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年,她以為就此疏遠,便能各自安好。

她來看住這隻惡鬼。

而姬染月,則永遠是大周,最尊貴的長公主。

聽說胤國太子、五公子、楚國太子皆有意求娶她。

這三人,皆是人中龍鳳,想來,定會有小染真正的良人,將其帶離這髒汙之至的泥沼中。

不至於,同她一般腐爛。

“王上,你已三月未上朝了,如今大周,災禍四起,你怎麼能,棄萬千黎庶於不顧呢?”

“那又如何?這種小事,交由姐姐決斷便是。”少年枕於美人香肩,任由剔透的酒液,自下頜處滑落。

他沒束髮,未繫帶,散落的發,鋪展了一地的鴉青色,襯得那因酒意上湧而泛紅的面容,愈發靡豔。

盛世將頹,大廈將傾。

這種浮華的美,宛如虛幻的泡沫,脆弱得叫人不忍苛責。

“王上,你當初若無心政務,又何苦做這周王?”

弒父戮君殺兄,以至今時惡名滿貫,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是我的東西,就算我不要了,也輪不到旁人覬覦!”想起那所謂的父王與兄弟們,他的眼底,難得覆上了一層,化不了寒涼。

“不是我的東西,我若想要,便是強求,也一定要握在手中,就算不成,我也會親手毀了它!”

那精巧華貴的玉製酒杯,被他一個鬆手,擲碎在階前。

他卻笑得肆意,那美婢卻滿目驚惶,瑟縮不已。

“掃興,拖下去吧!”

“王上饒命……”

內監喏喏上前,捂住那宮婢口鼻,往殿外拖去。

那美人滿眼淚光,絕望至極,晏明笑終是不忍,“王上沒必要同一個婢子置氣,若不喜歡,換一個便是。”

“王后倒是賢德,你這麼包子似的活著,不累麼?”他扯了扯唇角,譏諷道。

她垂眸不語,溫順得叫人厭煩。

姬辭月最噁心她這張端莊的假面。

“王后難道不知道麼,你為之求情的這麼個玩意兒,昨夜勾著你的夫君,在龍榻上,浪/叫了一夜,甚至還誘哄著寡人,廢了你,這樣的人,你也要替她求情?”他說此言時,沒避諱殿中任何人,這分明是故意將她的臉面,往泥裡踩。

今日之後,王宮之內,不知道又要再添多少流言蜚語。

晏明笑咬得口腔裡,全是腥鏽味,才找回了自己本該有的聲音,“一個巴掌拍不響,王上想要,她們怎麼敢拒絕?”

“橫豎都是寡人的錯嗎?可姐姐不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了寡人無數次麼?”姬辭月似笑非笑,他的眸光掃過眼前女子瞬間青白的面容,眼底浮現幾分扭曲的快意。

“笑笑啊,你果然,不及姐姐遠矣。”

顛倒的天光,竊竊的私語。

因這一句話,她終是徹底,栽倒進了深淵。

惡鬼低笑,天地扭曲。

“周國氣數將盡,我可不願花那心思,將其盤活了,既然四國皆對周國虎視眈眈,那便讓他們去爭,去搶好了!”

“我姬辭月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周國,而是——整個天下。”

“笑笑啊,你會幫我的,對麼?”

“一旦周國覆滅,王城被破,王室必要出一個人的,去平息大周百姓們的怒火。”

“王上想讓……不行,小染不能死!”她終於反應過來,他的刻意放縱,是為了什麼,但她絕不會讓姬染月背上這亡國的原罪!

“笑笑,讓姐姐去,我自然是心疼的,可既然我此生都得不到她,那麼我寧願徹底毀了她。”谷貽

“不……”晏明笑如何不知姬辭月一反常態,與她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逼她去幫他算計姬染月,可是——

她拒絕不了。

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小染,隨整個大周,一併湮滅呢?

但只要想到,姬辭月會像親吻那些個喊不上名字的女人一樣,去玷汙她,晏明笑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她接受不了。

是壯烈的死?

還是苟且的生……這條路,她沒有資格替姬染月決定,所以她將姬辭月說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告知了姬染月。

這也是為什麼,這一場周國之役,贏的是姬染月,而被迫南逃的,是姬辭月。

他千般算計,卻還是低估了,兩個女子之間的情誼。

她本想拉著姬染月一同走,但姬染月拒絕了她。

“明笑,我的歸宿,就在此處,你知道嗎,我很快就能……”

回家兩個字,姬染月到底還是沒能對她說出口,“明笑,山長水遠,一路珍重。”

話落,秦、胤大軍徹底包圍王都的訊息便傳至了整個王宮。

“小染……”

“姬辭月說得對,周國覆亡,確實是我之過,這個時候,總要有個人站出來,給天下一個交待的。”

沒有人比她更合適。

晏明笑那時曾天真的以為,這一次,烽火之下,便是訣別。

但當她得知姬染月被胤國五公子所救,帶回了胤國時,心底率先湧上來的,竟不是欣喜。

而是擔憂……

亡國前,她一直堅定地選擇了姬染月。

但亡國後,她竟害怕,姬染月的再度出現,會讓她永遠失去姬辭月。

她的枕邊之人,心頭惦記著的,一直是他的胞姐,從未易轉過。

“我不許你去胤國!”

“不許?笑笑,我雖不是什麼王上了,但要殺你,我有千萬種方法,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我指手畫腳?”

“悖離人倫,必遭天譴,阿辭,該放下了!”

“可若是,我與姐姐,並非嫡親姐弟呢?”

什麼意思?

晏明笑愣在原地。

他與她,不是一母所出的親姐弟麼?

“我是老東西抱來養的,不是他親兒子。”

此言一出,晏明笑猛地後退,“這不可能,你在騙我對不對?你們生得那樣像,怎麼可能不是姐弟?不可能……”

“信不信隨你。”少年打量了她幾眼,晦暗難明的眸光裡驀然生出幾分興味,“你說,我若以你的模樣去接近姐姐,她會認出來嗎?”

晏明笑攥住他的衣角,仰望著他的目光裡,佈滿了狼狽與懇切,“不要……別接近她的,阿辭想要天下,我可以……我可以幫——”

“不必,笑笑若能助我抱得美人歸,我會更開懷的。”他細細撫過她面頰處的每一寸,似是在腦海裡緩緩臨摹著這張清麗的面容。

他要給姐姐,一個天大的驚喜。

重逢之禮,她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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