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房門口了,於是趙含章停下腳步,長話短說,“當年曹爽帶著天子在外,司馬懿在洛陽叛亂,但天子在外,振臂便可將其打為反賊。”

“司馬懿就誘騙曹爽,指著洛水發誓,只要曹爽交出兵權,他不僅保他性命,還給他爵位,”趙含章道:“曹爽相信了,就帶著天子回來。”

“但他才回來不過數日,司馬懿就抓住曹爽身邊的親信,嚴刑拷打,使其招供曹爽聯合八族謀反,於是屠滅八族三族。”

那八人全是曹魏的大臣、親信,就這麼稀里湖塗的被夷滅三族了。

傅庭涵微微偏頭,“欲加之罪?”

趙含章點頭,“曹爽真的要反,何必等回到洛陽,在司馬懿的包圍圈裡謀反?他投降前在洛陽外面,手握天子,大司農印信,還有兵權,在外就反了多好。”

“司馬懿背棄洛水之盟,兩次哄騙政敵,”趙含章嗤笑一聲道:“他不相信誓言,說真的,我也不相信,但誓言說出來從來不是讓上天約束自己,而是要自己約束自己。”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遵守的誓言,當時許多人都相信了,他違背了,那他的信譽也就不再存在,後來者有樣學樣,自然都可以陰謀害之。”趙含章道:“我們祭祀祖先,是為學習祖先的德行,他開了一個很壞的頭。”

“唉,他要只是一族之長,那壞的只是他們一族的風氣,偏偏司馬昭還當街弒君,奪了皇位,所以他們家的信譽就變成了國家的信譽,他們家的風氣也就變成了國家的風氣。”

傅庭涵這才明白她為什麼要下罪己書,她是不能行錯,要把這個風氣糾正過來。

傅庭涵定定地看著她,輕聲道:“這會很難吧?”

趙含章扯了扯嘴角道:“是很難啊,但再難也得去做,我總不能一直瞧不起他們,厭棄他們。我這樣對待他們,他們也會同樣對我,就如同司馬氏對他們一樣,司馬陰謀與之,他們就消極怠工;天知道我這樣厭棄他們,他們又怎麼對我呢?”

“所以我想真誠待之,希望他們也能回我以真誠吧。”

傅庭涵忍不住將手掌放在她的腦袋上,“那你可得堅持,不要受了挫折就收回自己的真誠。”

趙含章已經能預見一開始不會很順利,所以衝他齜牙道:“放心,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傅庭涵笑了笑,收回手,“快去睡吧,今天已經很晚了。”

趙含章點了點頭。

是很晚了,除了他們倆人,這會兒估計全城的人都睡了。

趙含章推開門進去,聽荷已經趴在榻上睡著,趙含章腳步很輕,路過她時便想將人抱到榻上放好,但趙含章才一碰到她肩膀,她立即驚醒。

聽荷看到趙含章,大驚失色,“女郎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含章笑道:“剛回來,你快回房去睡吧,這樣趴著,明日手臂要動不了。”

聽荷懊惱不已,“奴婢竟然沒聽到。”實在是太失職了,作為貼身的丫頭,哪怕是主人翻一下身她都應該要知道的。

雖然女郎從不讓她值夜,但她也不應該丟掉這項業務能力。

趙含章道:“是我放輕了腳步,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睡吧。”

聽荷只能應下,只是心中懊惱,暗下決定,她一定要把這項業務能力再學起來。

聽荷並沒有立刻就出去,而是去把被子裡的湯婆子拿出來,然後服侍趙含章脫掉外衣,還散了頭髮,伺候她躺下才離開。

趙含章躺進暖烘烘的被子裡,不由舒服的喟嘆一聲,果然睡覺舒服啊,尤其是在春秋這樣不冷不熱的季節。

不過片刻,聽到聽荷開關偏房的聲音,趙含章眼睛就漸漸閉上,睡著了。

趙含章雖然睡得晚,卻睡得很好,遠在千里之外的晉帝睡得很早,卻一直沒睡著。

他們今天收到了訊息,石勒把擄走的宗室、官吏和士大夫們全殺了,包括襄陽王和王衍,一個沒留。

雖然那些人都是支援東海王的宗室和朝臣,可晉帝還是忍不住偷偷落淚,這麼多人竟然都死了。

這一刻,晉帝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聽說只襄陽王和王衍能留全屍,其餘人皆被刀劍所殺,慘不忍睹。

皇帝想,遷都鄆城之後,他真的能夠平定叛亂,還天下一個安寧嗎?

他從心底感受到了無力,本來和東海王相鬥時,他還有些鬥志,覺得只要打敗東海王,掌握朝綱,他一定能還天下太平。

可現在,石勒一人就能打下東海王二十多萬大軍,曾經在他這裡不可逾越的東海王,在石勒手裡都走不過一個回合,那他背後的劉淵呢?

劉淵還有這麼多大將,他能鬥得過他嗎?

而且他到現在都未能掌握朝綱。

苟晞和趙含章明面上對他恭恭敬敬,但又有誰是真的聽命於他?

晉帝忍不住抱著被子流淚,心生無力之感。

與他相隔不是很遠的苟晞也沒睡著,他是氣的,還有些悲傷。

這麼多的宗室、官吏和士大夫就這麼坑在石勒手裡,苟晞恨得咬牙,此事全怪東海王,他走就走,卻還帶走這麼多人,讓大晉失去這麼多良才。

苟晞倒是不懷疑趙含章,不過還是沒忍住想起她,她此時應該已經回到洛陽,不知她會在洛陽停留多久,豫州才是她的根基所在。

而豫州和兗州交界,以後的紛爭還多著呢,得儘快讓陛下在鄆城安頓下來,並取得天下人的認可,這樣才好以陛下的名義制約趙含章。

想到此處,苟晞睡不著了,他起身叫來親衛,問道:“趙駒現在何處?”

“他已將兵馬推進到兗州邊界,此時就駐守在邊界處。”

苟晞面無表情,“他速度倒是快……讓苟純再帶五千人去接從四郡國退出來的人,儘量將裡面計程車族遷移到兗州來。”

“是。”

苟純正在呼呼大睡,凌晨聽到這個命令,氣惱的丟下被子,將來傳話計程車兵一腳踢出房門,“大半夜的不睡覺,非得這時候來傳令嗎?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