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綾清眸光微閃,一時間有些不太敢認。

她依稀記得,自己離府時,楚政還是個半大少年,如今已然徹底長開,乍一看,倒像是哪個府上的郎君。

“小人見過二小姐。”

楚政躬身一禮,恭敬回話。

宋綾清十三歲被隱世仙宗看中,離府已三年有餘。

對於一個半大少年來說,三年有餘的時間,足以發生顛覆性的變化。

對於宋綾清自身而言,也是如此。

至少初見時,楚政沒有將眼前這個帶著仙氣的女子,跟記憶中的那個靈動少女聯絡起來。

在宋綾清的身上,楚政沒有感受到那位秦上仙帶來的壓迫感,但也察覺到了些許不適。

修仙之人的身上,必然發生過生命層次上的躍遷。

“險些認不出來了。”

宋綾清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楚政很識相的往後退了退,沒有繼續搭話。

宋綾清緩步入席,那位秦上仙則是走至一旁,在圓桌不遠處的客位坐了下來。

見狀,宋通海招了招手,一旁的侍女當即上前奉茶。

“我聞秦長老辟穀已久,前日我去帝都正好得了一兩龍血葉,取來泡茶,不知能否入口。”

“有心了。”

秦上仙微微頷首,並未去碰桌上的茶盞。

見狀,宋通海笑了笑,拱手一禮:“這些年小女有勞秦上仙照顧,日後若是有用得上我宋家的地方,絕無二話。”

秦上仙並未接話,只端起桌上的茶盞,淺抿了一口。

宋通海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轉頭望向宋綾清,語氣中不乏埋怨:

“這幾年可還好,今日怎麼想起回來了?一走這些時日,一封家書也不見。”

“宗門規矩,不許與凡俗通訊往來,實在無法,望爹爹原諒。”

宋綾清無奈一笑,解釋道:

“我要離開乾域,去參加萬宗潛龍大比,此次只是路過,便求秦鋒師叔帶我回來看看。”

“好好好。”

宋通海笑的雙眼微眯,連聲道好,他並不知曉萬宗潛龍大比為何物,只感覺女兒出息了,與有榮焉。

“此次宗門就你一人去?這大比何時開始?多住幾日會不會耽擱?”

轉念間,宋通海臉上多了些愁緒:“何時走啊?”

“大比為時尚早,還有近十年才開始。”

宋通海臉上剛湧出些喜色,宋綾清便是話鋒一轉:

“但此次確實不能久留,明日便要動身。”

宋綾清一聲輕嘆:“大比所在的地域,太過遙遠,還要留出供我修行的時間,十年只是勉強夠用。”

“這來回豈非要二十載光陰?!”

宋通海面色劇變,下意識回身看向一旁的秦鋒。

秦鋒閉目不語,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宋通海端起酒杯,手微微發顫,灑出的酒水浸溼了指尖。

三言兩語間,一旁宋綾雪的頭低了幾分,默然不語。

“今日我回來的事,還請父親保密,莫讓外人知曉了。”

宋綾清輕聲道了一句,眸光有些許複雜。

萬宗潛龍入海,活著到達大比之處的才是真龍。

這一路,何其兇險,各宗的真傳行蹤,都是絕密,不能透露半分。

若非她一直央求,秦鋒根本不可能帶著她回府,這是冒著天大的風險。

“放心,我已經下了封口令,你如今是仙門中人,不同以往,家裡你不用擔心,寬心修行,為宗門爭光!”

宋通海飲下杯中酒,擺手一笑:“爹身子骨還硬朗,再活個百八十年的,不是問題,等你回來報喜。”

“爹爹放心,待我回來,尋幾枚靈丹,保你延壽百年。”

宋綾清眼中的愁色淡了不少,舉杯望向宋綾雪:

“家中有勞姐姐照料。”

宋綾雪笑了笑,略顯拘謹的舉杯,輕聲回道:“言重。”

秦鋒惜字如金,再無半句話,一直坐到這頓飯吃完,方才起身離去。

直至大廳中的燭火熄滅,楚政方才揉了揉站的有些發麻的腿,緩步走出大廳,向著穢房行去。

…………

…………

月將過井,宋府恢復了往日的沉寂。

楚政盤坐在床榻上,心緒輾轉,始終難以平復。

晚上他得到的資訊也不多,宋通海好似有著某種忌諱,並未過問宋綾清在隱世仙宗之內的飲食起居,宋綾清也並未提及。

能夠確認的,便是隱世仙宗之間,也有爭鬥,甚至是相當兇殘。

萬宗潛龍大比這幾個字,足以說明一些東西。

從宋綾清的叮囑之中,也可看出一些端倪,不能透露她回府的訊息,顯然是有所防備。

宋府這些僕從,不會有人能接觸到仙門中人,即便訊息傳出去,也只會在一眾凡人間流傳。

而宋綾清防的,顯然不會是凡人。

這足以說明,這凡塵俗世之間,存在著不同仙宗或是派系的訊息渠道。

由此可以看出,接觸隱世仙宗,並沒有楚政起初想象的那麼難。

最讓楚政心驚的,是腳下這個世界,大的可怕。

仙門中人,朝遊北海暮蒼梧,追星趕月,這等奇速,去參加大比,都要走上十年……

“楚政。”

正當楚政思索之際,門外傳來一聲呼喚。

一瞬間,楚政便聽出了宋綾清的聲音,當即翻身下床,踏出了房門。

“聽說你前兩日被姐姐罰了,身子可好些了?”

庭院之內,宋綾清嘴角含笑,沐浴月華,身上的仙氣更重了三分,秦鋒站在不遠處,形影不離。

“勞二小姐掛念,無礙了。”

楚政躬身一禮,心跳有些加速,沒想到剛剛錯失的機會,此刻再度出現在了他眼前。

“姐姐待伱當真不錯。”

宋綾清輕笑開口:“那玉盞,可是當初我從秦鋒師叔手裡要來的,皇宮裡也不見得能有幾件。”

仙人贈寶,楚政如今能有命在,已是燒了高香。

“明日我便走了,下次回來……”

說到此處,宋綾清話音微頓,沒有繼續說下去,扯開了話題:

“念你服侍了我數載,你可有心願?今日我幫你了了。”

楚政眸光瞬間大亮,下意識想討回自由身,話至嘴邊,又咽了回去。

跟仙門隱秘相比,現在一時的困局,根本無足輕重。

斟酌了片刻,楚政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