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朝摔門走了後,蔣莞又悶頭睡了會兒。

她沒心沒肺睡得沉,直到被拎著午飯送上門的蘇兮給粗暴的扯醒了。

被單滑落,她一身青青紫紫看的後者目瞪口呆。

蔣莞倒是根本不在意,打著哈欠披上真絲的睡袍遮住一切,懶洋洋的走去洗手間。

“你,”蘇兮追過去問:“你別告訴我你身上這些是賀聞朝弄的!”

“不然呢?”蔣莞笑笑:“回來的時間太短,我沒時間找炮/友啊。”

“所以你就找到了賀聞朝身上去?!”蘇兮大驚:“你瘋了是不是?”

“此言差矣,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蔣莞拿著電動牙刷刷牙,‘嗡嗡’作響中語氣平淡:“各取所需,有什麼好驚訝的。”

“各取所需?是你需要他還是他需要你?”蘇兮走過去扯開她的睡袍,看著她象牙白的胸口一片青紫,氣的手都哆嗦:“他這不是性/虐待?我他媽找他去……”

“蘇蘇,算了。”蔣莞拽住她:“我不會吃虧。”

“你這還叫不吃虧?!”

“你不是記得高中時候的事情嗎?”蔣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女人一張精緻的麵皮找不出來任何瑕疵,眼角一顆淚痣的狐狸眼,映襯著唇邊的微笑更虛假,皮笑肉不笑。

“從來都是我欺負賀聞朝。”她低聲道:“他哪兒來的本事讓我吃虧。”

蘇兮一愣,電光火石間倒是真的想起不少過去的事。

八年前,賀聞朝是隻自閉又高冷的孔雀,天之驕子,鋼琴王子,什麼華麗的名頭都誇張的安在他頭上……

但他只知道追著野貓跑。

蔣莞自然是要比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小王子精明世故的多,很多時候純粹就是看心情逗著他玩兒,損得很。

有時候蘇兮都看不下去,奉勸她對人好點,蔣莞不以為然。

他們分手的時候,也是意料之中的慘烈。

確實,在賀聞朝面前,這女人應該是不會吃虧的。

因為習慣當狗的人是學不會反抗搖鈴鐺的主人的,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

一個愣神的時間,蔣莞已經洗漱完去套間的客廳吃飯。

蘇兮帶來的是打包好的泰國菜,裡面的芒果糯米飯很和她的口味,吃得開心。

靜靜瞧了會兒她沒心沒肺的模樣,蘇兮嘆了口氣。

“哎呀你就安心度蜜月去吧,擔心我幹什麼。”蔣莞受不了的揮揮手:“幾年沒回京北了,我一會兒得出去好好逛逛。”

“誰擔心你了,真不要臉。”蘇兮咬了咬牙,嘴硬:“我是擔心賀聞朝。”

“誰知道他過了八年還會不會被你玩兒的團團轉。”

蔣莞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眉眼彎彎:“說不定哦。”

這得看賀聞朝還會不會主動找她‘玩兒’。

想到昨天男人那句冷冷的‘玩你’,她就會若有所思的唏噓——雖然他有種強裝冷酷的感覺,但聲音好聽,還是特別性感。

蘇兮看著她表情已經變成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徜徉,受不了的搓了搓手臂。

“受不了你在這兒發春,我走了。”她把鑰匙扔到桌上:“我和許卓傍晚的飛機去巴厘島,這段時間你開我車。”

蔣莞從申城坐飛機到的京北,當然不可能把車弄回來。

她自然接受了閨蜜的好意,笑了笑:“謝啦。”

蘇兮走後,屋內重新陷入安靜。

蔣莞吃完飯就順勢躺在沙發上,感覺四肢都麻麻的痛,還帶著難以言喻的酸澀。

休息了一會兒,她才爬起來梳妝打扮。

鏡子裡的女人面色蒼白,蔣莞化了偏清純一點的妝,口紅提氣色,然後從行李箱裡抽了條絲巾把脖頸細細的圍好,這才準備出門。

京北八月份的天氣依舊燥熱,圍著絲巾出門肯定是有些奇怪。

但就算奇怪,也比把那一脖子的吻痕暴露給別人看的好。

因為要開車,蔣莞穿了雙淺色的中跟鞋,搭配著剪裁十分淑女的紫色蝴蝶連衣裙。

她是有一箱子的吊帶熱褲,要多辣有多辣,但經過昨晚也穿不了,只能偽裝成一副嫻靜知性的模樣。

髮梢微卷的長髮披散在身後擋住細細腰肢,長裙蓋住膝蓋,兩條細長的小腿搖搖晃晃,搖曳生姿。

蔣莞身材曼妙,打扮的更是和這條簡陋的長安街格格不入。

她車子都開不進去太偏的地方,停在一個巷子口,便步行穿越過狹窄的衚衕。

這裡是被京北這個大都市遺忘的角落,現在和八年前似乎並沒有太大區別。

長安街還是髒亂差的代言詞,一片低矮破舊的棚戶區,下過雨地面就會變得泥濘不堪,鞋子踩下去沾了一腳的泥……但這是她長大的地方。

蔣莞按照陳以白給的詳細地址穿過陋巷,到了一片比較寬闊的路上,才找到那家開在街尾的修車行。

不是什麼大的店面,長安街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店面。

兩層小樓,裝潢樸素,單調的牌匾上寫著‘晨曦修車行’。

蔣莞腳下停頓片刻,走了進去。

生意或許算不上好,前臺接待的男人昏昏欲睡,見到她才勉強睜開,眼睛一亮:“美女,你是來…修車?”

“我繞錯路了,車子開不進來。”蔣莞笑笑。

“確實,我們這片不好找。”男人看著她的微笑莫名害羞,撓了撓頭:“這些年七七八八的總說要改造,結果一直沒改還修了好幾條亂七八糟的路,弄的更亂了……”

蔣莞打斷他:“謝為在麼?”

男人一愣,慢慢瞪大雙眼:“你找為哥?”

“是啊,他在麼?”蔣莞笑:“我是他朋友。”

男人看著她的目光更為狐疑,猶豫半晌,還是撥通桌子上面的電話。

蔣莞站在汽油味濃重的大堂等了會兒,樓梯上走下一人。

他穿著黑色的短袖和工裝褲,雙手插兜步伐散漫,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似的,蓬鬆的短髮亂糟糟。

見到蔣莞,他半眯著的眼睛才緩緩睜開。

謝為第一句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蔣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回來參加蘇兮婚禮。”

“哦,她都結婚了啊。”謝為顯然也是認識蘇兮的,隨口感慨一句,就問:“吃飯了麼?”

蔣莞剛剛吃過,但還是搖了搖頭:“沒吃。”

“上來吧。”謝為轉身上樓:“給你煮麵條。”

謝為很會做飯,尤其一手炸醬麵很有老味道,讓蔣莞在申城這麼多年時不時就惦記一下。

眼下好不容易又能吃到,她很給面子的吃了兩小碗。

之前就算打死蔣莞,她也不會想到視保持身材為第一目標的自己會這麼貪圖口腹之慾。

也就是謝為了,不僅是因為他做飯好吃。

修車行二樓是閣樓樣式,隔出來了幾間房供人住,當員工宿舍。

洗手間廚房等等都是齊全的,雖然簡陋了些。

蔣莞吃完麵就跑跑跳跳的參觀了一圈,笑著點評:“破破爛爛的,很適合你住嘛。”

“坐下。”謝為點了根菸站在窗邊,眼皮不抬的教訓:“多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於是蔣莞便聽話的坐在他房間裡的單人沙發上。

她環視周圍——裝修簡潔乾淨,一張沙發,一張一米五的床,電腦桌上擺著菸灰缸,半敞的衣櫃裡都是男裝……

蔣莞眨了眨眼:“哥,你現在單身啊?”

謝為懶得回答這問題,臉頰凹陷又抽了幾口,濃濃煙霧遮住了他的表情:“你沒事兒就走。”

“這麼久不見了,幹嘛張口就攆人。”蔣莞委屈。

“我攆你了?不是剛給你做完飯。”謝為扯了扯嘴唇:“誰讓你沒話找話。”

“哦,知道了,你不願意說自己的隱私。”蔣莞鼓了鼓臉,裝無辜:“我不問就是了。”

“不問也得走了。”謝為看了眼手錶:“休息時間過了,車行會忙。”

“哇,你好無情。”蔣莞不樂意了:“我是特意來看你的哎!”

謝為瞥她一眼:“好好說話。”

屋內沉默了幾秒。

“哥。”蔣莞正經了起來,漂亮的雙眼直勾勾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她不想這麼快提這個事的,但謝為不喜歡別人兜圈子……怎麼躲也躲不過,還不如直說。

“兩年前。”謝為並不介意她問起這個,聲音平淡:“在裡面改造的還成,就減了一年的刑。”

蔣莞聽著他不以為然的口氣,心裡像是被針扎過一樣疼。

“那你。”她勉強笑著:“你出來就經營著這個車行麼?”

“嗯,這兒租金便宜。”謝為點頭:“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但熟客多了總能混個溫飽。”

“哥,你為什麼……”蔣莞腦子混亂,眼睛裡泛起酸澀的霧氣:“你為什麼一次都沒聯絡過我?”

這下一直有問必答的謝為沉默了好幾秒,足以讓她窒息的幾秒。

在蔣莞緊張的抓緊自己裙子布料時,才聽到他說:“我自己剛出來都沒個人樣,聯絡你做什麼?”

“小五,你現在用不著我照顧。”

“誰說的,我,”蔣莞急了,倏地一下站起來:“我需要的!”

她看不得謝為覺得他自己沒用的樣子。

“你不需要。”謝為眼神不躲不閃,定定看著她:“現在不是八年前了。”

蔣莞目光停滯,臉色也漸漸蒼白。

謝為卻沒有半分心軟。

“走吧。”他又點了根菸,淡淡道:“有些人長大了就該走遠點。”

換句話說,他們不是一路人,從前那些混沌的日子裡還能插科打諢的混在一起,但現在既然長大了,有些人就註定會走成陌路。

這個事實蔣莞八年前就該接受,但她一直不想接受。

“我在京北留一週。”女人纖細的手指捏緊揹包帶子,固執地說:“我還會來找你。”

說完她沒等謝為的回應,抬腳離開。

腳下踩著的中跟鞋還沾著髒汙的泥土,從車行樓下到樓上蔓延了一路的鞋印子……

但謝為一直沒管。

從前她衣服髒了,他會第一時間幫她洗,鞋子髒了,他也會幫她擦的。

蔣莞回到車上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哭了會兒。

直到包裡手機‘嗡嗡’作響,才把她思緒扯了回來。

她手背胡亂抹了把臉,也不顧精心畫的妝花掉,拿起手機一看是串本地的陌生號碼——卻是讓她爛熟於心的陌生號。

賀聞朝這麼多年沒改過手機號是他的事,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號碼的?

蔣莞疑惑,接了起來:“喂?”

她甕聲甕氣的鼻音讓賀聞朝沉默兩秒,才問:“哭了?”

“哭了又怎麼了?”蔣莞此刻正是有氣沒處撒,蠻不講理:“吃你家大米了?多管閒事。”

發洩完她才想起來這人脾氣比八年前更差,一時又有些忐忑。

賀聞朝倒是沒因為她這番話說什麼,只是問:“為什麼哭?”

“還能為什麼?”蔣莞冷笑:“因為你唄。”

“我喉嚨疼胸疼屁股也疼,賀聞朝,你說你是不是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