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蕭索,垂天而落,一根根如千針萬線,交織成網,羅著世間。

李元漫步在鄉間小道。

自彭冥玉去拜見過閻君娘娘後,這一位在事實上就已經成了閻君娘娘屬下的玉骸,他完全可以成為閻君娘娘狀態的晴雨表。

可是,他已不具備靈異力,甚至連感知外界的力量都消失了。

再聯想到螢濯妖的強大,李元哪裡還不知道此時地府中融合的情形。

閻姐怕不是已經在被消化了吧?

少年模樣的男子神色陰翳,沉寂的瞳孔安靜地看著秋雨。

他頭髮溼漉漉地披散在肩上,遠處路道已沒了人,便有也是落魄奔逃的人。

他一個人在雨裡,坐在一塊石頭上。

他腦海裡終於拉出了之前曾經猶豫過的計劃。

條件一:

世界不滅,異星不死不滅。

龍脈是帝星。

所以,龍脈不死不滅。

條件二:

不死不滅的龍脈融入了人皇,人皇因而擁有了力量。

可已知龍脈不死不滅。

那麼,人皇就只是暫居的軀殼。

他既在中京待了三年,做了三年流浪漢,所以曾見過皇宮內侍悄悄外出,去中京的大商會里調些珍貴藥草。

別人無法察覺,但李元卻察覺了,那內侍似乎是人皇身邊的總管。

所以,人皇可能出問題了。

這一點,李元悄悄尋過謝薇,並從那位謝太后處得到了肯定:人皇頭疼。

所以,李元可以推斷出“人皇頭疼”很可能和“龍脈復甦”有關。

條件三:

人皇對這片土地有著強烈的感覺,對他也有著強烈的親情。

條件四:

地府融合之中,鬼湖佔據了絕對上風,閻姐則已幾乎要被吞併。

求:如何幫閻姐獲勝?

啪,啪嗒,啪嗒.

雨打落木。

李元雙眸驟然看向了某處。

那是一片尚留半分綠色的葉子,葉子上有隻嬰童拳頭大小的蝸牛在爬,蝸牛的那隻觸角卻呈流轉的彩色。

彩角蝸牛爬的飛快,周身呈現出一種不尋常的亢奮。

這玩意兒其實是個特殊的毒素類九品妖獸,名叫“殭屍蝸牛”。

看著是蝸牛,但其實卻是存在於蝸牛腦殼裡的一種毒蟲。

那種毒蟲控制著蝸牛,驅馭著蝸牛,在到處亂爬,以期待被大型妖獸看到,從而將蝸牛吞下。

從而這毒蟲就可以順勢進入大型妖獸體內,然後或是直接控制這更強的大型妖獸,或是在大型妖獸體內繁衍。

可無論如何,這隻絢麗的、亢奮的、“鶴立雞群”的蝸牛其實只是個宿主。

李元看著那蝸牛良久,終於還是起身走了過去。

“陛下。”

大女孩昂首挺胸,神氣活現地出現在人皇殿。

人皇本低頭臉有陰霾,可在聽到女孩的聲音,見到女孩後,臉上陰霾就頓時一掃而盡,他抬頭笑看了眼身側內侍,道:“去拿些蜜餞來。”

內侍名馮雲,青雲直上的雲,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青雲直上了。

這原本是掖庭宮小太監的馮雲從前常常受人欺負,可他卻做事認真,無論發生什麼都還會樂觀面對,並妥善應對。

人皇看了他幾次,或是心底生出了某種共情,便將他調來了身邊。

這馮雲也藉助皇家資源,在短短几年裡入了六品。

人皇的身邊不需要高手,因為這世上最強的高手也看不到人皇的背影。

“不吃蜜餞,不好吃。”大女孩直接拒絕了人皇的好意。

人皇卻毫不在乎,反倒是寵溺著問:“那小真想吃什麼?”

大女孩正是李真。

李真掰著手指,開始要這要那,這可不止是食物,還有功法,還有寶物,還有資源,一開口都是不簡單的東西

馮雲低著頭,聽得眼皮直跳。

這世上能直接當著人皇面前要這要那的,怕也就這一位小祖宗了。

只是即便馮雲也不明白人皇為何會如此寵溺這孩子。

果然,李真要這要那,人皇只是點頭。

她要什麼,人皇就給什麼。

李真說的口渴了,人皇甚至讓馮雲出去取些飲子來。

“好啦,就這些啦。”

李真終於說完,然後忽地眼珠又一轉,好似想到了什麼,道:“我還要個東西。”

人皇道:“說吧。”

李真道:“前幾天我去中京街頭,看到不少流浪漢,我覺得他們很髒,被人看到了會讓人心情不好的,所以.陛下能不能將他們都趕走,趕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啦。”

人皇愕然。

從前這中京郡主頂多是要些好吃好喝的,可現在卻會說這些了。

他這才忽地意識到眼前這姑娘會不會被寵壞了。

可是,他實在無法去兇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

尤其是這妹妹還無法修煉,他就更捨不得兇了,只想著百年時光隨她怎麼過,大周總歸是可以養的起她的。

李真可憐巴巴道:“不行嘛,陛下?”

人皇笑著,本想道“不是不行,而是他們也是朕的子民,中京這般繁華,卻還有流浪之人,這是朕的過錯”,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當然行,小真說的,不行也得行。”

李真笑嘻嘻道:“謝陛下。”

當晚,人皇就下了旨,差人出宮去處理那些流浪漢了。

中京城極大,其中總有些不是那麼繁華的地方。

匯總下來,流浪漢竟有大幾千人。

只不過,人皇並沒有驅趕這些窮苦之人,而是分發了銀子、食物、衣服,再差人帶著那些流浪漢去中京城附近的村鎮入住,給予荒田,頭三年免稅,使其可靠勞作而謀生。

同時,又令執行者告訴這些流浪漢“是中京郡主路畔偶見他們,心生同情,親自在陛下面前說了這事,陛下才出手的”。

這足足數千人的流浪漢頓時間對那位小郡主感恩戴德。

可愛的模樣,善良的心,不過九歲的年齡

小郡主在這些流浪漢心裡一時間被拔的很高很高,這些流浪漢甚至生出一種“便是小郡主要他們赴死,他們也願意為小郡主而戰”的心思。

而流浪漢裡,其實也還有些六品高手,這些高手因為各種原因而流浪在中京城裡。

人皇在處理他們時,便是區別對待了,只給了銀子,食物,衣服,卻沒讓人領他們去附近村鎮,反倒是贈了資源給他們,並且給了這些人一個考取“萬宗學宮”的機會。

這些六品高手自也對小郡主感激不盡。

十多日後,李真再坐著奢華的馬車,透過皇都街頭時,果是未在看到一個流浪漢。

而不知為何,當她掀開車簾時,不少街頭之人竟然都用善意和尊敬的目光看著她。

這目光和之前僅有的敬畏和疏遠、以及好奇卻是截然不同。

李真實在摸不著腦袋。

轉念一想,或許是她驅趕了流浪漢,讓這些人的生活環境也好了起來,所以大家才變得喜歡她嗎?

她在街頭逛了一圈,然後便準備返回。

可才到謝府,忽又聽到訊息,說是二皇子居然被吊在皇宮樹上了,李真一愣,又露出好笑的神色,然後匆忙上車。

這種熱鬧,她必須去看看啊。

皇宮深處。

二皇子姬賀正被吊在樹上,饒是鶴姬在旁怎麼哭,人皇也絲毫不為所動。

人皇冷冷看著吊著的兒子道:“你若想要資源功法,直接來問朕要,找中京郡主做什麼?”

姬賀哭著道:“兒臣知錯了。”

人皇道:“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要了資源功法卻也不是你自己用,而是給鶴家的人。

為此,你居然敢利用中京郡主?”

“兒臣知錯了,知錯了”姬賀哭著。

人皇看了他一眼,道:“吊著吧,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說著他便轉身離去。

而即便人皇離去,卻也無人敢解開繩索。

鶴妃也不敢。

她還記得當年扛著龍纛追隨陛下的情景,她也是在那時候愛上陛下的。

可這些年,陛下卻越來越陌生,對所有原本他該親近的人越來越疏遠,除了.中京郡主。

人皇對中京郡主的寵溺真是一時無兩了。

無論中京郡主要什麼資源,要什麼功法,人皇居然都給。

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勝過家族的許多努力。

不過,賀兒被吊就被吊吧,至少如此一來,家族就又能靠著那些要來的資源培養出一些高手了。

此時,中京城資源看似豐富,可最頂級的資源卻全部被牢牢掌控在人皇手裡。

人皇寧可鞏固萬宗學宮,鞏固墨衣衛,也絲毫不想讓世家壯大,至於節度使制度更是早已廢棄了。

她看著吊在樹上的二皇子,長嘆了一口氣,但人總不能一直吊著,於是她又開始試著找人,希望陛下息怒,能先把二皇子給放下來。

可她找了一大圈,卻是絲毫沒用。

二皇子哭的稀里嘩啦,一個勁地喊著“娘,救我,兒子手好酸啊”。

鶴妃心如死灰,只嘆陛下無情。

而就在這時,忽地一道旨意傳來。

二皇子終於被從樹上放了下來。

鶴妃愕然,然後一打聽,才知道是小郡主入了人皇殿。

她心頭複雜,可再怎麼想卻也知道是小郡主為自家兒子求了情。

她帶著二皇子匆匆離去。

至於人皇所說的反思錯誤,她也明白。

在人皇看來,二皇子為了鶴家而討要資源,這純粹是荒唐無比的行為。

人皇不怪鶴家想要資源,卻怪二皇子愚蠢。

只不過二皇子還小,所以人皇也只是吊著他。

對此,鶴妃其實沒什麼不服的,只是這一次家族中有人突破四品,實在是需要大量的四品肉,這才不得不如此。

“鶴家算是欠了那小丫頭的人情了。”鶴妃暗歎。

另一邊,李真拜見人皇后,便興奮無比地準備去看二皇子出醜。

但她跑到那地兒,鶴妃卻已經和二皇子一起離開了。

李真生氣地跺腳,無奈地返回。

高處,人皇看著這一幕,面帶笑意。

可忽地,一陣莫名的疼痛又襲了過來,他抬手撐住額頭,數息後才又鬆開。

他深深看了一眼“陰雲密集”的大地深處,眼中閃過隱晦的猶豫,卻又旋即搖了搖頭,繼而轉身往天牢走去。

天牢裡,此時正關押了不少人。

這些人正是“夏朝的復生者”。

人皇在經歷過“高太傅搖身一變變作夏朝末代君王”的事件後,自然對這事很上心。

事實上,他越是分析便越是清楚,陰陽之所以大同,背後其實沒少這些“夏朝復生者”的推波助瀾。

而經過嚴刑逼供,他也對夏朝瞭解了不少。

夏朝,始自三萬年前。

其祭以人。

而當時的帝星顯然擅長“儲存靈魂”。

夏奢的靈魂便是被那位帝星儲存了,繼而在投入高太傅體內,高太傅.就成了夏奢,並且迅速擁有了夏奢的力量,雖是未曾復原,但卻也大差不差。

除了夏奢之外,其實還有許多人。

譬如夏朝力量的巔峰者裡便是存了三位有著“皇”之名的強者,這分別是天皇,地皇,人皇。

如今的“人皇”就在他這個人皇的天牢裡。

只不過,他那“人皇”的稱號卻被獄卒改稱為了“偽王”。

便是巔峰時的天地人三皇,也根本不是姬護的對手。

在姬護面前,他們頂多就是個王。

咔.

天牢門前鐵鎖處傳來刺耳聲響。

門開了。

人皇走入,看著牢中一個個正在接受審訊的“夏朝人”。

這些人有的是普通人,所以只是一般的鞭笞。

而強如“偽王”的,則是隻剩下一顆頭顱在秘藥水中浸泡著。

秘藥水中充斥著複雜混合的高品次高濃度毒素,無時無刻不在逼著他對抗,使得這頭顱未死但卻也無法掙脫。

人皇走到“偽王”所在的水晶玻璃箱子前,揭開擋在外面的厚重黑布。

箱子中,偽王平靜地睜開眼,即便在如此高濃度的毒素裡,即便在這密封的箱子裡,他依然平靜,甚至還面帶微笑。

人皇解開水晶玻璃外的枷鎖,單手從其中抓出偽王頭顱。

這頭顱才脫離秘藥水,其下斷頸便開始飛快地生出肉芽,長出骨架,不一會兒功夫竟已化成了人的模樣。

人皇丟了件外衣給他。

而偽王接過衣裳,然後非但不惱不急,反倒是笑著道:“最近我總是感慨,這數萬年後,居然還能出你這般的人物。”

他套上衣裳,而內侍卻以遵從人皇命端來了一壺新茶,兩碟蜜餞,三碟果子。

人皇和偽王入座,各自飲茶,好似朋友般開始攀談。

對他們來說,兇惡和氣場已經沒有了意義,而彼此之間也是一葉知秋,一點即通。

所以,不若好好坐著,擺擺實事,說說道理。

偽王顯然並不害怕死亡,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而幾乎所有天牢的高層都已知道這些人死後只是迴歸,並不會徹底死去。

所以,嚴刑逼供的主要物件明顯也不是他,而是那些無法承受皮肉之苦的人。

如偽王,便是被粉身碎骨,也不會有半點恐懼,更不會掉份子地慘叫,這是屬於他那個時代天驕所特有的風骨。

偽王一邊品茶,一邊道:“世間已無能出你之右者,你這力量也該是我所知的三萬年裡唯一進入了二品的力量。

你這力量在二品中是什麼層次,我不好分辨,不過當該是很強了。”

人皇道:“聊聊你的那位主子吧。”

偽王笑道:“我為什麼要聊?”

人皇淡淡道:“因為你沒有機會了。”

偽王笑道:“這是你的誤解。”

人皇道:“如我這般層次已經懵懵懂懂地看清了一些變局,機會只剩最後一次了,你若死了,下一次便未必再能睜眼。”

偽王道:“為什麼機會是最後一次?”

人皇道:“你可以選擇信,或者不信。

孤不會留一個沒有用的人。

你若是願意說,孤至少還能帶你走出這裡,給你一定的自由。

若是不願開口,那今日你閉了眼後,或許就再睜不開了。”

偽王沉默了下來,良久道:“北斗.吾主乃北斗帝星,只是如今,祂已成了異星。”

人皇問:“鬼湖,就是北斗麼?”

偽王猶豫了下,道:“是,也不是。

準確說,鬼湖是北斗沉睡後歸來的門,是北斗的一部分,卻也是北斗能顯化於祖地的全部。

這恰如你這片大地上的龍脈。”

人皇道:“在你眼裡,龍脈是什麼?”

偽王看著人皇,露出深沉的笑:“是帝星沉睡歸來的門,是帝星的一部分,也是.”

人皇抬手打斷了他,然後隨手扯去他的腦袋,將他重新浸泡入了水晶玻璃的高濃度毒素中,繼而安靜看著他道:“你還不夠坦誠,過些日子我再來。”

說罷,他將黑布重新覆籠在了箱子外,然後揚長而去。

深冬。

年末。

星海道,月河灣前,許多五品甚至是四品的強者蟄伏著。

閃爍的星光在海上洋流裡鋪出粼粼波光,潮水湧動,一下一下拍擊淺灘,發出空靈的聲響。

午夜時分,海上水霧漸起。

而就在這時,那本是空無一物的長空中探出了個巨大船首。

緊接著,便是一艘空船從雲霧裡整個兒顯出身形,越發清晰,其龐然玄奇,刻繪精緻,渾然不似人間之物,實是令人驚駭。

空船上,一名金袍女子負手立在船前,雙目炯炯,氣質更是宛如一柄神兵,周身散發著遮掩不住的銳利氣息。

這種氣息,對於中原五行勢力之一的“玄金觀”來說並不陌生,因為這就是“玄金觀”的力量。

不。

準確來說,這女子所用的乃是更高階的力量。

隨著這金袍女子的出現,原本許多還在猶豫、還在懷疑的人頓時舒了口氣,因為這看起來確實像是超級勢力的存在。

原玄金觀的一位避難長老生怕這機緣跑掉,便率先走了出來,對著金袍女子抱拳,然後恭敬道:“玄金觀金慕,參見前輩。”

金袍女子用古怪的神色看著他,好像想把他看透。

這名叫金慕的長老只覺被看的發毛,又不明所以。

幸好,這金袍女子只是掃了一眼,便垂眸,然後竟是還了一禮,道:“請登船。”

金慕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於是也不多問,便起身飛起,上了船。

很快,又有人走了出來,只不過卻不是玄金觀,而是一位“五行勢力的水勢力”中的鏡花水月樓的白衣女子。

這白衣女子走出後,便道:“晚輩鏡花水月樓白默茹,請問前輩,仙域可有鏡花水月樓上層的超然勢力?”

金袍女子道:“有,請登船。”

名為白默茹的鏡花水月樓高手,又恭敬一行禮,然後道:“敢問前輩為何願意招收我們?招收我們去往仙域後,又是如何?”

她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而那金袍女子只是道:“入仙域後,正常來說自是遣送對應宗門,然後去往靈鎮修行。”

她略作停頓,想了想道:“至於為何?一來是允諾前輩提出的條件,二來是我仙域確需擴建,招收更多弟子。”

允諾前輩提出的條件?

白默茹一愣,問:“敢問是哪位前輩?他又是提出了什麼條件?”

金袍女子環視四周,只覺各處林子後還藏了不少人,於是道:“前輩姓夏,其餘不可知。

夏前輩提出的條件是我等接受他的友人。

而但凡此時此刻來此願登船者,便都是他的友人。”

白默茹:

藏在外面觀望的眾人:

而這時,一個穿著紅衣服的漢子從林中飛出,又落地,拱手道:“敢問前輩,若我等不是那位夏前輩的友人又該如何?”

金袍女子淡淡道:“你不是,就別登船。”

那紅衣服漢子咬牙道:“若是查出不是,該如何?”

金袍女子未曾回答。

她姓獨孤,名玄金,便是玄金觀的幕後之人,是五百年來割一次韭菜的那位太玄宗長老。

事實上,空船在來此前,獨孤玄金就已經知道了這事的原委,也知道那位恐怖前輩的本事和想法。

那位異星秘使說了,前輩姓夏,而這個姓氏完全符合門主們對於前輩身份的猜測。

數萬年前的神,沉睡剛醒的神,自有極大可能乃是大夏皇室之人。

畢竟神靈墓地裡睡著的多是大夏翹楚。

時至於商,卻因為帝異更替而越發之少,便是有的也入了東海仙域,之後更是在那一場大動亂裡死在了仙域中。

至於為何動亂,卻也簡單。

不過是一些老人還想著去神靈墓地。

這樣的愚蠢想法,自是自取滅亡。

誰都知道,資源有限,便是神靈墓地之人定下陰陽截流之策,從而締造出了仙域這般的世界。

可如今果子熟了,卻未必需要叫醒他們,畢竟果子就這麼多,嘴巴多了,分到的就少了。

然即便如此,仙域眾人也知道.神靈墓地裡遲早會有甦醒者。

那些甦醒者必然會將仙域視為叛徒。

而現在,這樣的一位甦醒者出現了。

可這位甦醒者,卻絕不可能老實本分地登船。

對於這一點,無論是太玄宗還是五靈盟,都沒有任何意外。

可這位甦醒者卻似乎掌握著一樣奇異的本事————人間變。

換言之,其能變成任何人的模樣。

所以,“許多友人”就變得合乎邏輯,因為這位萬年前的夏前輩正是要魚目混珠,藏在這些人中間悄悄進入東海仙域,然後從普通弟子做起。

仙域高層幾乎在聽到“許多友人”的瞬間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們對空舟此刻西去的要求也很簡單,那就是把所有人都接來,然後好好安排,之後待到了仙域,他們再從中找出那位夏前輩。

問話的紅衣男子遲疑著

而就在這時,越發濃郁的霧氣裡忽地傳出幾聲隆隆雷鳴,細微電弧吱吱之間,一艘看著便邪裡邪氣的巨大空船從另一邊出現。

立在船頭的是個光頭男子,他拍了拍船舷,甕聲道:“這裡是五靈盟的船,那邊是太玄宗的,小傢伙們別上錯船。

唔.說簡單點,蓮教的、佛門的來我這邊,五行勢力的、道庭的去他那邊。”

人群裡,一個僧人忽地走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木訥道:“這位前輩,為何我佛門之人需得來你這邊?”

光頭男子嘿嘿一笑,也不解釋,只是道:“來就來,不來就不來,問什麼?”

在他看來,那位夏姓前輩必然會登船,就算問不到答案也會登船。

忽地,又一名頗顯貴氣的青衣男子道:“我乃中土楚家人,敢問.我該往何處?”

這一次,獨孤金玄接過話,道:“世家傳承,亦在東海仙域,卻不過皆是隱世勢力,你兩艘船都可上,待到仙域,自會告知你去路。

至於能不能見到隱世勢力,隱世勢力又收不收你,自是看你自己機緣。”

“多謝前輩!”青衣男子一拱手,卻又旋即飛身上了獨孤金玄這邊的空舟。

很快,藏在外面的人也不再多想,一個接一個地上了兩邊的船。

而無論是獨孤金玄,還是那邊的光頭男子都不敢放肆。

兩人都知道那位夏前輩就藏在這些人裡。

夏前輩接連斬殺了魏火聖,山先生兩位太玄宗長老,而其斬殺方式,實在是暴戾無比

尤其是斬殺山先生,更是連山先生留存在宗門的精血都一併斬盡了。

這種手段端的是恐怖無比。

這兩人自問力量也就和魏火聖,山先生在伯仲之間,故而絕不敢放肆。

此時,眾人一一飛起,分赴兩邊。

只是明顯獨孤金玄這邊人多一些。

鐵殺和方劍龍走到此處,兩人相看一眼,方劍龍面露凝重,鐵殺卻是灑然一笑,然後拍了拍他肩,道了聲:“又不是見不到了。”

方劍龍道:“珍重。”

說罷,兩人一左一右,方劍龍往五靈盟去了,鐵殺往太玄宗去了。

而姑雪見,閻牧等人也紛紛上了太玄宗的船。

若是李元在此,當可原本偃月門的周甲竟也在此處,還上了太玄宗的船,顯然周甲身上也發生了不少故事,如今他的身份是玄金觀的五品強者。

隨著人群的登輪,一個相貌普通的男子卻也飛速上了太玄宗這邊的船,一入船,他便靠著角落坐下。

這男子.正是天皇。

很快,陸上再無人。

獨孤金玄和光頭男子正要離去,遠處卻忽地傳來奔踏如雷的馬蹄聲。

一道十餘丈的將軍虛影凌空立起,虛影手握鐵槍,遙遙便向著太玄宗這邊的空舟刺來,顯然這是附近埋伏著的將軍,之前不敢靠近,生怕打草驚蛇,現在才從遠趕來。

獨孤金玄似乎是覺得好笑,隨手一揮,劍氣如攢,一探之間已至十多里外,“轟”的一聲將那將軍虛影擊的粉碎,繼而又猛然收回,落入她袖中。

光頭男子也覺得好笑,但他卻沒笑,而是快速掉頭離去。

任誰都知道,這片土地有人皇鎮著。

他們這些外來者若是碰到人皇,怕不是直接死。

所以,從外看著這兩艘空舟是剛到,可事實上.仙域卻已經做了不知多少工作。

他們完全是在確定人皇還在中京,這才敢過來的。

否則,他們寧可延期靠岸,也絕不敢貿然而行。

至於這衝來的將軍,怕不是個立功心切的。

所以,獨孤金玄只是將對方擊潰,卻沒有斬殺,因為.誰都不敢得罪人皇。

人皇,已是最強。

最強又如何?

當強大的力量被按在一個只有短暫壽元的凡人身上,而這凡人卻又遵循著強烈的守護這片土地的意願時,那麼,剩下的會是什麼?

人皇穿過雪地回到了宮殿。

有他在,國泰民安,天地不傾。

只是,這些年來,他越來越頭疼了。

對此,他心中越來越清楚。

他如往常推開門,正要坐到案几前,卻忽地視線一動,身形瞬間出現在塌前。

塌前,枕側,擺放了個透明的匣子。

匣中,一隻彩角的大蝸牛正在飛速地爬動,可爬來爬去卻怎麼都爬不出匣子。

人皇看著這匣子。

只是一瞬間,他就已然知曉匣子是誰拿來的了。

因為這匣子擺放的位置恰恰和許多年前那風箏擺放的位置一般無二。

而普天之下,能夠悄無聲息來到他寢宮的還能有誰呢?

他捧起盒子,看著這弱小的九品妖獸。

良久

又良久.

風雪彌天。

繁華中京城的湖畔,空無一人,卻有個男人買了酒,坐在湖邊。

李元根本沒去空舟,卻在這湖邊仰頭灌下烈酒。

可惜缺了焚心花粉,烈酒也淡水。

異星不滅,寄生人皇。

那麼,即便他不知道異星最終會如何,

但卻一定會從人皇之處重生。

重生後會如何,他也不知道。

但陰陽已大同,這異星還能如何?

到時候,一切便是天崩地裂之勢。

可現在還有機會。

因為異星的力量,山河的力量都在人皇手裡。

人皇還有選擇。

皇宮。

人皇捧著那盒子,看著其中那困於方寸之間、看似強大卻其實只是被毒蟲寄居的彩角蝸牛。

他忽地明白了。

這既是提醒,亦是無情。

李元知道。

兩虎爭國,若一者已傷,蜷縮防禦,那麼.外來的進攻就會由那已經幾乎全然獲勝、佔據了大半個國度的一方來承擔,揹負。

可若要救一人,便要欠一人,又該如何?

他會不會願意那麼做?

就因為心懷人族,就因為眷顧這片土地,就因為和他的親情。

他會願意麼?

棋盤上,最強最恐怖的棋子被來回拉扯,最終這棋子卻是自己動了,然後被捏在了一個新入棋局的黑影手裡。

黑影無情地推了推棋子。

棋子心甘情願地往前移去。

皇宮之中。

人皇看著那匣子,深深閉眼,似在做著無數的權衡和思索。

良久,卻因這匣子的“重量”而終於有了決意。

一直猶豫的事被確定。

他長舒一口氣,唇角露出一抹笑,自喃出一句:“我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