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雲瀰漫,狂風怒卷,斑駁的樹葉被風吹卷出凌亂的形狀,彷彿下一秒大樹就要拔地而起。閃電落下,照亮了這座荒野中孤零零的詭異木屋。

木屋裡,百里辛穿著一件真絲睡衣坐在木椅上,暗暗打量周圍。

他前一秒還在房間裡睡覺,再醒來時就莫名出現在這裡。

這是一座還有年代感的木屋,頭頂的房梁還是三角支架結構,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發黴的味道。從裝潢上來看這裡似乎是個旅館,牆邊有一個長形吧檯,牆上掛著看不清日期的日曆,吧檯後面沒有人。

頭頂生了鏽的黑色煤油燈發出“嘎吱嘎吱”的搖晃聲,昏暗的木屋牆壁上影影倬倬。

前面是一張木質圓桌,除他之外還有六個人也圍坐在這張木桌前,每個人面前均放著一張紙和一支筆。

很有涵養的老頭。

年輕的高中男生。

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碎花長裙的年輕女性。

紋著花臂的寸頭青年。

還有一位穿著藍色手術服的年輕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迷茫和驚恐,眼睛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他們的視線匯聚處,大廳中央正放著個大號藤條編成的行李箱。

行李箱開啟著,一位長髮女人臉色慘白、四肢以極其扭曲的姿勢摺疊在裡面。

女人穿了一件紅裙子,脖子兩側都有很明顯的五指掐痕,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青紫和黑斑。

“這裡是什麼地方?少給老子弄這種惡作劇,說,你們是誰派來的?”花臂青年好像有什麼狂躁症,急吼吼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到藤箱前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找個演員扮死人就想整我?以為老子是被嚇大的?給我起來!”

女人的手臂被強行拎起,發出突兀的骨骼分離聲。

咔嚓!

“啊啊啊!”剛才還囂張的花臂青年猛地鬆開女人的胳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瞪大眼睛倒退好幾步,“死,死,死人,真的是死人!”

【叮!】

幾人失神時,一聲突兀的提示音忽然出現在眾人的腦海裡。

下一秒,電子音響起。

【歡迎各位玩家進入沉浸式逃生遊戲,我是陪伴各位到遊戲結束的服務系統。本輪是熱身小遊戲,通關後可進入試煉任務,試煉任務完成後可進入遊戲大廳。】

【下面釋出故事背景。】

【一個雨夜,將七名陌生的旅客困在旅館,在旅館中你們發現了一具女屍,而兇手就在你們七人之中。】

【通關條件:找出這名兇手,將TA的姓名填寫在紙上,填寫正確者遊戲勝利,可獲得積分獎勵。名字具有唯一指向性,即便有人用了假名,當大家認定這個名字指向特定某人時,假名亦代表此人。】

【友情提示:積分可用來兌換遊戲道具。】

【得票最多者或填寫錯誤者均視為遊戲失敗,遊戲失敗的玩家將受到懲罰。】

【限時24小時,遊戲過程中請勿離開旅店,否則視為犯規,犯規者將受到懲罰。】

【懲罰方式:斷頭。】

【遊戲過程已同步到遊戲直播間的新手區,祝玩家們遊戲愉快。下面請各位互相介紹一下彼此吧。】

突兀的電子音戛然而止。

旅店裡的收音機發出了頗有年代感的“刺啦刺啦”電流音,“下面釋出一條尋人啟事。特徵如下:女性,偏瘦,身高165左右,長髮,年齡20歲,失蹤時身穿一件紅裙,有輕微精神失常,發現者請撥打電話01-XXXXX,必有重謝。”

播音員的聲音冷冰冰涼颼颼的,窗外驟然一陣雷鳴響起,嚇得穿著碎花裙子的女生捂著頭尖叫了一聲,“這到底是哪兒啊?我剛剛明明還在辦公室,我們是被綁架了嗎?”

不過她這一句問話顯然沒什麼效果,回應她的是五臉懵逼。

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西裝男看了看身邊,深吸一口氣:“要不然,大家都自我介紹一下吧。說說自己是怎麼來的?就算是被綁架,獲得一定的資訊也能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遭遇這些。”

剛才那道冷冰冰的電流音是從他們頭頂傳來的,可他抬頭看過,頭頂除了快要散架的三角房梁根本沒有任何線路,就連照亮這片旅店的燈都是老式的煤油燈。

西裝男見沒人理他,又繼續開口,“既然是我提議的,那我先來。我叫周廣,是一名律師,今天我剛剛結束了一場開庭,記憶停留在開車回家的路上。”

西裝男說完,空氣再次陷入寂靜。

他有些尷尬地舔了舔乾涸的唇角,環顧四周後將視線放在了那個碎花裙子的女生身上,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就被一道怒吼聲打斷。

花臂男一拍桌子:“操,一定是老鱉那群傢伙做的。敢這麼耍老子,我出去了一定找人弄死你們。”

眾人面面相覷。

“喂,我的手機沒有訊號,你們的呢?”花臂男隨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都拿出來給勞資看看!”

眾人面面相覷。

花臂男不耐煩地抬了抬拳頭:“非得我動手是不是?”

眾人:“……”

不一會兒,五部手機放在桌上,右上角的訊號顯示的都是一個大大的“×”。

“這到底是什麼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連個訊號都沒有。”花臂男把手機用力扔在桌子上,“打不通,別白費力氣了。”

眾人剛剛燃起的希望又重新熄滅。

“我叫申古道,是一名退休多年的大學老師。”本來以為氣氛又回到了冰點時,那名老頭開了口,“來這裡之前我正在練毛筆字。”

“還有,我不是兇手。”

老頭把右手袖子往桌子中間湊了湊,露出了染了墨的袖口。

他的手有些微顫抖:“我早年手受過傷,肌肉萎縮,所以用練習毛筆字來鍛鍊肌肉。我連筆都剛剛能拿起來,怎麼可能殺掉一個年輕女性,又把她塞進箱子裡。”

先後兩人開口,碎花裙子女生說話了,“我叫李燦燦,今年25歲,正在一家資訊公司實習,來這裡之前我還在公司加班。”

她說完後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是兇手啊。”

高中男生:“我叫夏池,是一名準大學生,剛高考完。”

身穿手術服的男人手上還戴著血粼粼的醫用乳膠手套,輪到他的時候他連忙把手套脫下來,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我,我叫梁西。是,是名獸醫,我來的時候正在給公貓割球。這個血,是貓血,可不是人血!人不是我殺的啊。”

雖然介紹得都十分潦草,但好歹名字和職業都知道了。

大廳裡,只剩下花臂男和百里辛沒有自我介紹。

花臂男有些煩躁地開口,“我叫楊皓,搞資金流轉生意的。這女人我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殺她。”

李燦燦重複了一遍,“資金流轉?”

西裝男抿唇解釋:“就是民間俗稱的‘放高利貸’,我之前打過幾個這種官司,放高利貸的都喜歡給自己安一個冠冕堂皇的好名頭。”

花臂男瞪了周廣一眼,“那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什麼問題?”

“兇手不會就是你吧?”退休教師申古道頓了頓道,“民間不是經常有因為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追債人把欠債人弄死的事情嗎?”

眾人齊刷刷看向花臂男。

花臂男不樂意了,他瞪了申古道一眼,“死老頭子,別在這裡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把人弄死了?”

花臂男指尖大力敲擊著桌面,他焦躁地從口袋裡拿出了軟皮華子,抽了一根點上後食指中指夾著煙對著老頭罵道:“再多說一句,保不齊老子真的要殺人。”

白色煙霧從菸頭上絲絲縷縷升到半空。

老頭臉色白了一下,哆哆嗦嗦沒再說話,只是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看向花臂男的眼神裡充滿了懷疑。

大廳裡,除了外面的呼嘯聲外再沒有其他聲音。

女生捂著鼻子硬著頭皮說了一句:“那個,能不能把煙滅了?”

花臂男瞪了她一眼:“這可是華子!”

緊接著,他兇狠的目光掃了一圈四周,“你們這是什麼眼神?你們懷疑我?!你們給我等著,我現在就打電話搖人。都21世紀了,怎麼可能還有訊號沒覆蓋的地方?”

他說著冷哼一聲,拿起手機走到窗邊,驟然推開了窗戶。

一瞬間,狂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

煤油燈被吹得東倒西歪,眾人的影子映照在牆壁上,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異類在躁動狂吠。

窗邊的風聲很大,花臂男正在移動手機找訊號。冷颼颼的寒風從窗戶灌進來,凍得李燦燦生理性縮了縮肩膀。

西裝男見狀就要去關窗戶,花臂男卻忽然大叫了一聲,“你們快來,這裡有訊號!”

只見他舉著手機的左手已經伸出了窗外,“草,還差一點。”

華子被他刁在嘴裡,在狂風之下燃燒的菸頭格外明亮。

緊接著他含糊不清地咒罵了一句,目光一直盯著螢幕。

西裝男、老頭還有獸醫聞言趕緊起身來到了花臂男身後,發現訊號正在一格和“×”之間來回跳動。

幾人眼睛猛地一亮。

他說得沒錯,這裡真的有訊號!

不管是誰把他們關在這個鬼地方的,但只要有訊號就能撥通求救電話,警察一定能根據定位找到他們!

“奉勸你一句,不要太靠近外面。”就在大家喜出望外時,一道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

那個聲音裡帶著些微沙啞,像只剛睡醒的貓。

眾人回頭。

那位穿著睡衣的青年站起身,將椅子向後拖了幾公分避開了風口,“剛才系統說了吧,離開旅館會受到懲罰。”

風獵獵吹動,將青年的睡衣吹起,露出一截藕色面板。

花臂男依舊單手撐著窗邊,身子已經探出了大半,“以為我是被嚇大的?”

窗外狂風肆虐,將花臂男的衣服卷地獵獵作響。

花臂男舉著手機,十分不屑,“我才不怕這些裝神弄鬼的玩意,而且它不是說離開嗎?我腳還在房子裡,就不算離……”

他還沒說完,一道寒光忽然從他眼前閃過。

【叮!發現玩家違反遊戲規則,已進行處罰。】

【處罰方式:斷頭。】

一顆圓滾滾的頭顱從半空掉下,下一秒,花臂男的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一頭栽到了旅館的外面。

【再次提醒各位玩家,請遵守遊戲規則,禁止離開旅館。】

所有人呆呆望著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幕。

空氣一片死寂。

花臂男的表情很詭異,一半帶著猥瑣的笑容,一半又帶著死亡的恐懼。

兩種表情糾結在一起,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格外猙獰扭曲。

脖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整齊切斷,鮮血順著脖子噴濺而出。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西裝男,他顫抖著手臂迅速關上了窗戶,率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他幾人片刻後也渾渾噩噩回到座位。

誰也沒有再說話,他們還在消化剛才詭異的一幕。

花臂男身體力行地告訴了他們,這個鬼聲音根本不是在唬人。

他們真的掉進了某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詭異遊戲裡,而且這個遊戲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嚴苛,它無法容忍別人利用文字漏洞跟它耍心機!

那剛才系統說的都是真的?他們裡面真的潛伏著一個殺人犯?!

一瞬間,意識到這點的幾人一陣頭皮發麻,再看向周圍人時目光已經帶上了警惕。

“我叫百里辛,”就在眾人陷入崩潰時那名穿著睡衣的青年開口,“是一名……管理員,來這裡之前我正在睡覺。”

青年的聲音還是那股懶洋洋的感覺,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他身形修長,下頜流暢五官俊美,彷彿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

大概是因為剛剛被吵醒,青年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細長黑眸像蒙了一層霧的海水,幽深神秘。

他後背倚在椅背上,漆黑的雙眸中波瀾不驚,似乎對眼前發生的詭異事情沒有絲毫的驚訝和恐懼。

被青年的淡定感染,慌亂中的幾個人情緒也漸漸緩和了不少。

李燦燦直勾勾盯著青年那張好看的臉:“你姓白?”

百里辛:“不,我複姓‘百里’,單名是‘辛’,‘辛苦’的‘辛’。”

可能是活得久的好處吧,老教師最先冷靜下來,沉聲道,“或許兇手就是剛才死掉的那個花臂男,我記得他好像是叫楊皓。”

“我剛才只是懷疑了他一句,他就慌不擇路地走到窗邊。如果不是心虛,他為什麼要那麼迫切?他剛才說是找訊號,有沒有可能是他見殺人的事情敗露,用找訊號當藉口來觀察地形,其實是為了找準時機逃跑?”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李燦燦:“老先生說得有道理,那個楊皓太可疑了。而且剛才那個系統不是說了嗎,這只是熱身遊戲。肯定不難,兇手應該就是楊皓。”

幾個人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楊皓可疑。

“可是沒有直接證據也不能貿然下結論,”梁西緊張地舔了舔乾涸的唇角,“系統說票數最多的和填錯的都會受到處罰。”

“如果,如果我們填錯了,那就和楊皓一個下場。”

現場再次陷入了沉默,壓迫感在這個僵硬的空氣中擠壓著每個人的神經。

“我能看一下您手機上的時間嗎?”一道聲音從老教師身側傳來,“我睡覺的時候沒把手機帶在身上。”

老教師側目,發現百里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

青年身高182左右,對方溫潤如玉的眸子看過來,老教師恍惚間似乎在裡面看到了星星點點的光。

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申古道的手有些發抖,他開啟手機,向上舉了舉,“現在是帝京時間20點18分。”

左上角寫著華國移動,右上角是訊號和電量,在螢幕最中間有兩排時間顯示。

帝京時間20點18分

2025/09/16

百里辛又問向其他人:“你們也是這個點嗎?”

其他幾人看了看手機,齊刷刷點頭。

百里辛濃長睫毛在空中微微顫抖,斂住了他雙瞳中的神情。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徑直走到了屍體旁邊。

一想到自己要跟這個屍體在旅館裡共度24小時,所有人都覺得雞皮疙瘩噌噌往外冒。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動作的時候,申古道顫顫巍巍站起來走到了百里辛身後,“屍體是不會說謊的,還是先看看屍體上有什麼線索吧。”

申老臉色泛白,但還是強忍著看了一會兒,“屍體的脖子上有兩個手印。手印略大,可以排除手掌比較小的李燦燦。”

李燦燦長長舒了口氣。

百里辛接著說:“另外手印顏色很深,死者的脖子都有點變形,可以看出兇手的力氣應該很大。”

西裝男周廣:“那就排除申老師了。”

七個嫌疑人,只剩下五個。

申古道又看了一會兒後回到了座位上,“人老了,觀察力也不細緻,我就能看出這麼多了。”

沒過多久,百里辛也離開了屍體旁。他圍著旅館大廳轉了一圈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目光掃過眾人,青年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腔調:“我大概知道兇手是誰了。”

五對目光幾乎同一時間看向了百里辛。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轟隆巨響接踵而至。

電閃雷鳴間,天空像破了一個窟窿,暴雨噼裡啪啦落下,砸得窗子咚咚作響,好像正有無數看不見的手急促地敲打門窗,急躁地想要入侵這片旅館。

煤油燈閃爍了幾下,房間裡忽明忽暗,將青年一半的身體融入到了黑暗中。

百里辛食指輕輕釦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

李燦燦目光掃過百里辛的手,他的五指白皙且骨節分明,每根指節的長短和粗細都恰到好處,讓人移不開視線。

搖曳的燈光投下來照在青年臉上,濃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蓋住了他眼中神情。

梁西小聲問:“那兇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