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走——啊——!”葉修瑜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順勢壓在了姬辭月身上,眼眸裡的光,徹底暗了下去。

像夜幕下的星河,一齊墜落,只留下片羽般的灰燼,緩緩湮滅。

怎麼可以呢,她怎麼可以容忍百般籌謀,卻成了如今這樣潦倒可笑的局面?

姬染月的心裡,有一團火,乘風勢而起。

“宿主,不可以——”天命系統猜到了她下一步的動作,提前在她的腦海裡,拉開了十級警報的鈴聲!

“警告,警告……”

“閉嘴,無論後果如何,我一力承擔便是!”

她整個人,眸光徹底沉冷了下去,望著姬辭月時,就像在注視著一個死人一般。

“你以為,區區什麼蠱毒,當真能阻我麼,今日我便讓你知道——”她一個閃身,便來到了他面前,那隻素白纖弱的手掌,一個輕旋,倒剜入他的胸前,如利刃一般,直直穿胸而過,“我若真要殺一個人,連天也不能阻我!”

然而,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指尖微抬,在她微蹙的眉心輕輕一點,一抹豔紅宛然如花,在她的額間綻放,如業火紅蓮,“原來,這才是你真實的模樣,真美啊,也罷,三年姐弟之情,辭月便再送姐姐,一份大禮。”

他緊扣住姬染月的腕間,將她的手掌硬生生從胸口拔出,血花濺入池中,異象頓生,整個血池像瞬間沸騰了一般,冒起了大量緋紅的血汽。

也就是她下意識走神的這一瞬,姬辭月揚唇輕笑,任由自己的身體後仰,直直倒向血池之中,“姐姐,後會有期啊……”

那道絳紅色瞬間被血池吞沒,石壁之旁緊閉的石門,轟然一聲,緩緩上移著,顯露出其深處的,細長的甬道。

姬染月的身體猛得一軟,整個人像失去了支援的木偶架子一般,雙掌艱難撐地,倒在了葉修瑜的身旁。

她壓下胸腔中直往上湧的血氣,以及大腦間如千萬顆毫毛銀針齊紮下的裂痛之感,顫抖的指尖抵在了他的鼻息之下。

什麼也沒有。

“白起,你去釋放訊號,通知政哥今夜率領他整合的那些匪寇,立即封鎖山下所有的關隘!”

姬辭月此人,論逃亡的本事,只怕這天下能勝過他的人,都還沒出生,他既然敢跳此池,那必是活水,此時再從池下去追,肯定是來不及了。

所以,不必追,只需封住山下所有出口,便能甕中捉鱉。

而她能實現這一切的前提是——葉修瑜以私兵,控制住了姬辭月的舊部勢力。

而那枚號令葉家軍的兵符,早就被葉修瑜以聘禮之名,送入了她的手中。

這天下還有比他更傻的男人麼?

“主公,逝者不可追……”白起領命,強撐著起身,隨著香味一點點散去,他的氣力亦漸漸恢復了五六分。

這次,是他輕敵了,犯了兵家大忌。

“不可追?可若我偏要追呢?”姬染月的眸光中,有什麼破碎了,但亦有一種情緒,緩緩沉澱下來,明亮而堅定。

“那——”白起微微垂首,“起只能祝願主公,諸事遂願。”

諸事遂願,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她啊,不敢奢望什麼事事遂願,但求,無愧於心。

“小天,你的系統,能開闢出一個靜止的可儲存空間來麼?”

“宿主,你……你想做什麼?”天命系統的機械音被她突然的要求,驚得卡殼了許久,“你別做傻事啊!”

“違反宇宙任務者公約,是要受到靈魂洗刷的懲罰的,你的靈魂,別說刷上個幾遍,光是往那一個時空之河上一躺,就是靈魂湮滅的死亡結局,你可要想清楚了,沒必要為了你魚塘裡的一條死魚,而抽乾了魚塘之中的全部水源啊!”

這樣虧本的買賣,她往日不是賊機靈的麼,怎麼偏偏在這時候,生了不該有的善,而瘋狂行事?

為什麼呢?

區區一個葉修瑜罷了,死就死了,不正乾淨麼,少了一份糾葛,也就多了一個清閒。

姬染月也試圖這樣說服自己,不必為了一個僅有過幾面之緣的世界線工具人,而感到傷懷……

可是,她發現,她做不到。

“小天,你知道麼,我這十世,不知道遇見過多少,口口聲聲說著,深愛我的男人。但是,他們的愛,是有條件的。”

“在對我傾注過分濃烈的情感的同時,他們都會要求我,在他們身上付渚同樣價值的事物,也許是身體,是時間,是界定在愛的名義之中,可以被衡量一切,但他不一樣的……”

葉修瑜對她所做的一切,從未衡量過什麼付出與被付出的對換關係,而她更遑論在他身上付出過任何精力。

姬染月漫長的生命裡,他是第一個讓她感受到,不夾雜私慾的,純粹無瑕的情愛的人。

此前,她從未相信,會有這樣一個人,真的願意為了她,豁出性命來。

其實她已經知道自己身體裡有隻蠱,也預測了姬辭月會如何利用這蠱去牽制她,而她亦早想好了應對之法。

但她那時並未全然相信葉修瑜,便並未暴露她的全部底牌,畢竟,她只是想利用他的軍隊,牽制姬辭月的舊部。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會……視她之性命,遠勝自己。

“小天,你會幫我的,對吧?”

“宿主,人死不可復生,這是該世界的法則,我等既已在此世界,就必須遵循此法,不得違抗。”

若所有任務者都像宿主這般,總想著不顧法則行事,那整個宇宙三千世界,豈不是全亂了套?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不行,但如果,離開這個世界呢?”姬染月一貫清冷的眸光裡,染了幾縷瘋狂之色。

“小天,我要提交申請,請求面見主神!”

“不可!宿主,你死了這條心吧,主神日理萬機,怎麼可能——”系統的機械音尚未說完,一道白光,將整個系統的空間資料籠罩其中,它在那一瞬間,被強制性地剝奪了意識。

“汝欲見吾?”

姬染月的靈魂一點點從那具孱弱的軀殼中,抽離了出來,再抬眸,她的面前,仰躺著一道亙古不息的江河,曠遠的聲音,穿越了千萬個時空,直擊在她的靈魂深處。

果然,她沒有猜錯,神一直,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