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想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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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部伎,顧名思義,站著表演的,場面極為宏大,舞者六十四至一百八十人不等。
李隆基喜愛歌舞,這是天下皆知的,他親自改編整理,定下了殿庭宴用的立伎八部樂。
即為源於北周的《安樂》、《太平樂》,太宗皇帝的《破陣樂》、《慶善樂》,高宗皇帝的《大定樂》、《上元樂》,則天皇帝的《聖壽樂》以及開元時期的《光聖樂》。
這些樂舞之中多摻雜了龜茲樂和西涼樂風格,彰顯了大唐的海納百川。
其中《太平樂》即為《獅子舞》,也叫五方獅子。
獅子被視為威武祥瑞的象徵,除了宮廷宴會之外,盛大的佛事活動中,也會表演,被稱之為:辟邪獅子導引其前。
五名舞者披著綴毛的假獅皮,各立一方,另有兩人扮作崑崙象,也就是負責馴獸的黑奴,手拿拂塵逗弄獅子,在近百名樂工演奏的太平樂節奏下,逗弄著獅子起舞跳躍。
獅子舞,也一直流傳至今。
眼下的太常寺,就有一位因為獅子舞,吃過大虧的人,此人十九歲便被譽為妙年潔白、風姿鬱美,而眼下,更是詩畫雙絕、才氣沖霄,因其篤信佛教,被稱之為詩佛。
眾所周知,但凡穿越到開元天寶時代,有三個人,是必須要保的,而且不能抹黑,李白、杜甫、王維。
但是王維出事太早,李琩那會還沒有穿過來,所以沒保住,當然了,他也沒那個能力。
四十歲的太樂丞王維,就站在那裡,風姿卓越,孤高畫質瑩,而在主看臺方向,卻有一道柔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飽含濃情,卻又帶著一絲嗔怨。
李隆基看在眼裡,面露狡黠,手臂在下面看似不經意的扯了扯寧王的袖子,然後兄弟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隔壁一身道衣,今年已經四十九歲的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李玄玄,別號持盈,號,是古人名、字之外的自稱,多為自己所起,但她這個持盈,是李隆基賜的,這可是李隆基的同母妹妹。
聖人和寧王之所以在獅子舞開始後,促狹的看向自己的妹妹,是因為王維從前和現在,都是玉真公主的相好,中間有一段時間,兩人的感情出了點問題,不過眼下已經修復了。
王維終究是世所罕見的絕代才子,心氣高,不希望別人總是在背後說他是依靠裙帶關係爬上來,所以在二十年前斷然娶妻,以絕流言。
這下好了,把個玉真公主給得罪死了。
獅子舞,是宮廷宴會上,才能表演的,私下裡肯定得排練,王維就是負責這一塊,但是他私下排練的時候,搞出來的動靜太大,被人舉報私自娛演,是為逾制,於是被外貶了,因為娶了媳婦,所以玉真公主沒保他。
後來在開元二十四年,也就是四年前,在外整整漂泊了十五年的王維想明白了,如果想回到長安,不跟玉真公主服個軟,是不行的。
於是他派人送信給玉真公主,表達悔意,獲得了後者的原諒,當年就調回了長安。
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下終南山宋之問的藍田輞川別業,和玉真公主的延生觀做鄰居。
兩人重燃愛火之後,正趕上張九齡被貶,有人檢舉王維是同黨,結果玉真公主直接請聖人將那個檢舉之人給貶了。
被舉報的沒事,舉報的出事了,這就是不長眼啊。
如今的王維,是御史臺的殿中侍御史,兼著太樂丞,與前身壽王,交情非常不一般。
......
宴會當中,大家是可以四處亂竄、互相敬酒暢聊的,畢竟今天是個節日。
唐朝是歷史上最為開放和包容的一個時代,自然不會像影視劇裡那樣,一個個坐的闆闆正正,目不斜視,你這是參加宴會呢?還是考試培訓呢?
韋妃確實將咸宜的話,帶給了太子李紹,李紹卻對此嗤之以鼻。
你可真敢想?張二孃也是你能惦記的?
“十八郎的身份,並不辱沒二孃,”韋妃小聲勸說道。
太子搖了搖頭:
“娶妻,不是看上哪個就能娶哪個,各方條件都要考慮到,父皇最是恩待張家,外戚家無有匹敵,十八郎是看上張家蒙受聖眷,想要借勢,孤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可是十八郎已經繼嗣隋王,你還顧忌他幹什麼?”
韋妃嘆息道:“你們兄弟之間若是和睦,李林甫怎有機會?”
兄弟和睦?這真是我此生聽過最大的笑話,太子苦笑搖頭,覺得自己與天真的妻子,實在是聊不到一塊去。
咸宜一直在關注在太子那邊的動靜,她猜到韋妃沒有說動太子,於是打算自己親自出馬。
以她的身份,現在就是跑至李隆基面前撒嬌耍混,也是很正常的,何況只是去主看臺一側的張家席位。
“見過張公,夫人,”
咸宜禮貌的打了個招呼,道:“我與二孃說些悄悄話。”
張去逸哈哈一笑:“公主請便。”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還是咸宜的表叔父,但是皇室呢,有一個至親的標準,親爹親媽那邊的直系兄弟姐妹,這才是親戚,需要稱呼,表的堂的,都不算。
所以咸宜壓根就不認為,張家跟她是親戚。
張二孃的模樣,只能說標緻,談不上驚豔,卻也耐看,貴族家的女子長的醜都不愁嫁,何況她這副模樣的。
不過張二孃和咸宜,都屬於同一型別的女人,刁蠻任性,性格潑辣,區別在於,咸宜沒腦子,人家有。
“找我何事?”
兩人一見面,便糾纏在了一起,你挽著她的胳膊,她握著伱的手掌,表面看起來親暱不得了。
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
咸宜其實不喜歡張二孃,覺得對方實在不適合給自己當嫂子,但是人就怕比,比起郭四娘,張二孃似乎一下子順眼很多。
“我阿兄馬上就要出繼隋王了,你聽說沒有?”咸宜小聲道。
張二孃點了點頭:“剛剛才聽常芬公主說的,你快跟我講講,究竟怎麼回事?”
常芬公主是李隆基第二女,咸宜的姐姐,歷史上有兩種說法,一是嫁給了老三張去奢,另外一種是嫁給了老五張去盈。
實際上呢,是老五張去盈,公主出嫁叫做出降,駙馬是住在公主府的,所以明明算是自己的叔母,但張二孃不能這麼稱呼,還得是稱公主。
“沒什麼好講的,父皇體恤兄弟,不忍三王絕嗣,所以做此安排,”咸宜道。
張二孃俏皮的挑了挑眉:
“真是這樣嗎?怎麼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呢?”
咸宜不想在這件事上與別人多言,不耐煩的岔開道:
“父皇最寵愛的便是我阿兄,如今妃位待設,我不希望別人沾了光,你我友人,若做親人,豈不更好?”
我跟你可不算朋友,最多算是賭友,張二孃算是明白對方來意了,笑嘻嘻道:
“我今年才十六欸,再等兩年嫁人不遲,阿直(咸宜小名)不要著急。”
看似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答應,實際上就是不願意。
咸宜是個直性子,聞言玉容上笑意倏隱,蹙眉道:
“十六還小啊?別跟我說你不樂意啊?”
“怎會不樂意呢?”張二孃一臉真摯的小聲道:“我的月事可是還沒來呢?”
咸宜一愣:“不會吧?”
“真的,我騙你做什麼?”張二孃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天真道。
女子一般十二到十五歲,會來月事,發育比較晚的,十六歲怎麼也該來了,這個是視各人身體條件的。
人家究竟來了沒,咸宜也不可能知道。
思忖片刻後,咸宜道:“那就先定下婚約,等你來了那個,再嫁不遲。”
“這我可說了不算,你得問我阿爺,甚至是聖人,”張二孃笑道。
別看她年紀小,心眼多得很,這是天生的,沒人教過她,因為他爹和他媽,都是沒心眼的。
咸宜點了點頭:“只要你這邊答應,父皇那邊我去說。”
張二孃噘起小嘴,聳了聳肩,意思是你隨便吧。
咸宜就這麼被人家給糊弄過去了,她現在聖寵依舊,卻忽略了他的哥哥早已風光不在。
圈養在十王宅的皇子們,尚且不吃香,何況是一個出繼他處的嗣王呢?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一個楊太真。
所以說,李琩將來娶媳婦,但凡是上臺面的大家族或是族內大宗,基本上都不會願意。
汝陽王李璡,人家就看的很明白,心知郭家都未必願意接受這樁婚事,更何況張家了。
獅子舞表演完畢,王維終於可以脫身來找李琩聊天了。
他和前身壽王的交情,是在洛陽建立起來的,四年前李隆基率宗室群臣往洛陽就食,在那裡呆了一年半,雖然洛陽也有十王宅,前身壽王依舊不自由。
但那時候,武惠妃還在,她可以隨時召見兒子,而王維那時候又在東都擔任右拾遺,所以經常見面。
“你是怎麼回事?”
王維一臉關切道:“聽說是你主動奏請出嗣的?你瘋了?”
現在的李琩,是非常樂意繼承這一份友誼的,那可是王維啊。
只見他微笑端起酒杯,卻被王維抬袖給壓了下去:
“你糊塗啊。”
李琩無奈,只要重新將酒杯放下,嘴裡吟誦道: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摩詰何苦再問?”
他這是借王維自己的詩,回答了王維的問題,後者苦笑搖頭,終還是舉起酒杯與李琩對飲。
兩人都是海量,在開元盛世,沒有酒量可不行。
“你怎麼不去我姑母那邊?”李琩調戲道。
王維一愣,趕忙道:“聖人在上,大庭廣眾之下,你想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