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聲,是臉盆打翻在地的聲音。

秦凌霜擰著眉頭,一時無法睜開眼睛,胸腔裡充斥的積液快要溢位來,好似整個肺都快炸了。

耳邊的陣陣躁音,讓她的眉頭鎖的更緊。

“你是怎麼做事的,吵醒了小姐可怎麼辦?”

“我呸!她算哪門子小姐,鳩佔鵲巢的冒牌貨罷了,真正的秦家大小姐已經找上門來了!”

熟悉的聲音讓床上的人猛地驚醒,秦凌霜睜開眼,手摸向床帳。

外面的小丫鬟聽到動靜,連忙將床簾掀開,圓盤似的小臉上寫滿了著急,“小姐,你終於醒了。”

“......香桃。”

看著眼前鮮活的小丫鬟,秦凌霜表情怔愣。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了幫自己逃離婆家,被王生活活打死,如今怎麼又活過來?

“小姐,你別聽那些愛嚼舌根的婆子亂說,你怎麼會不是夫人的女兒呢,那秦雨瑤定是個騙子!”

小丫鬟憤憤不平的話在秦凌霜耳邊炸開,她轉頭打量著四周,入目便是古色古香的床簾和精美的木質傢俱。

這是她十年前的閨房。

腦中似有東西閃過,她猛地攥緊香桃的手,“給我鏡子!”

“小姐?”

香桃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取來鏡子,秦凌霜看過去,鏡子裡的女人嫵麗明豔,杏眼桃腮,姣如秋月,尤其面板白皙如玉,看不到一絲瑕疵。

秦凌霜摸著自己的右臉,那裡光潔如初,還沒有留下火燒後恐怖噁心的傷疤。

兩行清淚刷的一下便流下來。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十年前,秦雨瑤上門認親的那天。

這一次,她一定要拆穿秦雨瑤,保護好家人,再不赴前世後塵!

“小姐鬧夠了吧,老夫人他們都在前院等著你呢!”

剛才怒罵香桃的婆子突然開口,秦凌霜抬眸望去。

這婆子是她繼母鄭氏身邊的人,前世她逃出王家上門求助,正是鄭婆子吩咐人將她打出去。

想起亂棍砸在身上的疼痛,秦凌霜按下眼底濃濃的恨意,再抬眸已經恢復秦家嫡女的風華。

“香桃,伺候我更衣。”

不管是秦雨瑤還是鄭婆子,她都不會放過。

鄭婆子被她眼中的冷氣懾到,不自禁打了個冷顫,但想到這冒牌貨馬上被打出去,她臉上又恢復了嘲諷。

等秦凌霜收拾好,來到花廳,還沒進去便聽到屋內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不像是尋親,倒像是在奔喪。

“祖母,我找的您好辛苦,瑤兒好想您和父親啊!”

堂中跪著的女孩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體瘦弱,彷彿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折成兩半,她一邊哭,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眾人。

秦老夫人正襟危於首位,柱著柺杖,眯著一雙精明的眼睛,雖年過花甲卻氣勢不減。

“你說你是秦家的大小姐,口說無憑,可有證據。”

“這枚玉佩,是我出生起便佩戴著的,您看。”秦雨瑤開啟手帕,露出一枚鳳凰圖案的玉佩。

那玉佩是秦凌霜母親江氏的陪嫁,自嫁進秦府便一直戴著,秦二爺一眼便認了出來。

“確實是江氏的物件兒,霜兒出生後找不見我還以為是丟了,原來在你這裡。”

他這話彷彿坐實了秦雨瑤的身份,一旁的鄭氏捏起帕子拭了拭眼淚,裝模作樣道,“怪不得,我一見到這孩子就喜歡的緊,原來她才是姐姐的親生女兒,這些年害的你受苦了。”

說著她又起身拉過秦雨瑤的手,將她擁在懷裡,“這姑娘長的也太像姐姐了,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這眼角的硃砂痣都是一模一樣。”

聽著跟前世同樣的話,秦凌霜冷嗤一聲,抬腿邁入花廳。

“要說長像相似,我倒覺得秦小姐與晚娘長的最像,莫非秦小姐是您流落在外的女兒?”

此話一出,在場的吵鬧聲都戛然而止。

鄭氏眼神閃爍,急忙將秦雨瑤推開,“你…你胡說什麼,怎麼能開這種玩笑,我嫁給老爺時,明明還是黃花大閨女。”

秦凌霜原本只是反擊,但看到鄭氏眼中的慌亂,她心中生出荒謬的想法。

前世秦雨瑤被認回,就有鄭氏一半的推波助瀾,而且鄭氏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還讓她如願嫁給薛子羽。

難道……

“逆女!還不給你母親道歉!”

秦二爺看不慣愛妻受委屈,連忙呵斥女兒。

秦凌霜眼圈一熱,即使重生一次,她還是會為父親的態度失望。

“女兒沒錯。”

“你!”秦二爺當眾被忤逆,臉色難看至極。

鄭氏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卻伸手把人攔住,“老爺跟個孩子計較什麼,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秦雨瑤入府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

“王婆子,當年是你為姐姐接生的,姐姐侍你不薄,你為何要謀害她的孩子。”

秦雨瑤身邊的婦人嚇得渾身直哆嗦,連忙跪坐在地上,對著首座不停的嗑頭,“是老奴該死,用自己的孩子和夫人的孩子調包,害得老爺與小姐骨肉分離十幾載,我對不起夫人在天之靈。”

王婆子痛哭流涕,眼淚鼻涕都沾在臉上,腦袋磕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秦老夫人臉色陰沉極了,重重的將茶盞擱在花几上,“王婆子,你此話當真,你當初真的將孩子調換了?”

“千真萬確,老奴罪該萬死。”王婆子非常肯定的點著頭,可在低頭的瞬間,眼神卻心虛的瞟向另一邊。

秦雨瑤瞥見,忙掩著帕子淚盈於面,她慢慢移動膝蓋想和祖母親近,卻又害怕自己骯髒的衣裙會弄髒了祖母華貴的衣賞。

這份小心翼翼惹得秦老夫人心中一陣抽動,若這孩子的確是秦家失散在外的骨肉,她一定要彌補多年來她遭受的苦。

“好孩子,告訴祖母,你這些年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秦雨瑤的眼睛閃爍著點點淚花,嬌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我…每日上山砍柴拿到鎮上來賣,貼補家用,有時候還會被壞人欺負,吃不飽穿不暖……”

“不過,現在我找到了家人,我一點也不覺得苦。”說完她就擦乾淚水,硬擠出笑容來。

秦老夫人聽得的心都快碎了,這孩子在外流落多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秦凌霜輕蔑一笑,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我看姐姐你穿著如此寒酸,想必在家裡肯定幹過不少粗重活,可你的手怎麼細皮嫩肉的,一點陳年老繭也沒有。”

“我…我…”秦雨瑤結結巴巴好一會兒,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秦凌霜冷漠的掃過她眼中的慌張,當著眾人的面掀起她的袖子,手臂上赫然出現了一大塊可怖的紅色水泡。

“還有你身上的面板,已經起了紅疹,是穿久了麻布衣裳所以感到不適嗎?”

“說!你究竟是何人派來的想要謀害我們秦家。”

凌利的眼神好像要將人從裡到外都看穿,秦雨瑤急忙拉下袖子,悽悽慘慘的解釋道:“這…是我前不久上山採藥尋得的良藥,誰知用過之後肌膚就宛若新生,白嫩如初生的嬰兒。”

這蹩腳的解釋,怎麼聽起來都疑點重重,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秦凌霜快步走上前,對著跪在地上的王婆子說道:“那你又為何偏偏今日才把真相說出來?”

王婆子被她身上那股氣勢嚇得直哆嗦著身子,看了看鄭氏,又看了看秦雨瑤,好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我這十五年來都活在痛苦之中,每日寢食難安,連著幾日又夢到了死去的夫人,我知道自己老了,命不久矣,不能再拖累小小姐了,只求一死,能了卻老夫人心頭之恨。”

“乳母,您不要這樣說,求祖母看在孫女已經安全回來的分子上,就饒了她吧!”秦雨瑤可憐兮兮的說完,怯生生的看了祖母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

表面上是在為王婆子求情,可實際上已經認定了她才是秦家的大小姐。

看著她精湛的演技,就連秦凌霜都差點相信她是真的柔弱又可憐,“哦,這麼說,你是良心發現了?”

“當年接生的婆子,並不只王婆子一個人,僅憑你一面之詞又能解釋什麼。還是有人收買了你,要汙衊於我?”

當時母親生她的時候,除了王婆子以外,還有一個劉婆子,因為上了年紀,已經回了老家養老。

秦凌霜轉身,微紅的眼圈帶著倔強,“父親,祖母,難道你們真的要相信一個外人所說的嗎,難道霜兒這十五來的陪伴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秦老夫人動了側隱之心,秦凌霜好歹是秦家陪養了十五年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已經和京中權貴薛家定了親事,如果這時出現了孩子被調換的醜聞,那麼到時候與薛家的婚事也將岌岌可危。

況且今日之事破綻重重,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內宅紛爭見過不少,這鄭氏表面上與世無爭,可實際早就盼著她這個老人家死的那天,當家主母的位置好落在她的頭上。

秦老夫人眼神眯了眯,“霜兒說得沒錯,此事尚有疑點,等找到劉婆子查到真相再做定奪,這府中的大小姐依然是凌霜,至於秦雨瑤......”

秦老夫人語氣頓了頓,看了眼堂下跪著的少女繼續說道。

“我秦家雖是商賈之家,但養一個閒人還是可以的,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讓秦雨瑤以養女的身份住下來吧。”

聽到這話,秦凌霜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

還好,祖母的心還在她這裡。

話既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了,秦二爺和鄭氏也不好再說什麼。

秦雨瑤咬緊唇瓣,心底生出一股濃烈的恨意和不甘。

就差一點,她就可以徹底取代秦凌霜成為秦府真正的大小姐。

她就不信,秦凌霜回回都能這麼幸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