瞎,沒有目標只能亂射一通,零零散散的箭矢基本上都落了空,很難給顧思年他們造成殺傷。

雖然看不清燧樓裡的情況,但光從嘈雜聲來看,裡面的人一定陷入了恐慌。

沒過一會兒,一樓的嘈雜聲就逐漸迴歸平靜,白巖幾人拎著鮮血淋漓的朴刀撤了出來,沉聲道:

“顧兄,一樓的七八個蠻子都解決了!

媽的,人比咱們想象的要多。”

本以為一層樓只會有五六人,鬼知道一進去就發現躺了一排,而且正好有個燕兵起來撒尿,撞了個滿懷,只好直接開打,再無隱蔽可言。

秦熙補充道:

“跟咱們預料的一樣,剩下來的燕兵龜縮在二樓不冒頭了,樓梯口太窄了,根本就沒法往上衝,燕兵在那架了兩把弓弩,誰衝誰死!”

燕兵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狡詐,本來二樓的人要下來支援的,結果發現秦熙他們人多勢眾,直接就躲了回去。

“沒事。”

顧思年冷笑道:

“咱們打的就是這些縮頭烏龜,一切按計劃行動!”

“好!”

鐵匠秦熙幾人當場就扯著嗓子大吼了起來:

“兄弟們,殺燕賊了!”

“殺啊!”

“第一營圍住左翼,第二營包抄右翼,斷了燕賊的退路!”

“第三營第四營,守住外圍,別讓這些蠻子跑了!”

七八十號漢子鼓譟嘶吼,手中兵器乒鈴乓啷的亂碰,黑夜中無比混亂,就像是有無數人圍住了烽燧一般。

什麼第一營第二營的,全都是亂喊,純粹嚇唬人。

關鍵是裡面的燕兵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圍住他們的敵人有多少,你叫得越起勁,他們越慌。

不過喊歸喊,往裡衝的是一個也沒有,光吼了。

另一邊,林易槐帶著幾個兄弟扛著一大堆東西就往燧樓裡鑽。

定睛一看,他們扛得不是啥兵器,而是一大捆一大捆的幹稻草和一筐筐狼糞。

顧思年躲在土牆後朝著燧樓大吼道:

“裡面的燕兵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放下武器,出來投降,給爺爺我磕三個響頭,爺爺就放你們一條活路!”

不出意外,裡面的燕兵也罵了起來:

“外面的涼軍狗賊,有本事就進來!咱們刀上見真章!”

“進去個屁!”

顧思年跳腳大罵道:

“有種的就出來,老子跟你單挑!

實話跟你們說了,咱們有好幾千人,出來!

我們一人一泡尿,淹死你們!”

“你進來!我們不出去!”

“你們出來,我不進去!”

……

內外兩撥人展開了互罵,但沒一個動彈的,燕軍龜縮不出,鄉勇們止步不前。

秦熙武翔他們一愣一愣的,看著顧思年跳腳大罵,還真有點潑婦罵街的架勢。

唯有林易槐那批人在辛辛苦苦的搬運稻草狼糞,處於罵戰中的燕兵渾然沒有發現他們的小動作。

顧思年猶自昂著頭大罵,一人罵一群,絲毫不弱下風。

“嗖!”

陡然間有一陣破風聲響起,一支利箭從箭孔中筆直飛出,穩穩的插在了土牆的背面,濺起了好些塵土,露在牆外的箭尾還在高速的抖動。

要不是有這堵土牆擋著,咱們的顧典史現在就被射死了。

這是燕兵罵急眼了,順著罵聲給了顧思年一箭。

“我的媽啊!”

顧思年被嚇了一跳:

“老武啊,你說得對,這些雜碎的箭真準!”

武翔樂呵呵的笑道:

“年哥,你得小心著點,罵歸罵,可不能顧頭不顧腚。”

“哈哈哈~”

人群中響起了鬨笑聲,很難想象他們正身處戰場。

“年哥!”

林易槐小跑了過來,陰笑道:

“都妥了!”

“媽的,終於好了。”

顧思年撩起袖子,賤兮兮的笑道:

“給我放火,看老子不玩死他們!

還敢放箭,反了你們了!”

“諾!”

“兄弟們,放火!”

“好嘞!”

烽燧的一樓已經堆滿了稻草與狼糞,幾支火把往裡一扔,火勢撲騰一下就燒開了。

這大火,就是今天破敵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