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成都城五天之前,還是一片繁榮,但不知怎麼搞的,城中忽然蹦出來幾個“殭屍”,這“殭屍”並非是什麼冢中枯骨,而是剛死不久的乞丐,或者是停屍房未及掩埋的屍首,不知怎的,忽然能走能動,卻是不會睜眼。

有人見到了,還以為是詐屍了,或者是死沒死透,又活轉來了,好事之人這麼一瞧,不知怎麼搞的,便著了道,模樣也跟那幾具屍體一模一樣。

事情很快就報到了衙門,捕頭見事情奇怪,親自來調查一番,可是不知怎的,也和瞧熱鬧的人,一般下場。

如此一來,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都說是碰上了瘟神菩薩,有膽大的,請了什麼和尚道士,作法驅邪一番,可邪沒能祛除,反而又送了和尚道士幾條性命。

連番挫折,百姓怎會不怕,索性都躲在家中,誰也不肯出來勞作,成都之中有絕刀,唐門,百草門三家練家子,遇到事情定是要出頭擺平,但唐門膽小怯懦,不但不肯出人,連暗器也不肯贈與,百草門以煉藥為生,雖然捐了不少解毒靈丹,也是不肯出人。

最後還是絕刀門將事情擔了下來,派出了門主夏侯城的得意弟子聶齊出馬,哪知事情沒查明白,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失了蹤,如此一來大夥都想到一個“鬼”字,誰也不去觸其眉頭,幾日下來,城中就是如今的模樣。

至於鞏光傑,卻並非迷信鬼神之人,他家傳的醫術,瞧過多少生離死別,並不信什麼怪力亂神之說,可自忖本事遠不如絕刀門的手段,既然絕刀門都不再言語,姓鞏的又何必強自出頭。

但此事卻愈演愈烈,成都城郊的獸王莊紀老莊主,莫名其妙的出了莊子,趁著黑夜打砸鄉鄰,他年歲雖老,氣力卻大,砸毀了不少民居,有人識得他,不知他怎麼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絕刀門的夏侯城親上百草門來,要鞏光傑跟著他,到獸王莊探探路子,鞏光傑千般不願,可一來事情若無了局,百草門的生意一落千丈,二來夏侯城是長輩,當面拒卻也是不敢,二人趁著天黑,便摸到了獸王莊來。

哪料到獸王莊中也是一片混亂,都說紀老莊主失心瘋了,唯獨留下的這個小孫女紀紋,又是病入膏肓,夏侯城武功高強,暗中查查,哪是獸王莊能夠發覺的,可鞏光傑本領卻是不濟,夏侯城無奈,只好先行離去,第二天堂堂正正的拿了拜帖求見。

不成想獸王莊好不蠻橫,老莊主不在,眼下卻是他門下的大弟子萬青山做主,言語甚不客氣,隱隱有威脅之意。

夏侯城年紀雖然跟萬青山相差不大,但做絕刀門之長,已有十多年了,氣派可比萬青山大得多了,他這麼一發怒,萬青山還真不敢頂撞,就這樣鞏光傑進來給紀紋把了脈。

可這脈象就更奇怪了,紀紋脈象中正平和,堅韌有力,按理說該當生龍活虎,抖擻精神才對,更何況紀紋年紀又輕,跟著祖父學了一身的武藝,哪會如閨閣女子般嬌弱。

事情怪異全繫於此,直至此刻,鞏光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之他學醫之時,這搭脈之術,已說得上頗有心得,不論是浮脈、沉脈、遲脈、數脈、緩脈、滑脈、澀脈、虛脈、實脈、微脈、洪脈、緊脈、弦脈、革脈、牢脈、伏脈、散脈、動脈、長脈、短脈、芤脈、促脈、細脈、濡脈、弱脈、疾脈、代脈、結脈,總有一類頗為異樣之處,方才能加以扶正宣洩。

若是全無異狀,要麼神完氣足,要麼乾脆就是死人,可紀紋的模樣顯然兩者皆無,不由得甚是納悶。

夏侯城本想搞清楚緣由,可事情愈發離奇,他也只好起身告辭,回城之時,奇怪的事情卻又碰到一件,絕刀門雖在江湖上聲名不盛,但川蜀之地,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守在城門,拉出條幅,恭迎夏侯門主凱旋。

夏侯城本來是悄悄而行,連兒子夏侯非都是不知,怎麼會有人夾道歡迎,他是老江湖了,立刻想起與天劍門的仇怨來,儘管兩門分家,乃是因練功理念不同而起,天劍門的西門玄,也並非卑鄙小人,可他全無頭緒的迷茫時刻,難免患得患失起來,想的都是自己有什麼厲害仇家。

但一進城當即明白,原來迎接他的都是當地的百姓,城中起了亂子,有人求助官府不得,難免想得絕刀門的庇護,而夏侯城儘管再如何謹慎,也瞞不過千百雙眼睛,有人見他出城,立時便一傳十,十傳百,有膽大之人到絕刀門去鬧,見少門主夏侯非也是滿臉疑問,顯然對此事不知。

眾人心想夏侯城不論是想逃之夭夭,還是跟此事大有關聯,甚至便是罪魁禍首,總不能拋家舍業,連這座新蓋的宅子和親生兒子,統統不理了。

因此一面看著絕刀門的動向,一面在各處城門埋伏起來,見這夏侯城到底搞什麼鬼。

夏侯城見起了誤會,倒也並不著惱,只是此時他也全無頭緒,想要說明原委,卻也無能為力。

鞏光傑說到此處,對東方未明道:“事情的怪處卻還沒完,咱們先吃上一頓,待午後我再跟你細說。”

這百草門壟斷直隸之南,陝、甘、蜀、湘四省的藥材生意,只豫、魯、滇三省全無涉獵,旁的省份雖無駐地,多少也得賣百草門的面子,因此什麼奇珍藥材,全國十之七八,都流入了百草門的囊中。

什麼成型的人參,千年的首烏,本已極為珍貴,這一下奇貨可居,百草門便哄抬價格,其中的暴利實非常人所能想象,因此鞏光傑平日的吃用,都極為奢靡,縱然是如今的光景,仍是可以大擺宴席,款待東方未明。

東方未明少年心性,又是喜愛結交朋友,不疑有他,有僕從給他斟酒佈菜,這一頓吃的著實暢快,只是鞏光傑珍藏美酒,極為猛烈,喝不上幾杯便醉了個人事不知。

待得醒轉已是次日天明,東方未明整理了一下衣襟,外面卻已有婢女服侍,他出身寒微,哪裡做過有錢人家的富少,自然很不好意思,問道鞏光傑去哪裡了,那婢女卻推說不知。

這日早餐仍是極為豐盛,東方未明用過之後,婢女卻勸他還是莫要到街上閒逛,說道外面很不太平,少門主慷慨好客,在這裡吃上十天半個月,待外面安定下來,再由少門主做東,在街上帶些土產回去,豈不甚是美妙。

奈何東方未明年少心性,要他在這小小一方土地中度日,終究並不自在,因此口中答應得好,待得進了房中,從後窗戶躍了出去,從山路翻越而過,也說得上極為兇險。

他將前門用門閂反鎖,縱有婢女敲門送餐,敲得幾下,也必覺得他是在房中睡覺,也就不會起疑。

成都城既然如此不可思議,東方未明也就不再去走官道,施展輕功在各處房舍中跳躍,心想城中並無捕快,儘管在人房上躍來躍去,有失體統,倒也說不上什麼麻煩。

這麼一跑,還真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首先便是鞏光傑的下落,東方未明親眼瞧見,他跟一個紅髮男子會面,嘀嘀咕咕似乎在說些什麼。

最詭異的是,他們一邊說一邊走,往破廟那邊走去,而那裡卻早已等得有人,這人也不是生面孔,而是唐門的少門主,他們三個計較了好一會兒,這才一拍即合,隨即各自行事。

鞏光傑如何,東方未明並不在意,他卻見這紅髮男子的服飾,似乎與大鬧江天雄壽宴的那個華服女子大同小異,因此始終跟在他的身後。

七拐八繞,繞到了一處陡坡之下,東方未明不敢跟得太緊,可這人也真警惕,時不時的回頭張望,東方未明畢竟初出茅廬,對於盯梢並無多少閱歷,還是被紅髮男子發覺了。

紅髮男子手執哭喪棒,朝東方未明這邊衝來,東方未明本想退避,可對方身法好快,一晃身間,就攔在東方未明身前,揮棒朝東方未明頭頂砸來。

東方未明來不及從背後抽出陰陽棍,只能以拳掌功夫招架,他苦練數月的逍遙掌法,與荊棘的數度比拼之下,全無招架之功,因此此刻更加不敢使用,擺開斷魂掌的架勢,將體內蘊藏的毒質,漸漸逼在掌心,連連閃避對方哭喪棒,瞅準時機一掌便往那人肩頭拍去。

紅衣男子大吃一驚,說道:“你是玄冥道人的徒弟?”

東方未明一愣,那哭喪棒已點在喉頭。

紅衣男子繼續喝道:“你是玄冥道人的徒弟,幹嘛鬼鬼祟祟的跟著我?我跟你是師父早已錢貨兩訖,誰也不虧負誰,難道你師父嫌我收的銀子多了不成?”

東方未明見這哭喪棒上生有倒刺,若是一勾之下,只怕喉管也會被割斷,可不是玩的,又想這人怎麼說我是師叔的徒弟,聽他話中之意,似乎是他跟師叔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交易,兩人是友非敵,眼下只有假裝到底,才有求生之機。便道:“是啊,我師父說他的錢都是真金白銀,生意談的虧了,又礙於面子,不能跟你討要,我做徒弟的,難道看著師父煩惱?”

紅髮男子陰惻惻一聲冷笑道:“跟天龍教做生意,也有公平可言嗎?你師父是老糊塗了吧,再說他的銀子是真,我的貨更真,單是這控屍線,就是用毒水千錘百煉而成,柔韌堪比蛛絲,足足花了三丈來長,要我說還是我虧了呢。”

東方未明更是摸不著頭腦,但此人自稱天龍教的人,心中更是提心吊膽,至於什麼控屍線,嗯……,之前鞏光傑說過的怪事兒,就是死人忽然詐屍,看來跟眼前這個傢伙脫不開關係,奈何本領不濟,打不過對方,更恐一個應對不善,而致殺身之禍。

那紅髮男子,見他若有所思,甚是不耐煩,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來,道:“這五百兩銀子,拿回去給你師父,算我隗屍倒黴,跟你們逍遙谷做生意,這點回扣也瞞不住他,不過給你師父玄冥道人捎個話,就說他之前縱容女徒弟跟天龍教作對,這筆賬還得算算,叫他拿誠意來投,不然摩呼羅伽護法面前,就決不許他入教。

東方未明聽得雲裡霧裡,全無索解,什麼亂七八糟的言語,前言不對後語,驢唇不對馬嘴,但仔細思量,還是有若干端倪,此人名叫隗屍,跟師叔不知做了什麼交易,單回扣就五百兩銀子,至於什麼縱容女徒弟搗亂云云,卻想不出是何道理,不過聽他言中之意,似乎是師叔有與天龍教甚是親密,頗有投誠之意。

隗屍見他不接,將銀票往他身上一擲,說道:“我幹我的事兒,你走你的路,看在你師父的份兒上,這次就當沒見過你臭小子,要是再到處亂晃,被我見到,一棒子就讓你見黑白無常去,還不滾。”

東方未明見銀票就在身前,不敢不撿,眼下又確實不是此人之敵,只好將戲繼續演將下去,賠笑道:“是,是,尊駕之言,定然轉達業師。”

隗屍另有要事,揮手命東方未明快走,東方未明不敢停留,只好快步離去,心中琢磨此人武功不凡,當不在大師兄武功之下,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儘管明知此人與怪事兒脫不開關係,卻也不能繼續調查。

正提心吊膽間,卻無意中見到了一個黃衣男子,正在一家飯館前徘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夏侯非,東方未明喜道:“夏侯兄,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