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再抬眼,洛絃歌的眸光愈發灰敗了幾分,映照在暗淡的天光中,驀然有種隔世的愴然。

陛下,你在哪裡?

這個世界,為何對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

*

“走吧,也該去見見,我們的故人。”姬染月施然起身,身後便有一雙手伸來,替她披上氅衣。

她沒有回頭,他亦剋制收回手,其間,兩人沒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心照不宣。

“主公,此刻天寒,仔細受了涼。”青年垂眸,低低咳嗽幾聲。

“子房有心了。”姬染月掃過他蒼白的面色,眉心微凝,“你既受了傷,便好好休息。”

“良無礙,主公不必——”

“張先生且放心,有小爺我在,絕不會讓姐姐出事的,快回去休息吧。”霍去病見簷外飄著細雪,寒風凜而烈,忙取了把硃色的傘,撐開,擋在少女上方。

張良唇邊笑意斂了斂,拱手道:“那便有勞霍小將軍了。”

“先生客氣。”少年咧了咧嘴,笑意爽朗,皓齒齊整,是刺目的白。

刺得他心梗。

“子房,聯絡政哥、白起那邊,可以行動了。”

*

“姐姐,走這邊。”

霍去病帶她來到了一處古巷,七彎八繞的,巷口處的包子鋪,熱氣蒸騰,與雪花撞在一處,便是氤氳的煙火氣。

世界霎時鮮活開來,只可惜,尚染著一層貧瘠的蒼白。

“老闆,一籠包子。”

“好嘞,稍等,馬上就可以出爐了!”

不遠處的交談聲,惹來少女側目。

一男子背對著她立於攤前,一襲緇色的長斗篷,唯幾縷亂髮垂於頸側,可隱隱窺探出大致的輪廓,一身脊骨挺直,可行動間,凝滯感分外明顯。

是個瘸子。

姬染月頓了頓,淡淡挪開視線。

等等,這個聲音……

她再度瞥向他,隔著漫天的細雪。

姬染月提裙,不顧頭頂的飄雪,朝那人奔去。

“姐姐!”霍去病下意識偏傘,結果手背正好擦過她被風揚起的髮梢。

油紙傘噠的一聲墜地,鞋履陷入積雪中,他似有所感,緩緩回眸。

寒風似也有意,忽然轉了個彎,吹落他頭頂遮掩著的斗篷。

她瞳孔緊縮,一時怔在原地。

他倉皇低頭,轉身便要逃離。

只可惜情急間,他忘了自己的跛足,一時重心不穩,向側方跌去。

“洛絃歌!”

他跌入了少女柔軟而溫涼的懷抱中,再度聞到了,那股熟悉卻又陌生的清甜氣息。

不該是這樣的,他所習慣的氣味,是陛下袖間隱約的龍涎香才對……

姬染月的視線,落到了他的右眼處的灰白眼罩上,心中泛起驚濤駭浪。

男主的眼睛,竟瞎了一隻,腿也廢了……

這個世界,徹底崩壞了麼?

她該怎麼辦?

怔忡間,一股巨力朝她雙肩處襲來,她一時不察,被掀倒在地,氅衣散落在雪地上,洛絃歌從地上爬起,踉蹌著消失在巷子中。

“誒——,客人您的包子不要了麼?”

“姐姐,你沒事吧?”霍去病撿了傘上前,將她從雪地上扶起,“可要小爺我幫姐姐將那小子逮回來教訓一番?”

霍去病不認識洛絃歌,所以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不用了。”姬染月已然鎮定下來,撫去衣衫處沾染的碎雪,“計劃有變,今日我們只抓——墨痕。”

“為什麼?!”霍去病不解。

在此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麼?

今日設下天羅地網,定要逮住墨痕及其背後之人!

怎麼姐姐一見那個叫什麼洛絃歌的跛子,就變了主意?

“因為,他是洛絃歌,但又不是我所認知上的洛絃歌。”

姬染月此時此刻,注視著長巷的眸光,比細雪還要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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