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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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丈原公元243年秋十月。
生命消亡的最終時刻,看到的會是什麼?是草堂中指點江山、秉燭夜讀的少年熱血,是隆中對時以天下為棋盤的智冠超絕,赤壁崖上熊熊燃燒觸手可及的夢想,還是白帝城中生死相托的不甘……
二十七歲入世,五十四歲而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便是諸葛亮的半生縮影。對內整頓政務,整個蜀中地區因他而民生富足,對外北出祁山,劍鋒直指讓整個曹魏焦頭爛額,最終還是倒在了兩軍對峙的困境之下。
“吾本欲竭忠盡力,恢復中原,重興漢室;奈天意如此,吾旦夕將死……”
昏暗的中軍帳內,七星燈漸漸衰弱,暗暗宣告著他生命的終結,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一名少年將軍在身邊,那將軍眼含淚水,輕聲問著:
“丞相,伯約有一事不明,天下三分,曹魏得其二,民廣兵足,巴蜀之地易守難出,北伐勞民傷財,久之此消彼長……”
“伯約,你是想說,為何我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
姜維搖了搖頭,跪下身去:
“學生不敢。”
他嘆了口氣,一聲嘆息中是無盡的無奈:“自從失了荊州,我三分天下的計劃就已經不可能成功了,可我仍然不曾放棄,因為,這便是先帝帶給所有人的希望,有這團希望的火,季漢便不會消亡,若這團火滅了。”
“可是……”
諸葛亮微微一笑,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亮非智者,乃是庸人,只為了一句話,一個承諾,便付出了一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怎奈天這悠悠蒼天,何薄於我。不知道後世,會如何評判我呢?”
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身後一切都是浮雲,又何必苦惱。
“伯約,扶我出去走走……”
姜維扶著他走到一處山坡上,月明星稀,烏雀南飛,倒映了那死對頭的詩句,他指著天上那顆微微閃爍的星光,發出淡淡紫色光芒。
“那便是我的將星,今夜,就要隕落了……”
說罷,他輕輕閉上了眼,等待著生命的最後一刻到來,至少可以在下面與曾經的主公重逢,至少沒有辜負他的囑託,孔明這一生,盡力了。
“丞相!!!”
姜維跪倒在地,泣不能聲,這堂堂天水麒麟兒,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此刻如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一般。
依照恩師的囑託,他選擇秘不發喪以免軍心動盪,何況這軍中還有一個不穩定的因素。他按照諸葛亮生前的部署,作一大龕,將屍坐於龕中;以米七粒,放入丞相口內;腳下用明燈一盞;軍中安靜如常,切勿舉哀,魏軍統帥司馬懿通曉天文周易,以防被其看出端倪。
中軍帳內,諸葛亮依然靜靜地坐在那裡,不似逝去,倒像是沉沉地睡著,是啊,他確實太累了,該休息休息了。
“吾平生所學,已著書二十四篇,計十萬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內有八務、七戒、六恐、五懼之法。吾遍觀諸將,無人可授,獨汝可傳我書。切勿輕忽!”
兵法二十四篇,這便是他作為老師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東西,可就在姜維含淚整理恩師生前所留兵書之時,卻不曾看到那靜坐的屍體,突然閃爍了一絲極難被發覺的紫色微光。
“諸葛亮,諸葛亮。”
“誰在叫我?”
等待他的不是死亡,也不是九幽黃泉下的故人重逢,而是一個深邃不見邊界的空間,空間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盞微弱的光亮定義著前方。
“汝是何人?為何引我來此?”
“你這痴人,當年水鏡先生一心帶你求仙問道,你卻偏偏要隨那劉玄德入世,白帝城,五丈原,枉費你這大好的仙緣。”
孔明怔怔愣住:
“汝怎知此事?汝究竟是何人?”
那微光輕聲地說:
“莫問莫問,我且問你,此生,你可有遺憾?”
諸葛亮被這突然的一問楞在原地,片刻後才回答:
“遺憾自然是有,恨不能興兵北伐,復我大漢疆土。然一切皆是天命,無甚可遺憾。”
那聲音又問:
“你若早早順了天命,投奔曹魏,豈不是封侯拜相,蔭庇子孫?你這一死,魏軍遲早有一日會踏破西川,到時候你的子孫後代豈不是遭了殃?”
“子孫自有子孫的福禍,亮無需過問。”
那聲音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果然是個豁達開朗的君子大儒。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若答的好,還有另一番造化。且聽,如果讓你再來一次,哪怕從出身最低劣的無名之人開始混跡於亂世,至你死時,你還能達到今天的位置嗎?”
“以無名之人,官居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孔明一時間陷入沉思,自有漢以來,官員任用除軍功以外,無非是察舉和徵辟,此兩類都離不開人脈和背景,再不濟也要是某位當世大儒的學生門人。
自己雖家道中落,卻也是響噹噹的琅琊諸葛家,又有其叔父諸葛玄和岳父黃家與荊門各大族的關係,再得水鏡先生真傳,方能在荊襄各郡聞名於世,才有後來的三顧茅廬,真就是一無所有的開始,單說這東漢末年,恐怕是命如草芥。
那光點見他許久不曾開口,便又問道:
“你可有把握?還是說,你不過是個無能之輩,凡人對你的吹捧只是空穴來風。說什麼諸葛亮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只能做個西川的守墓者?”
“不!”
諸葛亮難得如此決絕,過往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三分天下從來都不是一盤死棋,有很多機會從我眼前錯過,以我的能力,若再來一次,無論是出祁山,還是五丈原,勝負猶未可知!不僅是官居丞相,我要更進一步,輔佐君王完成一統天下的千秋霸業!”
那光點不再說話,孔明急去追,卻不料腳下一空,登時墜入萬丈深淵,他不禁自諷,恐怕這不過死前的幻覺,將死之人,敗軍之將,談何再來一次?
可就在下一秒,陣陣痛楚自周身傳來,那種痛楚讓他欣喜,因為自從北伐積勞成疾開始,他的身體就沒了什麼知覺,更像是行將就木的枯骨,這一次,是久違的痛。
“啊!”
他不禁大叫一聲睜開雙眼,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徑直坐起身來。
眼前不復軍營中的微弱火光,而是漆黑的一片,仔細摸索之下,自己好像在一條管狀的石頭通道里,仔細看去,視線的盡頭似乎有一團彩色的光芒,是他從未見過的光色。
“我怎麼這麼瘦?”
隱約間腰間陣痛,伸手去摸肋骨清晰可觸,可眼下管不了許多,托起沉重的身體,孔明順著狹窄的同道一路向著那彩色光芒爬出去,約過了四五分鐘,骨碌碌滾落地上,眼前的場景令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直入雲霄的高樓,閃爍著方格的燈光,下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一輛輛汽車如鋼鐵般的怪物一樣呼嘯而過,伴隨著徹夜不會熄滅的霓虹,那些彩色的光芒即是如此。
孔明的身後是一片垃圾場,堆放著許多他不能理解的物件,茫茫的異世界,像一顆渺小的塵埃,站在這文明與衰敗的交界。
即使是如他這般聰明絕頂的人,一時間也無法適應這從公元243年穿越到截然陌生的現代異世界都市,若是旁人,此刻定會發瘋,可他卻心中浮起一股興奮和許久不曾有過的熱血。
望著眼前的全新景象,他喃喃自語:
“這就是,為亮準備的全新舞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