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盤坐在矮桌前品茗的紫川偏頭盯去的剎那,忽因一雙貌似易容過的黑洞洞大眼睛而緊繃了一下手勢,反應過來是夔馗後,剛皺了眉頭要訓斥,夔馗也意識到了什麼,又帶上門退了出去。

什麼鬼?紫川正納悶,啪啪拍門聲響起了,臉色不由微微一沉,“大晚上的,沒事不要來擾我。”

然後門開了,夔馗直接闖了進來,走到桌前揮動大胳膊招呼,“走,喝酒去,介紹新朋友給你認識。”

紫川澹定道:“不需要。”

算了,跟這個比較講究的傢伙,意思到了就行,夔馗哈哈兩聲轉身就走,對比起白山,他感覺這位沒意思,不好玩。

紫川忽又眉頭一動,主動問道:“今天剛到的那些人?”

夔馗頓步回頭,嗯了聲。

然後紫川放下了茶盞,起身了,“走吧,去看看。”

這次反倒是夔馗有些意外,唯唯諾諾哦了聲,一起走人。

公屋內已經亮堂了起來,屋裡的火塘燃起了熊熊烈火,有人在搭架子烤肉,有人搬來酒水擺放,反正已經來了不少人,庾慶幾個也到了。

白山跟烏洛族的人顯然也不太熟,至少沒夔馗那麼熟,身邊來來往往的最多也就是點頭給笑打個招呼,沒人跟他講話。他也不妨礙大家辦酒的熱鬧,獨自挨著牆邊走人,目光盯上了跟烏洛族穿著不一樣的庾慶等人。

庾慶等人倒是在和烏洛族的人熱聊,他們覺得自己也跟普通人一樣,沒什麼與人有距離感的心理包袱,尤其南竹,嘴巴加上手勢能同時跟幾個人聊。

白山的目光落在了背大劍的向真身上,撇過。

目光在南胖子身上一沾就過去了,然後在牧傲鐵身上頓了頓,最後鎖定了兩撇猥瑣小鬍子的庾慶,重點打量了起來。

對於探花郎,他也是久仰其名的,今日一見,那兩撇小鬍子倒是挺醒目,除了一撇一捺,寸草不生。

不多時,又嘩啦啦來了幾個人,融入了一片喧譁的場景中,跟在後面的就是夔馗和紫川。

紫川入內,目光一掃,先是與白山的目光碰了碰,然後搜尋到了庾慶,盯著庾慶打量。

夔馗帶著他,又招呼上白山,給一起帶到了庾慶等人跟前介紹,“庾兄,這是…”

話剛開頭便啞住了,手指向了紫川和白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介紹,介紹真名,兩人又是絡腮鬍子的夔族打扮,介紹假名,那還介紹個屁。

待他手指向庾慶,才又想起庾慶的“真名”叫做張之辰,一時間,腦袋麻了。

興起時還真沒想那麼多,此時才發現要給互相介紹的三人居然都用了假名。

他若是知道三人所謂的真名其實也都是假名時,不知會作何感想。

最終還是覺得假名是騙外人的,他把一旁的烏洛族人支開了些後,才湊近庾慶等人跟前,低聲介紹那兩名夔族裝扮的人員,“這位真名叫白山,暫時喬裝成我夔族人,化名夔山,這位真名叫紫川,化名夔川,兩人其實都是修行界的名宿。”

白、紫二人或微笑打招呼,或點頭致意。

其實這也算是兩人把夔馗拐這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一旦有需要,可利用夔馗以另一種身份接近目標,夔馗就是他們備用的一顆棋子。

白山?紫川?修行界名宿?庾慶等人拱手羊裝久仰的樣子,實則都在滿腦子思索,好像沒聽說過這兩號人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其實一直在修行界的邊角混,難有上臺面的時候,天下修士如過江之鯽,他們沒聽說過也正常。不理解的是,幹嘛要扮作夔族的人?那滿臉鬍子真礙眼。

夔馗轉而又湊近白、紫二人跟前介紹,“這位化名庾慶,本名叫張之辰,可不是一般人,上屆朝陽大會第一名就是他。這位叫向真,也是朝陽大會名士,實力不凡,若不是本人過於木訥,真要爭的話,朝陽大會前十當中定然有他。”目光看向南竹和牧傲鐵,他也不認識。

南竹主動拱手,笑著自我介紹,“在下南竹,區區一散修。”

接下來自然是牧傲鐵,然牧傲鐵在幾人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偏頭看向了一旁,頗有些目中無人的味道,反正就是不願摻和這些個客套。

殊不知別人也不在乎他,見他這個樣子,自然也就都不理他了,夔馗直接招呼大家落座喝酒,現場歡好聲一片。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落座時紫川插了一步,擠在了白山和庾慶中間。

所謂落座,其實也就是圍在火塘邊坐了一圈,肉還沒烤好,大家抱著酒罈子先上酒,先喝起來再說。

酒滿上後,夔馗第一個端起了酒盞說話,“大家先滿飲一盞把興提起來再說。”

“好。”眾人鬨堂響應。

白山和紫川隔著庾慶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是端起了酒盞跟著應付,只是酒水一入口,都略有皺眉動作,兩人平常喝慣了好酒,這酒對他們來說,說是劣酒並不為過。

一盞酒下肚,一烏洛族漢子倒滿酒後站了起來,“夔兄,我先敬你,還是你面子大,平常族長可不讓咱們酗酒,何況是一下搬來幾十壇酒。”

夔馗哈哈大笑,也不矯情,認領,昂首幹了,那叫一個豪爽。

“海量。”庾慶突然爆發似的鼓掌叫好,惹得眾人紛紛側目,包括白、紫二人,就連南竹几個也不例外。

沒完,庾慶緊接著又站了起來,發出了提議,“既然是不醉不歸,就不能施法化解酒力,否則豈不浪費了烏洛族的美酒,敗壞了烏洛族的美意?”

南竹和牧傲鐵也碰了一眼,心領神會,知道老十五開始搞事了。

夔馗贊同,拍著胸脯道:“是不是海量看真本事,若施法化解豈非人人都海量,都不許施法,是男人就用身體扛著。”

“好。”眾人紛紛響應。

白山和紫川下意識雙雙垂眼,看向了跟前的劣質酒。

很快,烤好的肉也切割好了分發給眾人,有人專司忙這個。

氣氛那是越來越熱烈,庾慶一夥除了向真外,一個個都很剛烈,不時舉杯敬這個敬那個,頗有與眾大戰三百回合的氣勢,挑的烏洛族一夥人戰意澎湃。

白、紫二人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幾個傢伙還有熱愛這酒肉生活的一面,以前倒是未曾聽聞過這方面。

見這滿屋的貨色那是真的大吃大喝,他們兩個人堅持了沒多久就坐不住了,不管施不施法化解酒力,這劣質酒這麼一直灌下去,他們情緒上實在是難以持續勉強下去。

高雅慣了,以為自己能將就,其實難以將就,不多時兩人就動了去意。

後來,白山第一個藉口起身了,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認了慫,惹來鬨然大笑的嘲笑。

他走過庾慶身邊時,略俯身拍了下庾慶的肩膀,讓他回頭有空去他那裡坐,說夔馗知道他住處,庾慶欣然答應,還客氣著要去送送他,他揮手拒絕了。

搖搖晃晃的他出公屋走入黑暗中後,腳步立馬又恢復了穩健自如。

也不知是他的這點酒量引來了夔馗的鄙視,還是夔馗喝多了,已端著酒盞編排起了白川,“你們別看他平常輕鬆自在的樣子,早年卻被女人給甩了。他原來有一個相好,喜歡的不行,誰想那個相好遇上了一個更有實力的男人,把他甩了不說,還差點被那對男女給弄死,那條命是從坑裡爬出來的,哎喲,慘吶,一把年紀了,落得至今都找不到一個婆娘。”

庾慶低眉垂眼,很想問問他,夔族內部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你這是想暴露人家不是你夔族人的身份吧。

南竹卻嘖嘖,“不會吧,看起來不像啊!”

夔馗嘎嘎大笑,一口酒後,忽指向了紫川,拍著大腿嘎嘎怪笑道:“不信問他,是他告訴我的。”

眾人齊刷刷看向紫川,紫川一邊眉頭顫了顫,瞟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端起酒盞抿著酒水,不做任何回應。

“他還讓我幫夔山找個老婆。你們烏洛族的香兒姑娘漂亮啊,夔山還偷偷去看過呢,嘿嘿,是我帶他去的,回頭我就找你們族長談談他們的婚事……”

一夥人聽的滿臉精神,紫川卻也顯露出了不勝酒力,只不過他比較不願裝那酒醉的樣子,反正就是說自己不能喝了,說走就走。

走時,他也拍了下庾慶的肩膀,庾慶又照樣客氣,說要送一下他。

按理說,酒喝多了的人,你開口說送他,基本都是拒絕的,然這次出了意外,紫川順口就答應了。

庾慶無語,說出的話咽不回去,只能是強顏歡笑,起身攙扶了他一條胳膊。

一路將人扶到了外面陰暗處後,紫川忽撥開他的攙扶,止步道:“多謝相送,我沒醉,就這裡吧。”

庾慶也感覺這位不像酒醉的樣子,已然意識到讓自己送他出來可能另有說法。

果然,紫川緊接著便問,“聽說司南府的那個鍾若辰本是你未婚妻,因世事變幻錯過了,那姑娘我見過,惠質蘭心,又通琴棋書畫,是一個良配,錯過了可惜,在一起必將終身受益。今日你我能相識,也是緣分,假若你還想破鏡重圓,就說一聲,我興許能幫上忙。”

對自己探花郎的身份,在這裡,庾慶也不指望能保密了,只是有些意外,不知這位突然提這個幹嘛,他卻不想聊這個,神色寡澹的回應了一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紫川澹澹哼了聲,“只要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我的話便一直有效,想通了就來找我,你好自為之吧。”

一副嫌人不識好歹的樣子,甩袖而去。

什麼情況?庾慶有些納悶的目送了其背影消失,摳了摳小鬍子,轉身而去。

他剛回到公屋內,便見夔馗指著他一臉興奮的呱啦,“就等你來說呢,你不知道吧,剛才你送出去的那個夔川,他也是情路坎坷呀,他也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那姑娘也喜歡上了別的男人,還嫁給了別人,結果他不但不怨恨,還一直守在那姑娘身邊,還一直幫那姑娘的男人守護家業……”

現場驚譁聲陣陣,有人驚奇道:“別人搶了自己女人,他居然還幫別人守護家業,哪有這樣的事?”

夔馗哈哈道:“你們不信去問夔山,是他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