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門前。

幾頂馬車,裡頭是李家倖存的十八口人。過了明德門便算出了長安地界。

城門前,一眾金吾衛嚴陣以待,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為首的紫袍男人,眸光閃爍危險,壓迫感十足。

這讓人喘不來氣的威勢,真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場。

“讓所有弓箭手退下!”李五郎頂著死亡的壓力,高聲大喊。

金吾衛齊齊看向首輔,靜待他發號施令。

片刻,裴鬱抬了抬手。

身後城樓上搭箭的金吾衛紛紛放下弓箭,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李五郎又道:“所有人不準靠近。”

可話還未講完,首輔那張陰鬱俊麗的面龐,詭異的緩緩綻開笑顏,走近一步。

“你可知,你劫持的是誰?”

“大魏皇后,臣自是知曉。”

“既然知曉,為何如此膽大,大魏帝國中宮皇后,身份是何等尊貴,你若敢動她,那本官身後的黑胄士兵,必然將你碎屍萬段。”

裴鬱抬手的瞬間,身後如黑雲壓境的金吾衛隨時準備將賊人萬箭穿心!

男人嘴角的笑意越發詭異:“把劍放下,你不就是想和家人活著出去,本官的人可以護送你們出關。”

李五郎自然不是傻子:“首輔大人說的好聽,可若是我現在放下皇后,豈不成了任人刀俎的案上魚肉。想救皇后,首輔大人必須親自過來。”

裴鬱收起了嘴角的笑,鳳眸微眯,卻一動不動。

半晌,未等來回應,李五郎破罐子破摔,高聲狂笑:“首輔大人若不來,就休怪在下無情!”

氣氛焦灼。

倪酥瞧著不遠處的男人,他並不願意前來,恐怕就連他此刻與賊人對峙,也是被少帝強推出來,並非主動。

她心裡有萬分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可面前抵著的利刃卻叫她止不住的發顫,那偶爾擦過肌膚的鐵器冰涼,激起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悸,淚水根本止不住!

“你可以試試。”這幾個字,似乎是從裴鬱喉嚨裡擠出來似的,帶著冷漠與強忍住的殺意。

“你敢動皇后,本官有千萬種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李五郎笑的瘋瘋癲癲:“你以為我會怕嗎?做到這一步,死又何懼!”

“五下,我只數五下,若首輔大人不來,我便殺了皇后!”

“一”

裴鬱穩然不動,神色處變不驚。

“二”

抵在女郎脖頸的利刃,往近送了一分,滲出顆顆血珠。

“三”

血珠匯聚流淌而下,沿著頸線滑入雪白的酮體。

寒風呼嘯,似厲鬼飲泣,倪酥痛極了。

到第四聲落下,李五郎略慌張:“首輔大人真狠心到不念一絲舊情?昔日的未婚妻子,死在你面前也無所謂嗎!”

冷風拂過傷口,疼的倪酥咬緊牙關,她在裴鬱豔麗的眉宇間捕捉到了不耐煩,絕望地閉上眼。

第五聲,四下只餘風聲。

首輔邁開了步子。

李五郎鬆了口氣,他賭贏了:“把武器解下。”

裴鬱眸光深沉,“咣噹”一下,袖中藏著的弩被扔到地上。

他緩步走來,鳳眸微紅,深不見底,到二人身邊後,張開手臂,以展示自己並未攜帶武器。

倪酥對上那雙猩紅的眸子,內心深處忽而泛起酸澀,疑惑、不解,將她折磨的夠嗆。

裴鬱明明瞧著她,開口的話卻是對著李五郎說的:“沒有武器了。”

“你想要我做什麼?”

李五郎道:“首輔大人果然膽智過人,請隨我來。”

他帶著倪酥退進了一方樹林裡,裴鬱則跟隨而來,一直同二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只餘三人,李五郎彷彿鬆懈下來,口氣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首輔大人,父親曾對我說過,您是性情中人。”

裴鬱倒是還記得那位,是個清廉的好官。

“當年首輔大人被指通敵賣國,是有心之人蓄意謀害,我李家與大人一樣是被人冤枉!不敢奢望平反,只求放過我這一家老小的性命!”

裴鬱喜怒不形於色,沉聲道:“你將皇后給本官,本官立刻放你走。”

他掃視一圈四周茂密的樹幹:“本官派人護你和家人離開,沒人敢攔你。”

“為了萬無一失,請大人恕我必須以萬全之策應對。”李五郎伸出手,一顆藥丸躺在他掌心。

“這是麻痺散,服下後,一個時辰內渾身無力。”

“大人既說放我一條生路,那便服下這藥,一個時辰,在下足以順利離開。”

不只是李五郎,倪酥的眸光也落在裴鬱身上。

女郎一顆心“砰砰砰”雜亂無章的亂跳,和麵前的男人對視。

他緩緩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指尖剛剛觸碰到藥丸……

“嗖——————”一隻利箭堪堪措過他額角的髮絲,釘入了身後的樹幹!

密集的羽箭破風而來,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陛下有領,即刻誅殺賊寇!”

是少帝,他竟然在關鍵時刻下令誅殺!

李五郎頃刻恢復癲狂的狀態:“你騙我!你出爾反爾!”

霎時,裴鬱忽然伸手欲拉回倪酥,李五郎氣血上湧,提劍暴虐的砍下!

危機時刻,得空掙脫的女郎摸到袖間那把短劍,猛的拔出朝賊人手臂刺去,慣性卻叫她向後仰倒而去。

電光火石間,裴鬱將跌倒的女郎接了個滿懷,抬腳朝賊人重重踹去,正中對方腹部,賊人面頰痛苦,足足退後好幾步。

他惱羞成怒,再次提劍朝裴鬱刺去。

倪酥瞧在眼裡,不知從哪爆發出一道勇氣,挺直腰身欲擋在裴鬱身前。

裴鬱信手抄起腰間的畫扇,攏著女郎側身錯開,以弱紙生生抵擋了那一劍。

畫扇破開一口子,向外延伸即刻四分五裂。

李五郎再次不假思索刺去,這次劍鋒卻是直指倪酥!

帶著血氣的劍尖在女郎瞳孔前無限放大,死亡襲來前,她被一個堅實有力的臂膀全然護在其中,身子極速朝右轉去。

利刃擦過裴鬱緊抱她的左肩,輕易滑破衣衫,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立現,皮開肉綻!

裴鬱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抽出袖裡藏著的軟劍,提劍相攻。

李五郎自然不是對手,被對方三兩下便挑落了劍,並被重重的踹翻在地。

裴鬱的劍懸在半空,一隻腳踩上李五郎的手腕,骨頭碎裂的聲音瞬間迴盪。

李五郎還欲反抗,卻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叫聲,他猛地回頭。

他的妻兒老小!

是被羽林軍追殺至這裡的,他們不管不顧的朝著李五郎跑去,手無縛雞之力,唯有跌跌撞撞地哭喊。

可羽林軍竟是要將這些老弱婦孺活活射殺!

慘叫聲此起彼伏,李五郎再無心對抗,痛苦的哀嚎。

倪酥已被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扭過頭不願再看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可眼前卻拂下一道炙熱的陰影。是他伸手輕輕覆在她眼前,低語溫柔:“別看。”

這幕人間慘劇,如今與她息息相關,甚至是她一手造成,倪酥淚意盈盈,心中忍不住的酸楚。

城樓之上,裴聞瞧著下頭的血色囫圇,冷喝一聲:“傳我命令,放箭!”

他徒生了個大膽的想法,何不趁此機會除掉裴鬱。

他與裴鬱之間,結果只會是你死我活,只是皇后……

裴聞眼神一黯。

皇后,但願你能懂得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