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飢餓。

從未有過這種體驗。

細密的雨絲從天際落下,暗綠色濃密森林籠罩在雨霧之中,儘管天已經亮了,但周圍的光線仍然顯得黯淡。

參天的巨樹拔地而起,這座森林裡的樹木都顯得巨大,有些樹木的直徑甚至超過了兩米,已經經歷過一段很漫長的時間。

白明抱著一柄有著幾個個缺口的短刀躲在一個樹洞裡,樹洞不清楚是天然的還是人為的,但給他提供了一個遮風擋雨的位置。

樹洞的另外一角放著一點溼了樹材,似乎到了雨季,這個地區從一週前他來到之後,就發現幾乎一直在下雨。

溼了的樹枝是沒法點燃起的,他嘗試過點燃但結果只收獲了一堆濃煙,潮溼的空氣讓面板緊貼著可能是粗麻製成的衣服,黏黏的感覺很讓人心裡膈應。

雖然保暖程度不高,但好歹讓他免於赤身裸體,給他提供了最基本的溫度保障,免於了昨天晚上被凍死在這野外。

樹洞口放著幾個用寬大葉子和根莖紮起製作成的葉杯,從天際飄落下的細雨一滴滴的在葉杯裡面積蓄著,對比起地面上的水坑,白明覺得雨水更為乾淨一點。

等幾個葉杯裡積蓄的清水過半後,白明小心取過一個葉杯,從衣服內衫裡掏出了兩塊巴掌大黑黃色的乾糧,說實在話分不清這乾糧的具體材料,顏色和形狀也噁心的像是人體的排洩物。

但是看著再噁心的話,也是他當前身上僅有能夠維持生命和體力的寶貴食物。

與面板的直接接觸讓乾糧拿出來後有一點溫熱的感覺,但咬下去絲毫沒有改變它的硬度,啃著像是他曾經吃過的一種幹饃一樣,發硬的硌牙,而且勉強咬開後,味道也是苦澀微鹹,因為難吃所以口感反而被放到了最大,白明感覺像是有某種野菜混合著一點穀類製成的。

而野菜在這之中佔據了最少八成以上。

因為難吃引起了身體生理性的排斥,想吐,但白明硬是忍住這股作嘔感,將這兩塊乾糧吃進肚子,然後飛快端起葉杯將裡面的清水一飲而盡。

當品嚐過真正的飢餓後,才會真正明白食物的寶貴。

大概過去了十多分鐘後,體內的食物開始消化轉換成能量供應身體的消耗,白明也感覺到身體上多出了一絲暖意出來。

他哈了口氣,溼冷的空氣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白霧。

那雨水落下,打在樹葉上,落在地裡傳出的聲響並非是既往能夠催眠的大自然天然交響樂,反而更加讓人煩躁。

白明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煩躁不安,因為自己的處境在煩躁不安,也為自己的遭遇煩躁不安。

他自認為生平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大的惡事,相反還時有小善,雖然也不值得怎麼稱道,但也不應該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以他當前的遭遇來說有點離奇,但放在曾經的網路上來說似乎又是一個很常見的事情。

無非就是穿越而已。

但真放到實際上來說,白明已經感覺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幾乎每一刻,他在這為自己的生命安全和未知的未來而擔憂恐懼著。

這是處於陌生危險環境下來自於生命本能的一種不安全感,而他也沒有什麼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想法。

他想活,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是陌生殘酷而又危險的,他從第一天穿越到這裡就認識到這一點。

在一個具有古代風格的村莊,他見到了除搶救病床以外的人類屍體,大量的屍體,數量或許過百。

那些屍體已經形成了巨人觀,屍體在雨水下一個個膨脹的比身前大了好幾圈,不時有紫黑色膨脹的厲害的面板破潰,然後黑紅色汙濁的血水混合著臟器或者滑膩膩腐爛的腸子流出來,也有腐爛的小半的眼球從眼眶裡脫落滾到了地上...

看見這一幕的白明毫無疑問是崩潰的,他被屍體的臭氣和噁心的一幕衝擊的吐了好幾次,連胃酸都吐出來後,他才明白當時自認為見過大體老師們所鍛煉出來的鍛鍊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狼狽的逃離了那裡,然後又不斷的發現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

時有見到倒斃在路邊的屍體,好不容易見到的人類村莊又在兇惡的山賊下染上了血色,燃燒起來的房屋連天上的雨水都無法澆滅...

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人,人的性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並不值錢。

但值得幸運的是,他現在還活著。

身上的衣服,食物、短刀,是在山賊襲擊後被毀滅的村莊裡找到的,當然也有殘存的人在那,但他戒備下遠遠躲開了。

靠著收集到的那點物資,他在這個樹洞躲了三天,但隨著食物的逐漸消耗,他漸漸的明白,自己再也躲不下去,這個樹洞不是安心的城堡,他不可能永遠躲避在這裡拒絕與外界的接觸。

他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會恐懼,會膽怯,會懦弱,但在恐懼過後,膽怯過後,他也能夠鼓起勇氣不再懦弱。

這幾天對他來說其實更像是一個心態調整,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在腦海裡瘋狂的交織過,但最終,他還是熬了過來,初步斬斷了心裡的怯懦不安。

為了活下去,姑且先鼓起勇氣吧。

沒有鐘錶,無法計算時間,只能根據亮度來判定,感覺上來說,應該是上午八九點左右,雨絲似乎小了些,但沒有完全停止,對於這個似乎永遠在下雨的地點,白明已經不抱期望等到天晴在行動了。

幸好在收集物資的時候他也收集了一件蓑衣,將掛在樹洞一個木製角叉上的蓑衣取下披在身上,身體的暖意更加充足了點。

白明深吸一口氣,握住手中的短刀和一根削好的木矛離開了樹洞。

豐富的雨水讓植被生長茂盛迅速,地面上隨處可見大量密密麻麻的蕨類植物生長著,青綠色如同蟒蛇一眼的藤蔓纏繞著樹幹,離開樹洞後腳很快就變的溼漉漉了,白明沒有在意拿起木矛在要行走過的路面前方拍打探路。

儘管天氣溼寒,但毒蟲長蛇之類的似乎也永遠不會絕跡。

這個樹洞距離他第一次收集到物資的那個村落並不遠,透過村落的建築風格和當地人身上的服飾,他初步判斷這個時代的文明還處於工業文明未曾發展的時間。

在這種時代,野外的危險性毫無疑問要更加的危險,遠離可能作為危險源的人類深入野外,反而可能因為迷路倒置物質缺乏從而遭遇更糟糕的後果。

他沿著記憶向著村落的方向走去,不時用那把缺口的短刀在樹上畫上一痕,比起可能被未知的人發現符號進而找到自己的住所,迷失了方向可能性更加糟糕。

他天生就是一個方向感並不太強烈的人。

好在運氣不錯,他前進的大方向是對的,在林子裡走了十來分鐘後,面前見到了因為有長期形成而出現的小路,除了行人的腳印外還有畜類拉車經過留下的車輪痕跡。

他仔細的將周圍的景象和出來後見到的一切記憶在腦袋裡,瞭解自己周圍的生存環境並有一個清晰的認識無疑能幫助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更好的活下去。

在發現了有人類活動痕跡後落下的道路後,他就變的更加的謹慎起來,不再沿著道路正中間走,相反沿著道路邊藉著林木和草叢向一個方向前進,同時對比自己離開時的一點記憶畫面。

不多時,一個在雨霧下顯得古老的村莊出現在他的眼中。

村莊的周圍有著一些人類耕種後留下痕跡的田地,上面長著某種白明不瞭解的青綠色植殊,話說在這不斷的雨水下沒有澇死也是奇蹟。

有幾個同樣披著蓑衣的農人在田地裡耕作著,雨幕下的村莊似乎很有點詩情畫意的感覺,但部分暴露在視野內燒焦的漆黑的屋舍又把這份美感給粉碎的徹底。

白明小心躲在草裡再靠近了村子一些,然後觀察著裡面的一切。

他心裡有股衝動,躍躍欲試的想要促使他進入這個代表人類社會文明的聚集地,那裡有溫暖的火堆,有乾淨的食物,有沒有漏風的房屋,有可以溝通的人類,但對於外界的陌生不安讓他強行抑制了這種衝動。

他默默的觀察著並分析著自己看見的一切,村莊裡的人口並不多,根據他所看見的房屋數量計算分析,最多也就兩百多人左右。

整個村莊在雨幕下顯得很冷清和安靜,他所見到的人大多是一些匆匆走過的成年男子,對比著老年人和幼童似乎都瞧不太見身影。

觀看的再久些,他發現村莊裡有些人衣衫襤褸的躲在村子裡的屋簷下,他們似乎並沒有自己居住的地方,在這之中他還看見幾個年紀大概八到十歲左右小孩,似乎是流浪人口,因為看見了有幾個村民對於他們的態度很粗暴。

這讓他本來有點期待的心有沉了下去。

這毫無疑問是個混亂糟糕的世界,但也可想而知,在這物質匱乏連自己都難以活下去的世界,怎麼可能會對陌生人發以善心呢。

他下意識的握了握手裡頭的短刀,恍然間有種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