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找不到工作啊!我們這地兒靠著城,家裡又不是有正經農田需要種。不過是開出來一點荒地種點東西而已。你爸一個人就照顧了,還有空閒。哪需要你一個大小夥子專門留在家裡?你還是得想法子找工作去。姑娘,請吧。我就不留你了。這回城還要些時間呢。”

都被人當面趕了又趕了,於凌心頭自然也有氣。

她道:“鍾言,我先回去了。”

於凌推上腳踏車往回走,心頭十分不是個滋味。

這什麼人啊!

以後找到工作,他們一定要爭取留在城裡。

就逢年過節回來看看,按月給養老錢,把該盡的禮數盡了就是。

鍾言氣惱地對他媽道:“媽,她是我老婆!”

而且是一起在鄉下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老婆。

鍾媽媽一愣,“她是你老婆,那你倆咋回的城?”

“離婚了啊。”

“離婚了怎麼還是你老婆?離婚了那就是前妻了。”

“不是,我們是商量好的假離婚。她還給我生了個兒子呢。”

鍾媽媽趕緊道:“那我小孫子呢?”

鍾言靜默了一下,“為了回城,我們假離婚,把孩子送給當地沒有生育能力的老鄉了。”

鍾媽媽伸手打他,“你這是讓鍾家的子孫流落在外啊。看你老子知道了怎麼錘你!”

鍾言梗著脖子道:“他要是跟著我回來了,連個睡的地兒都沒有。還不如在鄉下跟著養父母呢。”

煩死了!回來後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

於凌回到家比原計劃早,楊大媽正端著一方豆腐送過來。

“哦,於凌回來了啊。你妹要的豆腐,我給你們捎回來了。”

於凌雖然心頭氣惱,但對樂於助人的楊大媽還是擠出笑臉來,“楊大媽,麻煩您了啊!多少錢啊?”

“於朵給了錢的。她這會兒了都還沒回來,估計是廠子裡有事一時半會兒走不開。你喘勻了氣,把飯做上吧。”

“哎,好的。”

於凌騎著出去50分鐘,騎著回來又是50分鐘。

這會兒鬢角的頭髮都有些溼了。

她倒了杯熱水喝著,歇歇。

於朵那裡確實是走不開。王科長要求她把標語全部刷完再走。

剛王科長那麼夠意思,於朵自然不好拒絕。

而且,她將來落實工作還得靠王科長幫忙呢。

大不了,就晚一點吃晚飯嘛。

家裡有餅乾和花生糖,回頭兩個小的知道一人吃一塊先墊個底。

所以,於承和邱新梅下班的時候她都還沒有走呢。兢兢業業的在刷最後幾個大字。

見到王科長就站在旁邊,於承和邱新梅自然不會說什麼。

這顯然是重要工作,而且還非得今天趕完不可的。

於承還等著間隙的時候,笑著叮囑了於朵一句,“朵朵,不著急,好好幹。我跟你嫂子先回去了。”

於朵點點頭。

於承和邱新梅加快腳步回去。

“於承,朵朵這工作看樣子應該穩了吧?”

“反正她挺能幹就是了。”

沒有人脈、不靠接班,居然自己能給自己弄一個坐辦公室的工作。

這還不能幹麼?

於凌也這麼能幹就好了。

回到家邱新梅正準備挽袖子做飯,就見到於凌在廚房做小蔥拌豆腐!

於凌看到只他們回來就問道:“於朵呢?”

“刷標語呢,應該快回來了。”於承高興地道。

“那我把菜擱銻鍋裡悶著吧。”

“好,我們等一等她!”邱新梅點頭。

又去問倆孩子餓不餓。

“剛有一點,不過大姑給了飯糰子吃。”

所謂飯糰子就是把上了大氣的飯捏成團,裡頭還加了點鹹菜、油炸兒、香蔥。

一人一小團,他們吃得還挺香的。

於凌就是估著這個點都沒人回來,恐怕要耽擱晚飯了,先讓他們墊墊。

邱新梅看看於凌。沒想到她竟然會把自己的兒女照顧得這麼周到。

於凌道:“他倆跟我一樣姓於的。再說什麼事,還記到孩子頭上啊?”

“是是是,是這個理。”

於朵20分鐘後回來的,難得吃了回現成飯。

除了兩個小的,四個大人這會兒都餓了,於是開吃。

兩個小的吃了一點點就下桌,和大人打了招撥出去在院子裡玩兒了。

於承墊了個底,然後道:“小妹,你那工作的事穩了吧?”

路上他還聽說後勤部主任都去看過於朵刷標語了。

說不定,廠長、副廠長坐車下班的時候沒準都看到她了。

於朵道:“王科長還是那句老話,如無意外!”

邱新梅蹙眉,“怎麼還是這樣啊?”

於承想了想,“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人家肯定不會把話說滿了的。但他這麼使喚你,還讓你加班了,應該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於朵點頭,應該是這樣。

不過,“大哥,大嫂,如果明年三月我這個工作沒落實好,你們打算怎麼安排我?”

於承道:“這不是已經比較明確了麼。”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萬一我這幾年的謀算成空,總不能事到臨頭再現打主意。”

萬一被別人把這個位置佔了。這確實是一件麻煩事。

於承好一陣沒有說話。

於朵忽然就覺得好生氣。他就沒有為自己好好打算過,或者說有打算也不是為自己好的。

難道工作沒落實好,他還打算讓自己繼續在家做家務照顧他一家四口?或者要進行到下一步,拿自己去給他的前程鋪路?

她直接道:“如果這個工作沒落實好,我要去讀高中。”

大不了自己複習重新參加一次中考。

邱新梅皺眉道:“朵啊,家裡哪還有閒錢啊?你一向是最懂事的,別跟著某些人鬧騰。”

剛不是一切都還好好兒的麼,怎麼氣氛忽然就急轉直下了?

於朵有些激動地道:“之前家裡借錢給嫂子的弟弟,那是救急。不借400塊給他賠湯藥費可能要留案底,所以我沒有說什麼。但大哥你借給丈人家都能一次借出400。二姐回來鬧一場,也能許了20個月還清500塊。憑什麼輪到我,就連兩年上高中的錢都拿不出來了?我也不用你們供,我就用父母留下來的錢去讀高中而已。”

她算是知道了,會鬧的孩子有糖吃!

這回她也要鬧。

又不讓他們額外去掙,用父母留下的錢供她讀高中怎麼就不可以了?

該是她的,她不會再退讓。

於凌眉目一凜,‘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道:“什麼,借了400塊給你小舅子賠湯藥費?口口聲聲沒錢,我說爸媽留下的錢花哪去了呢。原來花了這麼大一筆在你小舅子身上啊!不行,爸媽留下來的錢,我和於朵也都有份的。憑什麼就你們拿著!爸媽辛辛苦苦、省吃儉用一輩子,存下來的錢是為了老於家的子子孫孫。不是為了給什麼外姓人。”

邱新梅道:“那是借的,又不是給的。再說那錢也不是爸媽留下來的,是我們夫妻攢的。借了那錢,我已經半年沒拿過錢回家了。”

於凌嗓門一下子就大了起來,“爸媽掙得多、花得少,沒留下錢。倒是你們掙得少、花得不少,還存了400。你哄鬼呢?還有,你搶了我的工作,掙的錢拿回去顧孃家。還一借就是400這麼多!邱家對於家全家上下有活命之恩啊?”

於朵拉了一下二姐,“大嫂父母養了她,她一個月拿回去5塊錢孝敬是應當應份的。你們掙的是你們掙的,我們不望著。就父母留下的錢,我和二姐也要各分一份。”

如果明年工作沒落實好,她就拿那個錢去讀高中。

如果落實好了,她順利入職。那個錢她也自己攢著。

錢在哥嫂手裡管著,遇到事首先就是犧牲她的利益。

她這回要自己拿著!

以前她只有一個人,吵不贏。而且當時確實是救急。如果讓大嫂的弟弟落了案底,老邱家一定會記仇的。

自己還要在大嫂手底下討生活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可現在不是多了二姐這個天然的同盟軍麼。

而且事實已經證明了哥嫂靠不住,她肯定就要爭的了。

於凌道:“好,你一個月孝順父母5塊錢是應該的。逢年過節,過生日多給些也說得過去。咱們就掰扯父母留下的錢,必須平均分成三份!”

這種大雜院不隔音的。

於家鬧起來,大院裡的鄰居差不多都聽到了。

大家剛吃過飯,正坐在庭院裡消食呢。一個個便都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這老於家咋又開始了?

大家聽了聽,還是在鬧老於頭老兩口留下來的錢的事。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於朵也加入進來了。

“於朵昨天不是說不摻和她兄姐的事麼?”

“沒摻和啊,她兄姐之間的事昨天不是解決了麼。她這是為自己爭取呢。要我說,因為小邱弟弟的事,就不讓於朵上高中是有些過了。你說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怎麼於凌回來一鬧,就一個月能擠出25塊錢分期賠給她了?於朵上學也是分期付學費啊。”

對於於承不讓於朵讀高中這件事,大雜院裡的人也是有些微詞的。

於朵多出挑啊!成績一直都很好、很穩定。

看到於凌回來一鬧,就給自己爭取到了500塊的補償,她能沒想法麼?

於朵這些年在家那可是任勞任怨啊。

父母不在了,跟著哥嫂過日子,她敢眼裡沒活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