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幹諾道文華東方酒店門廳前已是豪車雲集。

夜幕下,黑色加長普爾曼徐徐繞過環島駐停,身著制服的禮賓員快步上前,白手套拉開後座車門,微躬身迎候男人,“陳先生。”

梁微寧從另一側下來,夜風拂過她裸露在外的雙腿,激起陣陣涼意。

十幾度的室外,一層薄薄絲襪完全不足以禦寒,她後悔沒在出發前換身裝備,大老闆都說了,人到即可,不用太正式。

思緒間,陳敬淵也下了車。

禮賓員在前方引路,領著兩人朝酒店大堂走去。

陳敬淵眼尾掃過身旁秘書,後者安安靜靜跟隨,眉眼柔和又淡然,華麗燈光投射在她臉上,映襯得整張面孔瓷白精緻,宛如易碎品。

進電梯前,他單手解開西服釦子,脫下後遞過去。

梁微寧伸手接住,整理好挽在臂彎時,聽男人低聲說了句,“披上。”

??

她遲鈍兩秒,反應過來。

禮貌拒絕,“謝謝陳先生,室內不冷。”

陳敬淵看她一眼,沒接話。

拍賣會在17樓,梁微寧意外發現,剛剛禮賓員還同時按了去頂層的數字。

電梯緩緩上行。

短短几十秒,17層到了。

梯門“叮”的一聲開啟,伴隨大老闆低沉嗓音,平穩地傳入梁微寧耳裡。

原來今晚拍賣會,陳敬淵並未打算親自出席。

她隻身前往,然後,陳先生讓她看著買。

意思是,她覺得什麼物件好,就拍什麼。

成為秘書以來,梁微寧第一次感到這麼迷茫。

怔愣之際,眼瞧著電梯就要關閉,她連忙轉身詢問男人,“陳先生的預算是多少?”

其他可以不談,但這點很重要。

陳敬淵平靜看著她,薄唇微啟,“沒有上限。”

“......”

這下更刺激了。

梁微寧點頭,露出淺笑,“您放心,一定辦好。”

梯門關閉,男人高大身軀逐漸淡出視野。

她斂住笑。

心裡慌得一批。

撥出口氣,鎮定自若往會場走,權當是長長見識。

這個時間點,競拍者們悉數到齊。

梁微寧找到自己的座位,靠近前排,且位於整個展示臺下方的正中央。

此處位置極佳,可以全方位無死角觀賞藏品。

陳先生三個字,果然不是擺設。

旁邊小桌上擺著今晚競價的拍品冊子,梁微寧仔細翻看後,心裡有了目標物件。

一幅《高山仰止》水墨圖,一尊發源於明代的白玉紋雕硯臺。

董事長喜好收藏古今名墨,這兩樣東西,品味與風骨兼具,送長輩最合適不過。

再者,以該長輩的身份地位,什麼都不缺。

關鍵在於,陳先生的孝心。

十分鐘後,拍賣正式開始。

第一件競拍品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底下相繼舉牌時,梁微寧身旁原本空著的座位,突然迎來它的主人。

略微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鑽入鼻間,她下意識偏頭一看,眼皮止不住跳了下。

陳邵安?

這席位上的名字......

好吧,真是冤家路窄。

“二少。”在對方認出她之前,梁微寧主動打了招呼。

陳邵安漫不經心入座,聽到旁側女孩聲音,百無聊賴扭頭,冷不丁對上一雙澄澈溫和的眸子。

他第一反應是,“大哥也在?”

梁微寧保持微笑,“對。”

“他看上哪件?”

“還不確定。”

見女孩插科打諢,陳邵安冷笑,“怎麼,仗著有大哥撐腰,梁秘書現在越發不把本少放在眼裡了是吧。”

這話嚴重。

梁微寧輕嘆,壓低聲線跟他解釋,“陳先生讓我全權做主,可我心裡暫時沒底,二少能幫我參謀參謀嗎。”

陳邵安最受不了這小秘書單純無害的樣兒。

明明每次被氣得半死,被大佬教訓的人是他。

他堂堂陳家二少,竟回回都著了一小丫頭片子的道。

想到那三天的‘牢獄之災’,陳邵安心裡鬱氣難消,若不是今日大哥在,他鐵定要百倍千倍從這小秘書身上討回來。

梁微寧自然清楚紈絝少爺在琢磨什麼。

不過,她無所謂。

反正習慣了。

一時無言間,陳邵安用手指了指冊子上某件拍品的編號,梁微寧定睛瞧去,正好是她看中的白玉紋雕硯臺。

“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今晚就不跟你搶。”

陳邵安話裡話外暗藏威脅。

倘若她不配合,那麼就讓她顆粒無收,回去沒辦法跟陳敬淵交代,一件小事都辦不好,還有什麼資格做首席秘書。

梁微寧面露無助,“二少。”

又來了。

陳邵安撇開眼去,問她:“上週四晚發你的留言,為什麼不回覆。”

留言?

哦。

就是那篇繁體小作文。

梁微寧故作驚訝,“二少發過簡訊給我?”

論演技,她尚有幾分天賦。

趁陳邵安沒開口,梁微寧又說:“我手機設定了自動攔截騷擾簡訊,沒想到它這麼不長眼。”

女孩邊說邊開啟手機,調出設定介面,將螢幕伸到陳邵安面前,表情誠懇道:“二少,你點一下,就可以取消了。”

陳邵安:......

顯然,這個答案不足以令少爺滿意。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陳邵安語氣不耐,恰逢第三件拍品《高山仰止》舉牌開始,他掃了眼身旁女孩,然後氣定神閒喊出,“兩千萬。”

梁微寧心頭一震。

這傢伙,居然同時盯上了她的兩件目標物。

今晚她每一次舉牌,代表的都是陳先生。

若論財力,陳敬淵遠居上風。

可為了一件競拍品,堂堂中港執行董事,竟然縱容秘書與自家細佬公開爭奪,未免有失身份和肚量。

但倘若,梁微寧直接放棄《高山仰止》,那麼她,便只剩白玉紋雕硯臺最後一個選擇。

很明顯,陳邵安不會輕易讓她得手。

當下陷入進退維谷的局面。

舉牌亦或不舉牌,都是她作為秘書的失職。

梁微寧想問候他全家,可想到全家還包括了自己老闆,只好算了。

不到片刻,《高山仰止》已被喊到三千萬。

看陳邵安勝券在握的樣子,梁微寧輕輕扯唇,“二少好威風。”

少爺挑眉,“這算什麼。”

話落下秒,有人舉牌推至三千兩百萬。

在此基礎上,陳邵安不甚在意地又加了三百萬。

對家繼續報出,“三千六百萬。”

陳邵安正要舉牌,被女孩打斷。

梁微寧輕聲提醒道:“一幅當代水墨畫,這個價位,已經是極限了。”

“畫的極限,取決於人,而不是畫本身。”

他沒有忽略女孩眼神裡流露而出的崇拜,對此,陳邵安感到很受用。

於是,在對家加價之前,陳邵安索性一口氣,直接舉牌五千萬。

五千萬?!

周遭競拍者聽到這個數字,紛紛朝聲源處望去。

一看是陳家二少爺。

這就不奇怪了。

二少在本港上流圈,出了名的風流成性。今晚不知又是為博哪位佳人一笑,而豪擲千金。

五千萬買一幅當代作品。

嘖。

真應了那句,人傻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