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替她調整了一下輸液瓶,轉身給她倒杯溫水。

彎腰拿著吸管湊到她嘴邊,聲音低沉的說道:

“別擔心,手術很成功,你喝點水,等會兒就好了。”

姚黃閉著眼睛含住吸管,慢慢的吮吸了兩口。

水喝進嘴裡好半天,腦子才轉過彎來。

強撐著睜開眼卻發現有紗布包裹著,眼前只有微弱的光。

她有些驚慌的摸著臉上的紗布,聲音艱澀的問道:

“我真的不一樣了嗎?”

鍾毓肯定的點點頭,想起她看不見,聲音輕快的說道:

“手術結果比我預期的還要好,等拆紗布的時候,說不定你會被自己美到。”

姚黃微微扯起嘴角心下稍安,摸索著握住鍾毓的手,真誠說道:

“這一切多虧了你,是你給了我新生的機會,手術花了很長時間吧,辛苦你了。”

鍾毓坐在床沿上,看著她被紗布包裹的臉,心中湧起憐惜。

“手術用了十幾個小時,我辛苦什麼,遭罪的是你,只要你滿意我就圓滿了,等藥勁過了身體會比較疼痛,你得忍耐一下,有的藥不能用太多,對你的身體會有損傷。”

姚黃什麼苦沒吃過,身體上的疼痛是最微不足道的。

她聽話的點點頭,如今她最期待的就是自己這張臉了。

遂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我真的會變成你畫上的那副模樣嗎?”

鍾毓實話實說道:

“也不完全像,你的牙齒還需要做矯正,我是以那副畫為模板的,五官沒有太大出入,這點你放心。”

姚黃對鍾毓有著天然的信任,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為什麼。

“我的牙齒是不平整,等我的臉康復了,就去做矯正,我以後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吧?”

她不斷的想要從鍾毓身上獲得肯定的答案,內心深處的恐懼因為眼睛看不見更加的焦躁。

鍾毓不厭其煩的安撫著她,醫者仁心,對待患者她總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安撫好姚黃,鍾毓剛回辦公室就接到了倪徽的電話。

她一入職就跟老師報備了,這段時間忙,她也沒怎麼跟老師聯絡,聽到他的電話鍾毓還是很高興的。

然而電話剛接起,就從聽筒裡傳來他可怕的咆哮。

“鍾毓,你膽子不小啊,剛學會走就想跑是吧,哪個給你勇氣讓你主刀做那麼複雜的整形手術的?”

鍾毓一臉懵逼,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誰告的密。

“老師,我是有把握才決定做手術的,過程很順利,患者的術後反應良好,目前還沒有什麼感染現象。”

倪徽聽她這麼說,氣的拍桌子。

“你真是膽大妄為,患者現在沒有不良反應,就能說明手術成功了嗎?你看到她術後康復的臉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要學會保護自己,你怎麼這麼魯莽,要是手術失敗,你的職業生涯就完了。”

這會兒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在,被罵倒也不用尷尬。

反正又不是沒被老師罵過,離得遠,他也就只能罵罵過嘴癮了。

“老師別生氣,我有分寸的,當時手術室裡還有我們醫院最權威的醫生在呢,出不了大事,況且我們院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批准手術的,我是做了詳細的手術方案,然後所有人會診,這才同意的。”

倪徽的怒火稍微小了一些,聲音裡還是滿不高興。

“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之前在醫院故意藏拙了?”

鍾毓哭笑不得,她還真沒辦法解釋。

現在的她不僅有上輩子豐富先進的理論知識,還有復生藤這麼個超級外掛,與先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規培的時候我是學生,很多時候都沒話語權,低調穩重的學習才是最重要的,現在身份不一樣了,最大限度的做好本職工作才是理所應當的。”

倪徽沉默了,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得意弟子。

他在醫院沉浮多年,對裡面的潛在規則瞭然於胸,鍾毓的做法無可厚非。

終究只能化為一聲嘆息,他頗為遺憾的說道:

“咱們醫院沒能留住你,確確實實是損失一員猛將,你有開拓進取的潛力,這是正確的發展方向,切記要保持初心,你所學的專業是為患者造福,不要被外在的東西蒙蔽雙眼迷失本心。”

倪徽是有遠見的,他深切明白資本的力量。

漂亮的皮囊就是敲門磚,能帶來的利益是無可估量的。

鍾毓的能力遲早會被人盯上,到時候會怎麼發展無從得知……

老師的教誨鍾毓銘記於心,她是看過繁華的人,堅守本心並不難。

她未來並不想受制於人,所以只能繼續向上突破,終歸是有屬於自己的大道要走的。

“老師不用擔心我,沒有人能把我拖進淤泥裡。”

好不容易聯絡一次,鍾毓並不想說些沉重的話題,她俏皮的說道:

“我都離老師這麼遠了,手術的事我們醫院也沒公開,您是往我身邊安插奸細了嗎?”

倪徽沒好氣道:“我哪有那個閒心盯著你,還不是你們劉院長找唐院長顯擺的,唐院長腸子都悔青了,怨我當初沒做好你的思想工作,沒把你留下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鍾毓不厚道的笑出了聲,她是真沒想到,私下裡兩位院長居然這麼有趣。

倪徽覺得自己就是個冤大頭,培養好的弟子白白送給別家醫院不說,反過來還得替她操心。

“你也別得意,患者有什麼情況隨時跟我說,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就這樣吧。”

倪徽掛電話的動作迅速的讓鍾毓反應不過來,掛掉電話,她自己想想又覺好笑。

本意明明是好的,偏偏人彆扭的不行,連關心人都這麼擰巴,難怪師母總是吐槽他。

然而除了倪徽會關心患者的手術結果外,醫院其他人也是非常關注的。

連院長都會抽空往姚黃的病房外跑,每次查房,都是一大批醫生跟著一起去。

就這樣期待了一個多月,姚黃的新面孔終於可以示人了。

這一天劉院長和湯主任比鍾毓來的還早。

他們像是要揭開神秘大獎一樣,都滿懷期待的看著。

當鍾毓如往常一樣來到病房,看著病房裡站滿的人滿頭黑線。

“你們這是過來看熱鬧的?”

陶主任激動的搓著手,笑呵呵的說道:

“鍾醫師,我們都好奇最後的成果呢,你就別耽誤時間了,快揭開紗布吧。”

鍾毓有點無力吐槽,算了,都是她惹不起的大佬。

越過眾人走到姚黃身邊,卻見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真到這個時候,她也是緊張的吧。

鍾毓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我來拆紗布了,相信我,你這一個多月遭的罪,沒有白受。”

姚黃弱不可聞的嗯了一聲,然後才勇敢的抬起頭,示意她動手。

鍾毓沒有遲疑與擔憂,她信心滿滿,彷彿正在拆開一件精美絕倫的禮物。

當一層層紗布緩緩解開,一張骨相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臉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精巧絕倫的鵝蛋臉,眉梢細長眼眸深邃,瓊鼻玉立唇如胭脂。

姚黃微張著嘴,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失神的忘了呼吸。

鍾毓擱下手裡的紗布,輕笑一聲。

“傻樣兒~你是想把自己憋死嗎?這張臉像你媽媽嗎?”

姚黃這才回過神來,她大口的呼吸著,激動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臉龐。

聲音顫抖又哭又笑的說道:“我真的變美了……連哭都是美的……像我媽媽的,我臉上有她的影子,但又比她更漂亮,阿毓,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重生。”

姚黃激動的當場跪下來給鍾毓磕頭,她無法自控,不知如何釋放激盪的情緒。

鍾毓趕忙將人扶起,姚黃看著瘦弱,情緒激動起來卻很不好攙扶。

鍾毓趕緊朝湯嘉仁開口:

“湯主任快來幫幫忙,她太激動了。”

湯嘉仁因為她的呼喊才回過神來,他整個人也處在一種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狀態中。

實際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呆愣,郭鵬飛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好似遭遇雷擊般呆傻。

劉院長最先回過神來,笑的嘴角上揚,連忙推了湯嘉仁一把。

“你還愣著幹嘛,快去幫忙啊。”

張護士長看不得這些人呆呆木木的反應,率先上前幫忙。

兩人扶著姚黃坐下,鍾毓拿著手帕溫柔的替她擦眼淚。

“這麼漂亮一張臉可不能隨意哭,你要多笑,笑著才好看呢。”

姚黃拼命的點頭,努力平復著自己激動的心。

劉院長在一旁看鐘毓的眼神,那就跟看大寶貝一樣。

他知道姚黃肯定有很多話要跟鍾毓說,他高聲說道:

“大家都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了。”

他這麼一發話,大家也都識趣的朝外走,臨走還有人不可思議的望了一眼又一眼。

從病房裡一出來,大家又都湊到院長身邊說悄悄話。

他們這回算是開眼了,對整形外科又有了新的認知和定義,情緒難平也是能理解的。

病房裡姚黃喝了水,慢慢平復了激動的心。

她看向鍾毓的眼神滿是感激,哽咽著說道:

“阿毓,直到現在我才感覺自己真正的活著,我也終於有資格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鍾毓幫她梳理著長髮,平靜的說道:

“如果這樣的一張臉能讓你重新活過來,我會覺得我的工作很有意義。”

姚黃肯定的點頭,她迫切的說道:

“你救治的不僅是臉,還有我千瘡百孔的心。”

鍾毓替她將長髮束起,溫柔的問道: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想好怎麼生活了嗎?”

姚黃灑脫一笑,聲音輕快很多。

“沒有具體的打算,但我會離開老家先去港城找人,我在那邊還有個小外公,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答應外公要幫他找到人的。”

前幾十年動亂不定,家人離散都是常態。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親人,牙齒也別忘了做矯正,這是小瑕疵並不難修正。”

姚黃托腮淺笑,她眼中有光心中有盼。

篤定道:“我肯定是要去做的,我很愛惜這張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