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日頭快到正午,姜雪正窩在房內坐著看書,曉春來報。

“殿下,駙馬下了朝往書房去了。”

“可告知他,我邀他一同用膳?”姜雪抬起頭問道。

“香露候在正門,駙馬甫一下轎便同他說過了。”

“駙馬什麼反應?”

“駙馬說,本就是打算下朝後便來看殿下的,只是朝服在身不方便,先回去換身常服便過來。”

“早晨江其斌說,他昨夜宿在哪裡來著?”

“駙馬應是在主屋歇下的,我昨天同下人探問過,說婚前駙馬都是宿在鹿鳴齋。”

“是啊,”姜雪放下手中書本,“去書房換什麼衣服呢?”

她笑笑說:“你出去看看,江其斌應是回來了。”

曉春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想必黃福是送信回來了,不然顧霖壇也不會如此著急去書房。姜雪心想。

也罷,她此刻並不急。

她喚了一聲,進來的是宮女香雨。

她道:“你去廚房告訴拂冬,安排人將膳食擺到小偏廳,你去問晴軒院門口候著,一會兒駙馬若是來了,直接把人引到那裡就行。”

香雨應下。

姜雪走到梳妝檯前,看著銅鏡中自己的妝容,細想了想,拿起一方帕子將口脂全都抹掉。

帶病之人,臉色還是不要太過嬌豔為好。

不多時,曉春帶著江其斌進來。

“殿下,江侍衛方才回到院中。”曉春道。

“見過殿下。”江其斌抱拳行禮。

姜雪從裡屋走出,繞過隔著裡屋與外堂的屏風,直接走到他二人面前。

“可有什麼收穫?”

“臣跟了黃福一早上,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去見什麼特別的人,也不見他送了什麼東西。”

“哦?”姜雪蹙眉,問道:“那你仔細同我講講,他這一早上都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

她看了看屋外,又道:“長話短說,撿要緊的講。”

“是。”江其斌應道,立即便開始回憶。

“黃福今早讓下人套了馬車出去的,同門房說,是要出去採買。”

“他只遣了一名家丁駕車,一共去了四處地方。”

“一處是東街的糧行,在那裡買了幾袋大米與白麵。”

“一處是董記綢緞莊,買了幾匹顏色素雅的布匹。”

“一處是城西的臨庵街,粱記茶行,買了四箱茶葉。”

“最後去了趟城南的集市,也是一家糧行,買了幾筐土豆木薯芋頭之類的蔬果作物。”

“他幾次出入我都尋了合適的地方盯著,他同這些商戶的對話也並無異常,也確確實實都讓小廝從店內搬出了採買的東西。”

“採買?”姜雪看向曉春,曉春搖搖頭。

“曉春這個管家都並未盤點這府內物資,誰給他下的命令去採買?誰給他支取的銀錢去採買?”

“再說了,顧府在城北,他一起先便去了東街的糧行,要採買些什麼作物不能一同買了?非得折騰著再跑一趟城南?”

江其斌問道:“殿下覺得城南那糧行鋪子有問題?臣現在便去查探。”

“不,”姜雪冷笑,道:“這四處地方,同他商談的商家老闆或店小二,你都記得是誰嗎?”

江其斌道:“是,臣記住了他們的臉。殿下需要臣做些什麼?”

“挨家去問。”姜雪道。

“你只需說,是顧駙馬府的小廝,黃管家讓你去拿早上所買之物的串票。”

“串票?”江其斌道,“若黃福早上一併拿了呢?”

“不管他拿或沒拿,你只需言語之中透露給他們,顧府換了管家,新管家尤其吹毛求疵,難纏得很。”姜雪緩緩道。

“藉機同他們攀上關係,”姜雪道,“查問清楚,黃福此前約莫都什麼時候去採買物品,每次大抵都買些什麼。”

“具體的鬼話,你自個兒想法子瞎編。”姜雪笑,“若有難纏些的,巧妙使些銀子便是。”

“是。”江其斌應道。

“無論你有什麼發現,務必將這些人回你的話仔細記住,回來說與我聽。”

姜雪吩咐完畢,對曉春道:

“走吧,我讓拂冬將午膳擺在小偏廳,陪我過去那邊等著駙馬。”

出門之際,她回首打量了一番江其斌。

少年郎唇紅齒白,長相俊逸,穿著宮裡準備的侍衛衣裳,氣質不凡,實在很不像一名“小廝”。

她對江其斌道:“你先回耳房休息,用完午膳後,我會讓人備套衣衫給你,你換上再行動。”

“生得太俊俏了。”姜雪低頭對曉春道。

江其斌耳朵唰一下紅透了。

曉春掩嘴輕笑。

“臉也想法子塗黑些。”姜雪瀟灑甩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怎的細瞧著比我都白好些?”姜雪嘟嘟囔囔唸了幾句,消失在江其斌眼裡。

問晴軒小偏廳。

姜雪方到,便被飯菜香味勾得食指大動。

昨日晚膳、今日早膳她都沒怎麼用,餓了許久,此刻只想舉箸暢食。

曉春問道:“殿下,可需奴婢前去催促駙馬?”

話音剛落,顧霖壇恰好抬步邁進小偏廳的門檻。

他聽到曉春的話,立時開口問道:“可是讓殿下久等了?”

姜雪扯出一抹溫柔笑顏,輕聲道:“無妨,駙馬,本宮也是剛到。”

顧霖壇滿臉關懷之色,快步走到姜雪身邊扶住她,問道:

“殿下身體可還好?怎的臉色如此差?”

呵,男人。她僅僅是卸去了顏色紅豔的口脂,便覺得她臉口皆白、身體不適。

姜雪默默翻了個白眼,臉上卻不得不接著做溫柔之狀。

“無妨。駙馬快些坐下用膳吧。”

顧霖壇其實一直在等姜雪主動開口提及昨夜之事。

他想知道姜雪對此事是什麼態度,是單純對他安排護衛的能力不滿,還是心存懷疑。

無奈姜雪卻只是喊他吃飯,竟隻字片語都沒有提起。

他只得坐到姜雪身邊。

見姜雪久未舉箸,看似神色懨懨,他只能開口道:

“殿下,昨夜之事,是我罪該萬死。”

“駙馬說什麼呢?”姜雪蹙眉,滿臉困惑之色。

“昨夜難道不是宵小所為,與駙馬何關?”姜雪輕聲道,“難道駙馬對那賊人來歷有何瞭解不成?”

顧霖壇心下一沉,她這句話是想純粹的好奇發問,還是心存懷疑故意試探?

“當然沒有,”顧霖壇道,“我只恨自己沒有管好這府中護衛,竟讓他們疏忽至此,累得殿下受驚!”

“既然沒有,駙馬且不要自責。”姜雪出言安慰道,“駙馬可是覺得這府中護衛失責?”

“自然是失責,”顧霖壇愈說,悔恨之色愈顯,“都怪我平日對他們太過寬縱!此番我定狠狠責罰!”

“駙馬打算如何責罰?”姜雪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蓮藕,放在顧霖壇碗中。

顧霖壇見她此舉,情真意切地伸手輕輕蓋在她手背上,道:

“疏忽職守,禍及公主,便狠狠罰他們一人十板,一月例銀,想必他們再不敢犯。”

“駙馬覺著他們是疏忽職守?”姜雪反問。

見顧霖壇不接話,她接著道:“我倒不這麼認為。”

“幼時宮中曾有一小黃門,總管太監讓他負責整理宮中藏書閣的書籍,他整理月餘,非但沒有完成任務,還將數本藏書錯放,以致有一卷極為珍貴的經書丟失。”

“他犯下的錯失甚大,總管太監不敢擅罰,是以來奏問母后。”

“母后卻並未罰這個小黃門,她只讓董姑姑到宮侍處挑了一名能斷文識字的黃門,讓他換下原先的人,重新整理藏書閣。”

“駙馬可覺得母后此斷,太過慈軟?”

顧霖壇道:“娘娘懿慧,此舉必有緣由。想是原先那小黃門並不識字,卻被指派去了藏書閣,是以就算嚴懲他,這項事務他也必完全不了。”

姜雪笑道:“駙馬不愧是狀元郎,此言甚對。”

“我當時不解,問母后為何不罰。母后說,整飭宮務,罰,要罰得其所。”

“有才能之人,若辦不成能力範圍內的事,可罰得。”

“若是無能之人,辦不成事,再重的責罰,這事他也辦不成。”

“還不若抓緊將人換了,事情才能得以推進完成。”

姜雪挑眉,眼神中有些玩味,看著顧霖壇的反應。

“駙馬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