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朵心頭一鬆,王科長太幫忙了!

辛主任想了想,剛辦出來的板報好像字跡是有些不同。但辦得確實還不錯。

他點點頭,“嗯,想著給廠子裡儲備人才、梯隊配置,也是你把事做在了前頭。”

他沒再追究,在場三人都鬆口氣。

而且,於朵也算是在未來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那裡掛上號了。

後勤主任雖然還不是廠領導,但級別也不低了。

宣傳科進個臨時工,本來王科長說了就基本能算的。

辛主任如今點了頭,就更穩妥了。

辛主任看看於朵,小姑娘蠻漂亮啊!

系一條那麼土的、毛藍色的圍巾,還戴個挺滑稽的報紙都遮掩不了。

“於朵,這恢復高考了,你怎麼沒去讀高中啊?”

於朵道:“我爸媽前幾年過世了,哥嫂還有兒女要供養。還有個姐姐剛從鄉下回來。”

等辛主任走開,王科長道:“行了,好好幹活。如無意外的話......”

後面他就打住沒說了。

於朵心道:我就怕你說如無意外!

不過,也不能要求人家王科長拍胸脯保證吧。

她點點頭,“好嘞!”

於凌下午騎著腳踏車頂著寒風出了門,一路往京郊的方向去。

正常是40分鐘的車程,約莫10公里距離。

遇上這樣的天氣,她騎得慢一些,騎了50分鐘才到了鍾言說的地方。

她和鍾言是在鄉下插隊結的婚,還真從來沒來過鍾言老家這個城鄉結合部。

以前雖然都是北京的,但她基本也就在家附近方圓三里以內打轉。

頂多去去城中心那些名勝古蹟轉轉,這種靠近農村的地方沒怎麼來過。

不過,大家都去了大西北,那就是老鄉了。互相照顧一些也是有的。

這也是兩人在鄉下漸漸走近的一個緣由。

於凌下了腳踏車一路問著過去。

也沒好說她是鍾言的前妻,就說是和他一起插隊的。

便有人給她指了路,“鍾家那個剛從鄉下回來的兒子啊,這會兒應該在他家自留地幹活吧。別說,下鄉插過隊幹農活還挺像樣的。”

城鄉結合部嘛,有人家自己開墾了一些荒地種了一點菜吃。

於凌推著車一直找過去,就見到穿著舊棉襖的鐘言在給莊家施肥。

她也是在鄉下待了十年的人,自然不會像剛下鄉那陣一樣看到農家肥都避之唯恐不及。

她扶著腳踏車喊道:“鍾言——”

鍾言個子挺高的,聽到有人喊扭頭看過來,“於凌,你來了——”

他放下糞勺過來,臉上並不是多開心的表情。

回城了,但哪哪都沒有工作可以給他這樣剛回城的知青。

他昨天把能找的地方都問了個遍,也只有一個‘等通知’的答覆。

他昨天晚上還是在兩根長板凳上面搭著門板,然後鋪一床墊褥鑲在兩個侄兒床邊一起睡的。

因為家裡過冬的厚被子不夠,只能三個人一起擠一擠。

他下鄉的時候哥嫂就結婚了,這十年生了兩兒一女。

兩個侄兒自然把他的房間佔了。

侄女兒睡的是堂屋隔出來的一間。也就沒地兒能給他再隔一間出來住了。

天氣太冷了打地鋪肯定是不行的,只能那麼安排。

說實在的,還不如在農村睡的炕呢。

他這一回來,父母、哥嫂也都挺愁的。

雖然家裡幹活多個人手,但一個大男人要吃、要喝啊。

他家人還不知道他在鄉下結過婚了。

還在犯愁他馬上30歲的人了,終身大事怎麼辦?

家裡可一點錢拿不出來。

拿不出彩禮,也沒錢給他蓋房子,打發他結婚了出去單過。

鍾言走過來,看著於凌推著的腳踏車道:“你家的情況......還行啊?”

他家父母還在,他都過這樣的日子了。

她家父母都不在了,哥嫂當家。

於凌道:“這我哥的車,我問他借的。不然走路起碼要走三個小時。不過我爭取到讓他們補償我500塊錢,算是我嫂子把我那個工作買去的。”

“500塊錢?”鍾言眼睛一亮。

如果有500塊錢就好辦了啊。500塊錢都夠在農村起一棟房子了。

於凌趕緊道:“他們也拿不出現錢來。是讓我住家裡,每月扣十塊錢的伙食錢。另外再每月拿給我十五塊錢。”

鍾言皺眉,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你之前不是說你爸媽肯定留了錢麼?按說不該拿不出現錢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我不是剛回去麼,今上午又忙著去回遷戶口。還沒來得及從我小妹嘴裡把那些錢的去向套出來。”

兩人互相交流了一番,對視一眼都是發愁。

在鄉下十年,就這麼一個支撐下去的指望:回城!

結果回來了是這麼一副景象。

工作、工作找不到!住處,都只能在家裡緊緊巴巴的擠著。

搞得他們像是這座大城市的邊緣人似的。

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沒法子說什麼復婚的事了。

兩人在鄉下自然是沒攢下什麼錢的,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於凌道:“唉,如果咱們倆能有一個找到工作都好些。我一個月能從哥嫂那裡拿到15塊,花5塊錢租房子,再留10塊錢辦生活。大不了吃簡單些。再有一份哪怕臨時工的工資,這日子也就能過了。”

跟他們要一個月25塊,估計是怎麼都不肯的了。

家裡確實除了她都還有五張嘴。

就這15塊,回頭他們領了工資她也得趕緊催著讓他們給自己。

於凌在家就半張床。

鍾言晚上鑲在倆侄兒床邊,白天那門板和板凳還得收起來。

尤其板凳吃飯還要用的呢。

也只能等天氣暖和些了,再想辦法在旁邊配一間屋起來。

這種是不會批的,算是違章建築。

但等閒也不會有人來管,逼著你拆了。

於凌聽他這麼說了眉頭皺得更緊。她是不願意來住這樣家徒四壁的地方的。

那他們還回城幹嘛?在大西北好歹是一家三口團聚呢。

回城時要‘趁著還年輕,抓緊拼一番事業’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

可他們回來了,面臨的卻是這樣的困境。

於凌把腳踏車停好,“我幫你吧。”

兩個人幹自然比一個人快不少。

等澆灌了這一小塊地,鍾言的母親也來了。

她是聽村裡人說,有個騎二八大槓的、看著長得還不錯的、自稱跟鍾言一起插隊的女的來找。

看來的方向,應該是北京城裡邊。

有二八大槓騎的話,應該家裡條件還不錯。

兩個孫子今早跟他們爺爺抱怨,說三個人一起睡,被窩裡太容易進風了。

老頭子心疼孫子,想了一陣就說那今晚就讓兒媳婦去和孫女擠小床,

讓老二跟他大哥睡一張床。

先這樣湊合住到開春。再在旁邊配一間屋子起來,然後打一張木床。

這樣的條件要想有人家不閨女嫁過來不容易。

如果能給老二安排工作,就讓他跟著姑娘進城好了。

所以,鍾言媽媽興沖沖的就過來了。

遠遠看到於凌不怕髒、不怕累的在幫鍾言澆農家肥,她十分的滿意。

下過鄉過過苦日子的,應該會照顧人才是。

嗯,老二之前說要在鄉下結婚,讓家裡多少寄點錢或者糧票去。

不會就是這個姑娘?

既然倆人都回來了,那應該是婚沒結成吧。

家裡當時也困難,哪有錢和糧票寄過去?

結果老二還氣得信都不給家裡寫了。

鍾言媽媽笑眯眯道:“姑娘,別忙活了。過來喝口水吧——”

於凌這算是頭回見婆婆。

雖然鍾言也抱怨過家裡偏心,但這終究是他親媽。

於是趕緊放下糞勺,笑著迎過去。

猶豫了一下叫道:“伯母——”

“來,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衝一衝。鍾言你也過來,一起沖水洗一下手。”

其實鄉下人沒那麼多講究。

但這姑娘是城裡人,興許人家講究呢。

鍾言確實也渴了,便過來一起在他媽用軍用水壺倒下來的熱水裡衝了下手。

然後和於凌輪流喝了兩大口水。

鍾媽媽看著這兩人用一個水壺喝水一點忌諱都沒有,更是確定了於凌就是差點和鍾言結婚的人。

看這熟稔勁兒,而且一來就幫著幹髒活。

怕是在鄉下就睡過了吧。

於是她保持笑容,套著於凌的話。

等問出來於凌家只是普通工人,而且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哥嫂當家。

她自己的工作也還沒有著落呢。

鍾媽媽的臉色就不那麼好了。

老二已經找不到工作了,可不能讓他再招一個找不到工作的家來。

她‘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拖到這會兒才回城的能是什麼能耐的家庭?就不該指望的。姑娘,我們家條件不好,老二找不到工作已經是拖累了。也不想再拖累你!你回去吧,別再來找老二了——”

鍾言道:“媽——”

“我說得可是實在話。你這麼回來,雖然找不到工作,但你是我們家的人,就是養著你我們也甘心。可不能再招一個也找不到工作的回來吧?”

於凌懵了一下,這是玩兒川劇變臉呢?

鍾言道:“媽,我怎麼就讓你們養,怎麼就吃閒飯了?我這不是剛回來就在幹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