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午夜陰涼的風絲絲入扣般滲透骨縫。

童陽默默在群裡扣出一個問號。

她盯著螢幕仔細看了幾眼，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她都認識，所表達的意思卻完全不懂。

【啊這，姐妹你村網通啊？這件事鬧得賊大上過央視新聞呢】

【2024年遙城兩起殺人案件，一起是麵包店殺人案，另一起就是東楊小區殺人案，死者童陽】

學習是為了搞錢：【那高考怎麼辦？】

童陽心中混亂不已，為了高考、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擺脫乞丐一樣的生存方式，她付出了全部努力，沒有休息時間，沒有娛樂方式，沒有朋友……將所有和學習無關的事情拋之腦後，在所有人為離奇殺人案惶恐不安時，她每天穿梭在殺人現場的必經之路，像一個只為學習生存的機器。

在她為之付出一切努力，距離成功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死在了高考之前？

就算要死，至少也讓她參加完高考啊！

這不會是他們的惡作劇吧？還是自己學習壓力太大精神分裂產生的臆想？

群裡沉默一分鐘後，發出一條新聞連結，映入眼簾的標題是：寒門天才童陽，高考前十天因入室搶劫死亡，老師惋惜不已：她或許可以成為省理科狀元！

童陽心跳一滯，點進下方的連線，彈出一個陌生的新聞網頁，標題下方的發表時間醒目而刺眼：2024年6月1日。

可現實時間是2024年5月份，這篇新聞報道發表於未來？！

“五月二十八號，遙城警方接到報案，老城東楊小區發生一起命案。一位妙齡女子在家中被人殘忍殺害，現場慘不忍睹……據知情人士透露，被害人名為童陽，在附近一所高中就讀高三，父母雙亡，成績優異……事後記者前往學校進行採訪，老師稱被害人學習十分刻苦，高中三年考試成績從未低於710分，常年霸榜片區第一，學校對其寄予厚望，將她視為24年北望省的理科狀元栽培……真是天意弄人、天妒英才，我們由衷地為她感到惋惜……然而直至今日，警方依舊沒有找到任何破案線索，案件與三月十九號發生在遙城老城東楊小區附近的麵包店殺人案極其相似，警方懷疑是同一人所為。小編會持續關注這件事，敬請期待。”

看完整篇報道，童陽渾身寒毛豎立。

報道中貼著學校照片和被採訪人的影片，熟悉的操場和教導主任常年拿在手裡的青色保溫杯讓她意識到，這篇報道絕對不是編造。

“五月二十八號……”童陽怔愣抬起頭，看向書桌上的日曆，5月27號，距離死亡時間還有一天……不！不對！

手機顯示的時間是00:19分，7號已經過完了！現在就是5月28號！時間距離高考正好只有十天！

與此同時，午夜安靜的樓道中，一道清晰緩慢的腳步聲傳來。

童陽身形一僵，一股寒意從足底沿著尾椎骨蔓延到頭頂，冷得她渾身戰慄。

東楊小區是原舊水廠的分配房，年久失修，設施老化，即將面臨拆遷，由於房產證並非屬於個體，所以拆遷後他們拿不到一分拆遷款，大部分居民早已搬離這裡，剩下的居民基本上了年紀早早休息，深更半夜幾乎聽不見任何活人聲音，更別說有人在此處走動。

童陽不自覺攥緊手機，本就碎裂的鋼化膜被她捏得更加破碎，突地一陣冷風穿過窗戶縫隙吹滅蠟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手機螢幕反射的幽光照在童陽臉上，新聞報道末尾處附著一張經過打碼的死亡現場照片，模糊的人形輪廓周圍的地上，滿是乾涸後的褐色鮮血。

只可惜照片角度太刁鑽，看不清所處的位置。

那道腳步聲準確地停在了童陽家客廳的門外。

——報警。

這是童陽腦海中閃過的唯一念頭。

她努力保持鎮定，進入手機撥號介面，輸入110後發現原本滿格的訊號不知什麼時候變成無訊號提示。

媽的，見鬼！

“咚咚——”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

童陽立刻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將手伸到防盜欄外，繼續撥打報警電話，可是東楊小區位置比較偏僻，平時訊號就忽強忽弱，停電之後幾乎完全沒有訊號，即使她把手伸出窗外依舊沒有任何改善。

如此想來，這兩天停電後手機依舊滿格訊號實在太詭異了。

“咔嗒……”

敲門沒有得到回應，門口傳來了鎖芯轉動的聲音。

童陽呼吸停滯，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萌生，門外的人有鑰匙？這怎麼可能？！

“咔嗒……”

兩道聲響後，客廳暫時沒有了動靜。

童陽後背死死靠著窗戶，屏息凝神，手機螢幕陷入黑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心跳劇烈，彷彿隨時都要衝破胸膛。

“吱呀——”

安靜片刻後，客廳傳來門板合頁生鏽後晃動產生的刺耳聲響。

童陽環顧四周，非常肯定，她住的地方可以用家徒四壁、一覽無餘來形容，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位置，就連唯一可以用來逃生的臥室窗戶都被牢牢焊上了防盜欄。

這棟樓除了她只有一戶居民，住著一位年過七十的老奶奶，其他樓棟的居民從睡夢中醒來至少需要三分鐘才能趕到現場，也就是說，童陽大聲求救非但不能成功脫險，反而可能會刺激兇手死得更快。並且，她無處可逃。

童陽唯一的優勢就是她早已熟悉在黑暗中行動，並且對兩室一廳的家了無執掌，或許她可以利用這一點避免與兇手交鋒，趁機離開房間再出去報警。

童陽緊張得渾身冒汗，拿起書桌上的螺絲刀緊緊攥在掌心，脫掉拖鞋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向門口靠近，一個側身躲進臥室門後。

此時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關門睡覺的習慣，以及童樂被她送到了學校住宿。

緩慢腳步聲在客廳響起，童陽屏息凝神，另一間臥室就在對面，因為童樂不常在家避免積灰需要打掃，童陽便將門窗緊閉。

按照常理來說，三更半夜關閉房門才像是有人的房間，如果兇手進入對面房間搜尋，她就可以趁機離開，雖然童陽不經常鍛鍊，但是體測結果在女生當中也是名列前茅，只要能離開房間她有把握自己不會被抓住。

腳步聲逐漸來到兩間臥室外的走廊上，童陽耳朵貼著門板努力分辨兇手腳步的方向，黑暗靜謐的環境中，劇烈心跳聲在耳邊盤旋，一道身影從狹窄門縫中掠過，停在兩道臥室門中間。

童陽不敢發出絲毫聲音，透過門縫只能看到漆黑一團影子，稍微往前半步就從視線中消失不見。

片刻後，那道身影走向對面臥室，握住門把手輕輕扭動，“咔嗒”一聲，門鎖開了。

童陽鬆了口氣，對面房間窗簾緊閉，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只要兇手走進房間搜尋，她一定可以趁機離開。

那人擰開門鎖，微微往前推了兩分，門口出現一道縫隙，不知為何，動作忽然停頓下來。

童陽意識到這點，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對方好像在和她玩耍，故意逗弄著她，下一刻竟毫無徵兆地轉身朝她走來了過來！

童陽大驚失色，兇手為什麼沒有進去？難不成知道房間裡沒有人？

那道身影走進了她所在的房間，路過敞開的門前時，手裡握著一把尖銳利器，尖端抵著木門漫不經心地劃了過去，發出輕微的聲音折磨著童陽的神經，產生一種刀尖從自己身上劃過的錯覺。

“咚咚——”

那人走到門邊，刀柄看似隨意地敲擊著門把手，隨後站定在門前，與童陽一門之隔的地方。

由於緊張，童陽口腔分泌唾液，生理反應讓她做出吞嚥動作，一瞬間發出了極其細微的聲響。

若是放在正常環境，沒有人會注意到如此細微的聲音，然而在靜謐無聲與兇手一門之隔的地方，童陽無法確定對方有沒有聽見。

“咚——”

刀柄敲擊門把手的聲音戛然而止，童陽死死攥著螺絲刀，指甲幾乎陷入血肉中，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道身影停頓瞬息，然後邁步往前走去。

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死亡陰影終於消散了些，處於極度緊張瀕臨崩斷的精神終於得到喘息機會。

——太好了，沒有被發現。

門後位置太狹窄，幾乎連扭頭的空間都沒有，童陽看不見房間裡的任何情況，只能依靠聽覺分辨，可是兇手進入房間後就完全沒了聲音，像是突然消失，連呼吸聲都沒有。

難道對方沒有發現自己離開了？

可是她並未聽見任何離開的腳步聲。

到底怎麼回事？

童陽艱難地轉過頭，保持太久這個姿勢，身體已經完全僵硬。

透過門板與牆的縫隙，藉著窗外朦朧的月光，童陽能夠看到自己的書桌，上面凌亂地擺放著她使用過的學習材料，冷風徐徐吹來，寫滿字跡的數學卷子被風吹起一角。

童陽莫名感覺腳踝處吹來一陣溫熱又黏稠的風，下意識低頭看去。

一個姿勢怪異的女人趴在地上，微微直起上身，半張臉藏在門板後，露出的半張臉被頭髮遮蓋，看不清模樣，眼睛幾乎睜到最大程度，馬上就要撐爆眼眶，就這麼直勾勾地從下往上看著童陽。

乾裂的嘴唇微微扯起，絲絲血液滲透出來。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