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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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宮內,有一處人工建造的溫泉池,濯濯氣靖,四季常暖。
朱宿星天生體寒,從小就有睡前泡溫泉的習慣,水霧繚繞,熱浪交疊,足以洗去體內積累的疲憊。
朱宿星展臂而坐,置身於暖池之中,洗刷一天累積下來的疲憊。
難得這樣清靜,他收起繁緒又掛念起許知淮。
再睜開眼,隔著朦朦水霧,對面多了一個盈然飄逸的身影。
朱宿星轉眸,淡淡吩咐:“這裡不用你們侍奉,都退下吧。”
跟著,一個清靈靈的聲音響起:“殿下,如此香茗,不喝實在可惜了。”
朱宿星認得這聲音,只見身著墨青宮服的許知淮端著茶碗盈盈走來。
“怎麼是你……”
朱宿星微微吃了一驚,差點想從溫泉裡站起身來。
他看著她的宮服,瞬間明白過來,鳳眸輕眯:“這些事無需你來做,這司寢的身份只是暫時的。”說完長臂一伸接過茶碗,微微發燙的溫度惹他皺眉。
“你不是宮婢也不是奴才。”
天然的屏障,模糊了春光。
許知淮避諱垂眸:“皇后娘娘這麼安排是為了殿下著想,奴婢並無怨言,而且……”
“你不是奴婢。”
許知淮微微一頓,稍稍拖長語氣:“今日玉嬤嬤還向我道了喜,說我有福氣,小小年紀便得了七品內職。外頭多少寒窗苦讀的書生,朝思暮想也盼不來一份皇差呢。”
朱宿星凝眸不語,似有不快。半晌,他才牽住她毫無防備的小手,惹得許知淮心間一動。
許是月色太撩人,白日裡的謙謙君子也有了慾念。
她抬頭對上朱宿星的鳳眸,心中盤算著無數種可能。
他沒有邀她入池,只是朗朗道:“以後你與我同住,常來此泡泡溫泉,晚上也能睡得好些。”
朱宿星鬆開她的手,喚來外頭的人侍奉自己,把一池溫暖的泉水留給了她。
許知淮受寵若驚,根本無心享受,獨自浸在池中發了會兒呆。
須臾,穿戴整齊的朱宿星繞到她的身後,溫潤的目光直接越過她胸口那片春色,只望著她的臉頰被熱浪催熟的紅暈,露出滿意的笑容。
“今晚你一定不會做噩夢的。”
燭光朦朧,朱宿星長袍微敞躺在床上,抬手拍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示意許知淮過去。
紗幔錦被,同床共枕,卻非男歡女愛。
許知淮越發猜不透他的心思了,視線緩緩下落,停留在衣襟露出的胸膛上,然後驚訝地發現朱宿星胸口上有一道疤痕,細長且深刻,像是刀劍所致。
她不解眨眼,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撫向他的胸膛,才堪堪觸及到他溫涼的肌膚就被反手抓住。
他輕輕一帶,將許知淮柔軟的身子拉向自己,兩人面對著面,眼對著眼,親密無間。
許知淮抬眸,隱去猜測,烏沉沉的眸子耀著星光:“殿下受過傷?”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還疼麼?”
“不疼了。”
許知淮想不通,有誰敢對堂堂太子動刀動劍?
朱宿星胸膛緩緩起伏,見她仍直直望著,不禁又道:“世事無常,人難免會受傷,有的傷看得見,有的傷看不見。”說到這裡,他略微停頓一下,聲色若水:“你身上也有一道看不見的傷,對不對?”
許知淮眼波流轉,不知他是不是在試探自己。
她不回答,目光楚楚。
朱宿星淺笑,心中略略惘然,抬手去拂她的眼睛:“睡吧,安心睡吧。”
許知淮閉上眼睛,毫無睏意。不知過了多久,她又睜開眼,看見朱宿星沉靜的睡顏若有所思。
朱宿星每日三更起床,五更隨父上朝,春夏秋冬,從不間斷,日日謹慎剋制,宛若修行之人。
許知淮素來淺眠,聽見身邊有聲響本能驚醒。
朱宿星著杏黃朝服,明亮大氣,見她睡眼朦朧,只是微笑:“你多睡會兒,晌午咱們一起用膳。”
親暱的語調,惹得旁人側目。
“是……殿下慢走。”
許知淮做作的鼻音有點糯。
朱宿星聽了,更是好心情地抿抿唇。
眾人紛紛跪地行禮,唯有許知淮抱被靜坐。
待太子走後,眾人又再度看著她,神色各異。
許知淮恍若未見,繼續躺下補覺。
片刻之後,有人來到床前輕笑一聲:“姑娘真是悠閒好眠啊。”
來人是玉嬤嬤,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床邊,凝視許知淮的放肆與大膽。
許知淮起身行了個禮,微微一笑:“託太子殿下的福。”
玉嬤嬤淡淡一哼:“姑娘最好知道感激,別持寵而嬌,糟蹋主子的恩德不說,還折了自己的壽。”說完她示意身後的宮婢上前,給她端來碗湯藥。
“喝了吧。”
那命令的語氣,不帶一絲一毫的商量。
許知淮明知故問:“嬤嬤,這是?”
玉嬤嬤直截了當:“避子湯。”
這招數真是似曾相識呢。可惜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就算發生了,她的身子也早就廢了。
許知淮輕輕一笑。
五毒俱全,橫豎也不差這一碗。
見她仰頭喝了個乾淨,一副軟綿綿的溫順模樣,玉嬤嬤準備好的刁難無處發揮,只提點幾句就走了。
殿內,出奇的安靜,許知淮再無睡意。
她給自己倒茶漱口,立馬有人提醒一句:“茶涼傷胃,還是換些熱的好。”
說話的人是景安,建章宮裡跟隨太子最久的大宮女。
許知淮眉眼彎彎:“無妨,我解渴而已。”
景安細細打量她:“姑娘身子骨單薄,還是別貪涼了。”
許知淮想她有話要說,放下茶碗,與她對視。
景安猶猶豫豫道:“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許知淮疑惑:“打算?”
景安蹙眉看看窗外,壓低聲音道:“你傍上太子爺,必有所求吧。”
許知淮淡淡回應:“要求就求個安穩吧。”
景安輕哼一笑:“以你現在的處境,哪有什麼安穩可言。”
許知淮勾勾唇角不說話。
她倒是個明白人。
景安繼續道:“不瞞你說,我是決心要一輩子跟著太子爺的。往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壞你的事,你也別擋我的路。”
許知淮下頜一點,隨性地應了聲好。
原來人人都這麼急,連個正經席位還沒混上呢,就想著從太子爺的身上分一杯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