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林被帶走的速度之快,讓王浩都感覺有些措手不及。

他很是意外。

雖然利用數學方法找到了合金實驗室報告中的問題,但他認為還是要進行一定的調查,才能夠把問題反應出來,沒想到丁宗權打了個電話,陳建林立刻就被帶走了。

看著陳建林的背影遠去,他心中也有頗多的感慨。

會廳裡的人都在談論著。

吳林龍、張小弟,再包括夏榮、謝克華等人,則在陳建林被帶走以後就離開了。

幾個人都是為了陳建林爭奪專案而來。

陳建林都被帶走了,他們也沒臉再留下來。

王浩和丁宗權站在一起,他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逮捕,還是審查?”

“當然是審查,紀-委部門也無權逮捕。”丁宗權回答了一句,心裡似乎有頗多的感慨,他和陳建林是老關係了。

這一次,陳建林做的太過份,但考慮到以往的情分,他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

他搖頭說道,“陳建林啊,把王院長得罪的狠了。”

“這個怎麼說?”

丁宗權拉著王浩到一邊,小聲說道,“你想啊,陳建林找了好幾個外人來爭專案,把我們研究院置於何地?王院長都快恨死他了。”

“如果沒有這個事,像是這種情況,正常流程是先打報告反應問題,讓紀-委方面自己去調查。”

“現在紀-委直接帶人走,情況就不一樣了。”

丁宗權還是對事情很瞭解的,他繼續解釋道,“更高一級的部門反映問題,並且主動配合調查,紀-委就會直接出手,相關的人員會被直接隔離審查。”

“陳建林就是這種情況。王院長都開口了,他就只能被帶走,有什麼問題該調查調查。”

“調查出來不用說,該怎麼罰怎麼罰,如果沒有問題就正常放人。”

王浩聽著明白過來,繼續問道,“這件事嚴重嗎?”

“不算嚴重。”

丁宗權搖了搖頭,說道,“就像是你分析的,他們的報告問題可能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有人提供資料,一種就是做假資料。”

“前面的情況最輕,同時涉及一個保密級別問題,往往提供資料的一方,受到的處罰比陳建林還要大。”

“陳建林最多就是丟了工作,應該牽扯不到刑事的程度。”

“如果是後面的情況,也就牽扯到詐騙未遂,尤其這種重大專案,要擔負一定的刑事責任。”

“不過,因為是未遂,也不會太嚴重,判幾個月就出來了。”

丁宗權思考著做了總結。

王浩瞭然的點了點頭,扭過頭才注意到旁邊的彭輝,馬上道,“恭喜你,彭教授,你們成功拿下了這個專案!”

“……謝謝。”

彭輝嘴上說著謝謝,表情卻是有些發懵。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是等著結果的時候,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出來,然後陳建林就被帶走了。

怎麼回事?

陳建林為什麼突然被帶走了?

彭輝沒有完全搞懂情況,聽丁宗權解釋了幾句,才明白是陳建林的報告有問題。

但是,因為他沒有在會議廳,不知道王浩對報告的數學分析,還是有些摸不到頭腦。

這時候,好多人也反應過來,一起恭喜了彭輝拿到專案,“恭喜你們金屬實驗室了,這是研究院對機構合作最重大的專案。”

“你們以後就是武鋼最重要的合作機構!”

“恭喜了,彭教授!”

“你們去年的專案做的很好,希望這個專案也能做好……”

在被眾人恭喜之後,彭輝才終於恢復了精神。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但老對手陳建林被帶走調查,而他們的團隊拿到了專案。

這個結果是好的。

……

陳建林已經上了車。

就像是丁宗權的解釋,他並不是被逮捕,而是被帶走進行調查,除了自由受到限制外,他受到的待遇還不錯。

旁邊人對他的態度也很和善,並不像是對待犯人一樣,還問他有沒有什麼飲食上的要求。

他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呆愣的坐在那裡,腦子裡一直思考著王浩最後說的兩個字--完美。

陳建林一直都是追求完美的人,早年對待專案也一樣,申請專案時的報告要檢查很多次,結算專案的報告也要檢查很多次。

在接人待物上,他甚至會為此去練習怎麼笑、怎麼說話,每一次笑的表情都會讓人感到親善,怎麼說話才能讓人相信。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得到很多人的信任。

在做專案的過程中,很多工作都是他親手完成的,其他人完成的工作,他也會盡力的去檢查一遍,爭取能夠做到盡善盡美。

每當遇到什麼事情的時候,他都會仔細的去思考,前前後後想個通透。

他是一點風險都不想擔。

但是後來,周曉龍被開除,馬文鈞被逮捕,手下無人可用,做事的時候就有些慌了。

他希望一切能回到從前,再建立自己的威望,重新踏入最頂尖的材料圈子,再去競爭大專案,有成果就能增加名氣,直到以後去競選院士,等等。

錢、名、權。

三者,他都想要。

其實最初,陳建林認為自己是憑藉能力賺錢的。

有些專案經費過千萬,但他的能力很強,花費三分之一的經費,就能夠把專案完成,剩餘的錢為什麼不能落入自己的腰包呢?

那就是他做的第一個賺錢專案。

後來慢慢不同了。

他深陷‘金錢’的誘惑中,不止針對能完成的專案,一些可能沒有成果的專案,就乾脆直接把錢裝進腰包,利用一些作假資料矇混過關。

現在到了這個境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挺過去。

一切已經脫離掌控。

在丁宗權看來,陳建林的問題再放大,也就是牽扯一些刑事責任,判幾個月、丟了工作,就是最大的處罰力度了。

陳建林可不這麼想,僅僅是一個問題,他不至於慌成這個地步。

他最怕的就是被調查,一查問題可能就來了。

針對這個事情本身來說,紀-委肯定會進行深入調查,包括合金實驗室裡的人,包括其他相關有聯絡的人,都會被問詢調查。

另外,也會擴大調查面。

比如,馬上要審判的馬文鈞,肯定會被特別問詢,已經離開的周曉龍也一樣。

陳建林不擔心徐寶生,徐寶生知道的只有這個專案。

他也不擔心馬文鈞。

馬文鈞不牽扯的專案中,調查人員也只會隨意的問幾句。

實驗室的其他人,他也不擔心,他們知道的內容太少了。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周曉龍。

這是不完美的點。

雖然周曉龍已經離開很久,連專案內容都不知道,但很長時間的相處,他對周曉龍太瞭解了。

即便只是正常的問詢,周曉龍都會非常的慌亂。

周曉龍會不會透露什麼資訊,導致調查擴大化,甚至被挖出原來的專案問題。

這才是陳建林最擔心的。

但是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後續訊息了。

……

武鋼研究院。

一切似乎已經結束,有人還是非常擔心。

徐寶生一直等在外面。

陳建林被帶走以後,他們的處境就很尷尬,只能主動去外面等著。

徐寶生等到了王浩。

王浩是和王基銘一起去吃午餐,就見到徐寶生在遠處喊著自己,他招呼了其他人一聲,就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學長!”

徐寶生的情緒明顯非常激動,“陳教授怎麼了?我該怎麼辦?”

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

王浩微微皺眉,問道,“寶生,你實話和我說,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徐寶生低頭不說話。

王浩看著他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你為難,我也不問你了,我剛才向其他人瞭解過,事情不大,估計陳建林很難再主持合金實驗室了。”

“如果有人來問你,你配合調查就可以了。”

“到時候,有什麼說什麼,不要在掩蓋事實,我能和你說的就是這些了。”

王浩說完正準備走開,回想了一下以前和徐寶生的關係,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讀博受到影響,可以試著再申請其他相關學位。有什麼事情,再聯絡我。”

他一看就知道徐寶生肯定參與其中,否則陳建林也不可能帶著徐寶生一起來,但是具體牽扯有多深不好說。

如果牽扯的很深,甚至達到擔負刑事責任的程度,那麼也只能到這裡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既然做了錯誤的選擇就要付出代價。

……

對於武鋼研究院來說,專案招標的事情已經結束。

中途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完全沒有想到的,很多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王基銘的心情倒是很不錯。

這幾天,他感覺非常鬱悶,因為研究院的事情被集團方面的人插手,自己權利範圍內都不能做主。

現在一切都解決了。

王基銘和王浩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對他表示了感謝,說了幾句陳建林的事情後,話題也轉到了重心上。

他們邀請王浩來武鋼研究院,可不是為了專案招標的事情。

名義上是邀請王浩來參觀指導,實際上,是真有研究上的問題,想讓王浩提供意見,或者說希望王浩能幫忙解決。

王基銘和丁宗權一起說了起來。

“還是雙錕鑄軋生產線,我們一直在研究這個。”

“這條生產線對於集團來說非常重要,現在已經能夠持續高效的進行生產。”

“但是問題還沒有解決。”

王基銘說道,“你說的溫度和磁場控制,就是鋼裂紋出現的主要原因,我們找到了穩定的溫度和磁場控制方式,可是在調節上卻出現了問題。”

“因為鋼材品質是不一樣的,磁場和溫度想調節也很困難。”

“我們希望能找到平衡點來最大化減小次品的出現。”

“這就是主方向!”

王基銘的解釋很籠統,直接就說出了問題。

王浩則聽的很迷茫。

他上次來武鋼研究院,就只是針對問題說了一句,而且還是突如其來的靈感。

等說完了以後,回去的路上就快忘了。

什麼雙錕鑄軋生產線,什麼超薄帶技術,什麼磁場、溫度控制……

這些和數學沒有任何關係。

反正不是王浩能上心的事情,他很無奈的苦笑一聲,“王院士,你慢點說,我還是沒有明白,你們到底碰到了什麼問題。”

“是雙錕鑄軋生產線,我上次來好像說的就是這個?”

“我當時說了什麼?”

“……”

“……”

王基銘和丁宗權對視了一眼,半張著嘴好半天沒合上。

他們發現了一個忽略的點。

王浩對於武鋼研究院的問題根本沒上心,上一次還可能是‘碰巧’說了一句?

對方甚至連問題都沒記住!

本來以為簡單一說,王浩就能明白過來,結果發現遠不是這樣。

丁宗權很無奈的又仔細解釋了一遍。

王浩才聽明白了。

上一次來武鋼研究院的時候,他參觀了雙錕鑄軋的檢測實驗,談起了鋼裂紋導致的次品率問題。

當時王浩就認為,鋼裂紋的出現和技術、工藝無關,直接關聯的是溫度和磁場穩定性控制。

後來,王基銘帶隊做了一個星期實驗,才確定王浩說的是正確的。

武鋼研究院一直針對雙錕鑄軋生產線在進行研究,主要就是希望能改善雙錕鑄軋生產線的次品率。

但後續又碰到了一系列問題。

哪怕是有了穩定的溫度、磁場控制裝置,次品率依舊不能控制,他們做了很多次實驗,希望能找到溫度和磁場控制的平衡點,但因為資料太過於複雜,還是無法找出最好的平衡點。

這次邀請王浩來參觀指導,目的也是希望王浩能幫忙解決這個問題。

王浩聽了以後,滿是不可理解的問道,“你們找我來,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對啊?”王基銘疑惑的回答。

“我先問問你們。”王浩道,“一年時間,你們在這個研究上,投入了多少經費,後續還準備投入多少經費?”

“這個……”

王基銘看了一眼丁宗權。

丁宗權默默計算了一下,說道,“三千萬以上,應該有的吧?”

“後續,可能還要三千萬?”

“所以說,這是個大研究啊!”

王浩道,“這麼重大的研究,這麼重大的問題,你們請我來,我一下子就能解決?你們當我是神仙嗎?”

“說白了,我就是個數學博士、教授,再厲害只是個學者而已。”

他說著自己都笑了。

雖然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一個研究院重要攻關的專案,一年都沒有直接成果,讓自己來一趟就能解決?

這聽起來都很怪異。

王浩可不相信自己能有這種能力,做到這種事比證明哥德巴赫猜想難太多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王基銘和丁宗權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王基銘還是道,“王教授,我們仔細討論過,你擅長資料分析,我們過去一年進行了好多次實驗,但是資料分析是個大問題。”

他說到了重點上,“其實這個問題,總歸還是資料分析,要利用分析來得出結論。我們自己做過研究,也找過兩家團隊,他們都沒有分析出問題。”

“後來想想,還是要找王教授你啊!”

“對、對!”丁宗權也跟著點頭。

王浩苦笑道,“那也不是一天能完成的,資料分析是個龐大的工作,不是看看就能有結論的,每一個實驗分析工作,資料越龐大就越複雜。”

他還是搖了搖頭。

但是,聽到說是實驗資料分析,心裡倒是有了信心。

王基銘仔細想了想,忽然道,“這樣吧,王教授,就按照專案流程來,你幫我們做資料分析,走正常的橫向專案合作,怎麼樣?”

“橫向專案?我一個人?”王浩有些不理解。

王基銘想了下,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順著繼續說道,“不管是你一個人,還是一個團隊,只要能完成分析,給出有效結論,這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我們很需要專業的資料分析,找其他人、其他團隊,我都感覺不太行,你才是這方面的專家。”

“是啊!”

丁宗權也跟著點頭。

他最開始對王浩很有意見,但漸漸的發現王浩確實很了不起,到現在也就沒什麼感覺了,也很支援王基銘的決定。

“這個……我考慮一下。”

王浩覺得做資料分析,還要走專案流程,似乎是感覺怪怪的,涉及到過去一年的實驗內容,短時間很難分析出結果,走專案似乎才是好辦法?

一個人?

橫向專案?

王基銘看到王浩有些猶豫,馬上道,“這樣吧,王教授,五百萬經費,你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

王浩猶豫了一下。

丁宗權道,“六百萬吧,如果能六百萬解決,一切都值了!”

“這個可……”

王基銘看到王浩還要拒絕,也下了狠心,一咬牙道,“八百萬!只要有成果都可以,但是一年內沒成果,我們可是要收回剩餘資金的。”

“這個……好吧!”

王浩嘆了口氣,心裡感覺有些無奈,一個人的橫向專案?

怎麼都感覺怪怪的。

但是,對方這麼有誠意,又是老朋友了,拒絕就不太好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