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娘生了四個孩子,卻只有姜大國一個兒子。

兒子都三十五了,媳婦還沒有生下一個娃來,這可把姜大娘急壞了,愁得她頭髮都花白了大半。

聽說休養休養還能懷上,姜大娘馬上轉了態度,揮揮手說,“行了,你休養著吧,早點再懷個娃。大國都三十五了,你再不懷上,莫不是存心要讓我們老薑家絕後不成?”

說完,姜大娘狠狠地瞪了一眼劉喜花,板著一張臉,轉身離開了房間。

劉喜花不禁有些詫異,眨巴著眼睛暗自思忖:咦?婆婆竟然沒再叫她去做飯?

她摸摸肚子,嘆了口氣,但願能懷上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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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做好,姜大國帶著兩個妹妹擺好碗筷,姜大爺從田地裡幹完農活回到家中。

他左腿殘疾,走路一拐一拐的,隊裡工分多的活兒,比如挖溝挑擔子,他幹不了,只能做些婦人們做的輕鬆活兒,比如除草施肥揚灰這些。

活兒輕鬆,工分就少。

工分少,年底分的錢糧就少。

姜大爺放下鋤頭,隨手將草帽掛在牆壁上的竹釘上。

姜家最小的女兒姜美蘭向來心直口快,看到父親回來後,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阿爸,嫂子從醫院撿回一個女嬰!”

其實,早在姜大爺回家的路上,就已經有同村小隊的人告訴過他這件事了。

那些人把他狠狠取笑了一番。

姜大爺是憋著一肚子的氣回的家。

聽到小女兒的話,姜大爺的臉色變得異常冷峻陰沉,他默默走到飯桌前坐下,坐在了上方那個通常由家長或長輩所佔據的位置。

“孩子呢?”

“爸,孩子在這裡呢。”劉喜花抱著孩子從臥房走出來,“這孩子長得挺健康可愛的,沒有生病也沒有任何身體殘疾。我和大國都很喜歡她,所以就把她抱回來了。”

她看了眼公公,小心翼翼說。

姜大國在一旁無奈地嘆了口氣,“阿爸,喜花的娃沒保住,所以......我們就把這個孩子抱回來了。”

姜大爺面無表情掃了孩子一眼,朝姜大國夫婦倆搖了搖頭,“咱家勞力本來就不多,你還抱回個女娃回來,平白多了張嘴吃飯。再說了,這丫頭片子將來對咱家一點幫助都沒有啊。”

姜大國皺眉,“爸,女娃子長大後也能掙工分,您看美華,不就在掙工分嗎?”

姜大國有三個妹妹,大妹姜美枝已經出嫁了,二妹姜美華今年剛滿十八歲,已經在生產隊裡做事好幾年了。最小的妹妹姜美蘭還在唸書,是家中唯一一個唸到初中的孩子。

姜美華看了一眼大哥,將一條溼毛巾遞給姜大爺,“爸,您擦擦手吧。”

姜大爺接過毛巾,板著臉說,“美華在小隊裡幹了五年活,掙的工分還不到你的一半,虧你還有臉提這事!”

說得姜美華紅了臉,一聲不敢吭。

“等她長大一些,還可以像美蘭那樣讀書、考大學。”姜大國看看小妹,又說。

姜大爺卻冷哼一聲,“哼!美蘭的老師都說了,美蘭那成績簡直就是一塌糊塗,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學!這學期讀完,下學期就不用去了,跟她姐姐下地掙工分去。”

姜美蘭昨天的數學只考了十三分,全班倒數第一,被姜大爺一頓說,也同樣不敢吱聲,將碗筷推到姜大爺的跟前後,姜美蘭端了自己的碗,跑到院裡蹲著吃去了。

姜大爺看著碗,又搖搖頭說,“一個女娃,做不了力氣活工分掙得少,讀書也不可能讀出什麼名堂,將來沒準還是個白眼狼,養大她後又跑了,你們想過這些沒有?”

姜大國和劉喜花互相看一眼,兩人都搖搖頭,“爸,我們對她好,她不會不記恩的。”

姜曉曉嘆氣,原主就沒有記恩啊。

但她會記恩的,她才不會像原主那樣蠢,跑去認並不喜歡她的生母一家。

【曉曉記恩,曉曉喜歡姜家,喜歡爺爺,爺爺下午從三隊的橋那兒走,能撿一隻野兔呢】

姜大爺吃驚地看向姜曉曉,他居然聽到了小娃娃的心聲?

從三隊走能撿到野兔?真的假的?

姜家住在五隊,去田裡做事,從三隊走可有點遠呢。

姜大爺心裡將心將疑。

“你們給娃取名了沒有?”姜大爺指著姜曉曉問姜大國。

“還沒有,爸,您給取個吧。”姜大國說。

“您是家長,該您取。”劉喜花也說。

“就叫小小吧,這小鼻子小臉小個子的,也不知能不能養活。”姜大爺說,“大國記得抽個空到隊長那裡登記下名字。”

【哎呀,我不要大小的小,我要知曉的曉,拂曉的曉,曉得的曉。】

姜大爺又說,“不是大小的小,是知曉的曉。”

他心裡嘀咕,他和這孩子心靈相通嗎?怎麼只有他聽見?全家其他人都沒反應嘛。

姜大爺不知道的是,姜曉曉的心聲想著誰,就只有誰能聽到。

取了名,這是認可孩子了。

姜大國劉喜花兩口子都很高興,“知道了,爸。”

雖說姜大爺沒再說什麼,但他臉色一直沉著,今天的午飯,大家都不敢多說話,吃得安安靜靜的。

午飯後,姜家人又各自忙碌起來。

姜老太是小腳老太,做不了地裡的活兒,只能在家裡做些家務或是針線活,比如燒飯燒水做鞋子織毛衣等。

劉喜花在月子中,還要帶娃,她在屋裡休息。

姜大爺提了鋤頭戴著斗笠,帶著姜大國和大女兒姜美華,往地裡去了。

春忙不等人,小隊長要求大家吃了午飯馬上去地裡。

姜大爺記著聽到的姜曉曉的心聲,沒有走以前的路,而是繞向了三隊那邊。

姜大國和姜美華疑惑問,“爸,你去三隊那邊做什麼?”

姜大爺想印證聽到的心聲是不是準確的,朝姜大國和姜美華擺擺手,“我去三隊找人問件事情,你們先去地裡。”

兄妹倆哦了聲,扛著鐵鍬鋤頭先走了。

姜大爺來到三隊通往田地的旱橋那裡,站在橋上往四周看。

看了半天,並沒有看到野兔。

他拍拍腦門,一定是剛才出現了幻覺,他怎麼可能聽到小娃娃的心聲呢?

姜大爺悶悶地哼了聲,邁步從橋上走過去。

但就在這時,一隻野兔從前方的田地裡竄過來,跳進了乾涸的河溝裡。

砰——

慌不擇路撞到小石橋的橋墩上,倒地不起。

姜大爺睜大雙眼,還真有野兔啊!

他歡喜地走進旱溝,把野兔撿了起來。

這時,一個三隊的人從村裡走過來,看到他站在旱溝裡,不禁好奇地問,“這不是五隊的姜福根嗎?你在那裡做什麼?”

姜大爺心說,幸好他來得早,也幸好一直等著,不然這隻野兔就歸這個三隊的人撿走了。

“哦,我撿了只死野兔。”姜大爺得意地拎起野兔,朝三隊的人晃了晃,哈哈笑著說,“傻兔子不看路,腦門撞到了橋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