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家捧場,今天,是陽光馬戲團在新羅斯城的最後一場演出,明天我們將啟程前往下一站,不過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再見。”

演出結束了,熱烈的掌聲中,陽光馬戲團的全體成員登上舞臺,向觀眾們致意謝幕。

觀眾依次退場,沐浴在深夜的簌簌寒風中,或乘坐馬車,或徒步朝家中走去,很快,觀眾席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坐在角落裡,獨自喝酒的男人終於才站了起來,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踏上舞臺。剎那間,身上原本普普通通的衣服,變成了筆挺的燕尾服,凋銀手杖出現在掌中,高聳的禮帽上,還停著一隻咕咕叫的鴿子。

聽到鴿子聲,正要返回後臺的蒂芙尼勐的頓住,緩緩回首...

“團長!

!”

其他團員頓住腳步,不敢置信的看了過來。

“別叫的這麼大聲嘛...”

來文扣了扣耳朵,擠出一絲笑容,張開雙臂,打算擁抱朝他奔來的蒂芙尼,然而...

蒂芙尼衝到他跟前,二話沒說,飛起一拳,正中他的小腹,使上了吃奶的力氣。

完全沒有心理防備的來文,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招,眼前一黑,當場昏厥。

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蒂芙尼大喊道:“快收拾東西,帶著團長連夜走!不能讓他再回那個魔窟了!

!”

“收到!”

團員們一掃低落的情緒,連妝也來不及卸,開始歡天喜地的拆帳篷。

他們只要團長回來就行,至於是如何回來,又經歷了哪些磨難...

不重要。

根本不重要。

團員們動作神速,只用一個小時,他們便把一上午才堪堪搭建好的帳篷拆除了,所有東西送上馬車,將來文高高舉過頭頂,一邊有節奏的哼著歌,一邊踏上了出城的路。

就像抓到了可口獵物的小矮人一樣。

...............................

清晨的陽光正好,空氣清新,搖搖晃晃的蓬式馬車上,來文被捆的結結實實,嘴裡塞著一團蕾絲手帕,瞪著大眼睛,唔唔直叫。

寶石全部被沒收了,坐在他正對面的蒂芙尼,一手拿著幾顆璀璨奪目的寶石,一手托腮,興致勃勃的看著不停掙扎的團長。

“團長,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幹嘛要加入真理教會呢?跟我們繼續演出多好啊!”

“唔唔...唔唔唔!”

來文扭動著身體,竭力靠向蒂芙尼,惶惶的眼神,死盯著那顆金烏之眼,一滴冷汗沿著額頭滑落。

經過千辛萬苦,他終於把腦袋搭上了蒂芙尼的肩膀,還沒鬆口氣,蒂芙尼就一把推開了他,羞澀的說:“幹嘛呀團長,現在可是大白天...”

“唔唔唔!

!”

“真是的,都聽不清你說什麼,別亂叫啊,這裡可是荒郊野外,你喊再大聲也沒人救你的。”蒂芙尼取下了他口中的蕾絲手帕。

“寶石!快把寶石給我!”

“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寶石有貓膩嗎?”

“金色的!金色的那顆!快給我!我沒開玩笑!”

看到來文煞白如紙的臉色,蒂芙尼猶豫了,她拿起金烏之眼,說道:“給你可以,但你不能偷跑啊!”

“好好好!”

金烏之眼入懷,來文長長的舒了口氣,往車底板上一躺,有氣無力的說:“差點被你害死了...把繩子解開。”

“不解。”

“我上廁所!”

“哦...”

豬蹄扣繩索解開,重獲自由的來文,果然信守承諾,沒有偷跑,而是躍下馬車,跑到一旁的樹林裡,解決了一下生理問題。

一陣寒風吹過,他打了個哆嗦,提上褲子,拿出帕子擦擦手,回到車上。

“團長你餓不餓?”

蒂芙尼切了一塊麵包,用餐刀抹上厚厚的果醬:“給你,快吃吧。”

“吉娜呢?”

接過麵包,來文四處看了看。

“她在後面的車上。”

“你這樣是沒用的,蒂芙尼。”

兩三口吃完麵包,來文摸出酒壺喝了一口,沉聲說:“其實這些天,我經常來看你們的表演,陽光馬戲團即使沒有我,也能很好的運作,不是嗎?”

“但你是靈魂。”蒂芙尼搖了搖頭:“失去靈魂的馬戲團是沒有前途的,大家因為你才聚集到一起,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大家的心也就散了。”

來文無聲一笑:“我就是個吉祥物,馬戲團真正的靈魂,是你,蒂芙尼。”

“我說的是信仰。”

“信仰?我是個小偷,是賊,或許我做過一些令人感激的事情,但那並不代表,我是個好人。”

“你是我們的好人就足夠了,其他的不重要。”

“但是我現在有一個選擇。”來文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做更多人心中的好人。”

心裡‘咯噔’一聲,蒂芙尼抿了下嘴,咬著牙說:“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不是迷魂湯,是信仰。”

凋零的樹木匆匆閃過,顯出一副枯萎破敗之相,來文一邊看著窗外,一邊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吉娜、陽光馬戲團的大家,都是因為我以前信奉的理念才相遇的,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陽光馬戲團的靈魂。”

“可這種日子總有一天要結束的,我們勢單力薄,哪怕做的再好,也不能改變這個世界。”

“我喜歡人們發自內心的笑容,那很溫暖,擁有一種令人敞開心懷的魔力。我看過無數人發自內心的微笑,卻始終無法像他們一樣笑出來。”

手掌捂住心口,來文輕聲說:“我想用笑容去填補心中的空缺,可我越是給更多的人帶來笑容,越有一種無力感。我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孤僻,就像即將渴死的旅人,瘋狂尋找水源一樣,些許汁水可以讓他苟活,卻終究不如一座綠洲那樣沁人心脾。”

來文的語速越來越快,靜靜聆聽的蒂芙尼也愈發緘默。

她早就感受到了團長這些年潛移默化的改變,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在她看來,來文已經實現自己的夢想了,或者說...

來文正在努力實現自己的夢想,追逐的過程,不就是綠洲嗎?

剛剛她才意識到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來文追求的事物,與她理解的並不一樣,她誤解了笑容的真諦,也誤解了來文賣力表演的初衷。

始終尋找不到綠洲的旅人,會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絕望,這位旅人,可能認為自己再也找不到綠洲了,直到...

那束光的出現。

狂風呼嘯的雨夜,不抱希望的尋找,一切似乎早已註定。

在那裡,來文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看到了或許是海市蜃樓的綠洲倒影。

至少有希望了不是嗎?

束縛內心的枷鎖解開了,他重新踏上了旅途,這一次...

他不再孤單。

“原來團長你真的要走了。”

蒂芙尼挽了下鬢角垂落的髮絲,抽抽鼻子,將海妖之淚、叢林之心還給了他:“你走吧,我會經營好陽光馬戲團的。”

“蒂芙尼...蒂芙尼,看著我。”

握住她纖細柔軟的手掌,來文認真的說:“加入真理教會吧。”

“......”

“我需要你,真理需要你,需要馬戲團的大家。”

“所以,團長你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們信奉真理?”

來文緩緩搖頭:“原本,我是想解散陽光馬戲團的,可當我看完大家的表演,忽然意識到馬戲團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了,這是家庭,哪怕沒有血緣關係,也依然緊緊聯絡在一起。”

“陽光馬戲團能有今天,並非單獨一人的功勞,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是我們的心血,是我們數年來拼搏的證明!”

“誰也不能摧毀它,就算是神...也不行!”

“說得好,老師。”

車廂外傳來回應聲,緊接著,一道身影翻了進來。

“吉娜,你都聽到了?”

“嗯。”

點點頭,吉娜將馬兒的韁繩拴在車廂邊緣:“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加入真理教會,成為女神尤妮亞的信徒,真心的...信奉真理。”

信仰,是日積月累,不斷加深的。

而晦澀難懂,難以捉摸的真理更是如此。

清楚這一點的來文,其實並未抱太大的希望,但...

“明白了,老師。”

吉娜毫不猶豫的說:“我會信仰真理的,全心全意。”

“信仰不是那麼容易誕生的。”來文苦笑道。

“老師你相信真理嗎?”

來文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說道:“我信。”

“那我也信。”吉娜甩了下馬尾辮,目光堅定的說:“老師你追尋的,就是我追尋的,這件事,我早就決定了。”

“你不是一直想成為第二代薔薇怪盜嗎?”

來文笑著說:“以前我不同意,是因為你缺少了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很重要,不是依靠天賦能學會的,可如今....情況不同了。”

“什麼東西?”

“魔法。”

手掌抬起,在蒂芙尼和吉娜的注視下,來文將手杖變成了一把轉輪手槍:“這不是魔術,而是真真正正的魔法。”

蒂芙尼和吉娜都沒有露出太多驚訝,似乎早有預料。

“難怪...”蒂芙尼啞然失笑道:“我說團長你怎麼老是去挑釁警方和私家偵探,連國王也不放過,原來是魔法...”

“沒錯,這才是我至今逍遙法外的原因。”來文說:“以前,魔法只有我一個人會,現在...”

“是不是跟教會有關?”

吉娜一下子就找到了關鍵所在,會魔法的薔薇怪盜,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能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

聯想起10多天的血玫瑰桉件,抓住薔薇怪盜的不正是狄洛克·福爾摩斯和馬維·恩德斯神父嗎?

從那之後,來文突然加入了真理教會,二者之間,一定有所關聯。

聽完關於神明降臨的事情,蒂芙尼忽然拉響了懸掛在頭頂的鈴鐺。

叮叮叮!

叮叮叮!

鈴聲隨風飄遠,前進的車隊立即停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團員,朝著她們的車廂走來。

“回新羅斯城。”蒂芙尼十分乾脆的說。

“回去?!”

團員們面面相覷,不敢置通道:“經理,咱們好不容易才連夜離開,回去幹什麼?”

“先把團長送回去,然後...”

蒂芙尼瞥了他們一眼:“去會會馬維神父。”

在她的命令下,車隊調轉方向,沿著來時路開始返回。

對於行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的蒂芙尼,來文感慨道:“把馬戲團交給你,恐怕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了。”

“呵...”

蒂芙尼冷笑道:“誰讓你一直都不信任我呢?”

“我從來沒有不信任你。”

“那為何以前不把魔法的事情告訴我?”

來文剛要回答,就聽見蒂芙尼說:“無非是我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啊,親愛的蒂芙尼,你怎麼能這樣想呢....是是是,團長你那一套我早都聽膩了,甜言蜜語對我沒用,不如來點實際的。”

“......”

嚥了口唾沫,來文很識趣的轉移了話題:“你好像對真理教會抱有很深的敵意,既然如此,幹嘛要回去呢?”

“首先,我並沒有對真理教會抱有很深的敵意。”蒂芙尼‘哼’了一聲:“我只是單純不喜歡馬維神父罷了,其次,我不能讓陽光馬戲團成為你的軟肋!”

“追尋夢想道路上一定充滿坎坷,這是母庸置疑的,我也不是那些胸大無腦的女人,知道什麼該鬧性子,什麼時候該理性思考。”

“如果加入真理教會能得到女神庇護的話,我很樂意這樣做。不過請你答應我,無論真理能否實現,都不要為了夢想犧牲生命,雖然你向來是一個任性的人,但作為團長,我覺得你不光要為自己思考,還要替馬戲團的大家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