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豪門大宅,園中景盛。

二人說話間就到了許沸住的小院,蟲兒先行跑了進去通報,立見許沸和詹沐春露面,並未見到蘇應韜四人。

“士衡兄。”許沸下了臺階迎接,臉上表情笑得有些不自然,他大概猜到了庾慶的來意。

“士衡兄。”詹沐春也步下臺階見禮。

他對這位也算是印象深刻,差不多算是所有赴京考生中唯一不把他解元郎當回事的。

年輕人都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他也不例外,可若說實在的,他心中對庾慶另有一番敬重。

庾慶直接擺出笑臉,“許兄。哎喲,詹兄怎會也在此,幸會幸會。”

許沸有點意外地打量他。

詹沐春回應道:“半個月前我們就約好了,考後聚一聚,互相問問考的如何,我們也是剛剛才到。”

庾慶懂了,這幾個傢伙考前就已經先聚過了,可憐自己連門都出不了,都比自己自由,誰叫自己背了‘鄉試考的不好’的黑鍋,認了!

不等他多話,許沸伸手示意庾慶借一步說話。

詹沐春識相迴避,先回了屋內。

庾慶跟了許沸到一旁,洗耳恭聽狀。

許沸低聲道:“士衡兄,錢的事就不要當其他人面說了,我舅舅已經應允了,我待會兒就找賬房那邊先支了給你。”

庾慶點頭,明白了,這位是不想他當客人的面說他欠錢的事,當即好言好語道:“好說,憑你我過命的交情,錢的事不急,不過借據正好帶來了,一會兒給你。”

許沸苦笑,隨後伸手請他裡面坐。

庾慶心情大好的謝過,與之一起入內,一進客廳,發現不止詹沐春,蘇應韜四人也在場。

他還以為四人討厭他,迴避了呢,原來只是懶得出去迎接他而已。

蘇應韜四人一個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姿態,在故意甩臉色給庾慶看。

許沸再次苦笑,不知蘇應韜四人為何如此看庾慶不順眼,他不是沒勸過,但是沒用。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招呼庾慶一起席地而坐時,忽見庾慶看蘇應韜四人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別樣深刻,心中不由咯噔。

他下意識多看了蘇應韜四人一眼,心裡又告訴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蟲兒默不吭聲在旁斟茶倒水。

蘇應韜不正眼看剛落座的人,或是不屑,繼續之前的話題道:“詹兄,那篇賦論你是如何破題的?”

詹沐春略思索,回道:“簡而言之,在問國士之所以能成為國士,是因為帝王的垂青,還是天命所歸,或是靠自己的努力而來。”

除庾慶和蟲兒外,其他人皆微微點頭。

蘇應韜又追問:“詹兄如何選擇?”

詹沐春徐徐道:“三者俱有之!”

啪!房文顯擊掌而嘆,“英雄所見略同!”

蘇應韜、張滿渠和潘聞青三人皆點頭贊同,顯然破題的方向和答題的路數都對上了,至於賦論能否出彩則在各自筆下的功底了。

幾人認為值得浮一大白,遂以茶代酒舉杯,卻發現許沸未曾舉杯,且帶有沉吟意味。

幾人察覺到了什麼,張滿渠問:“莫非許兄另有高見?”

“我做了唯一選擇,帝王!”許沸邊說邊看幾人反應,內心有些不安,沒想到自己先拿到了考題的還跟大家鬧出了大差距。

潘聞青當即擺手道:“文無絕對。許兄,你這樣選擇也沒什麼不好,說君上好話終究是不會有錯的,只要措辭得當,哪個判官都不好否認,起碼也得判個良。”

“正是。”

“朝廷的人或事,唯上不唯下,也說不上什麼過錯,或許本來就如此。”

幾人紛紛附和。

庾慶在旁慢慢喝茶,心中微微一樂,他雖然不太懂這些,但也聽出了個大概,發現這幫舞文弄墨的人,喜歡文詞耍詐,盡搞些扯不清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

不過聽他們這麼一說,他自己倒是越發放心了,因為他記得明先生的答案和這幾人的都不同。

在他看來,許沸是事先掌握了答題的,而詹沐春可是列州的解元郎,蘇應韜等人的鄉試成績也不差,明先生的答案卻跟這些人出現了嚴重偏差,結果不言而喻了。

再次以茶代酒舉杯潤口後,放下茶盞的許沸目光一斜,無疑中發現了庾慶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心中微動,當即問道:“士衡兄,你那道賦論如何作答?”

此話一出,蟲兒豎起了耳朵,詹沐春也好奇看來,另三位則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皆眼角餘光給點不屑。

端茶慢品的庾慶愣了一下,旋即擺手道:“我肚子裡這點墨水就不拿出來獻醜了,旁聽諸位高見便可。”

詹沐春笑道:“士衡兄,誰敢說自己一定能榜上有名?都是在獻醜,大家交流品鑑而已。”

庾慶才不想講出來被人笑話,尤其是那四個孫子也在場,再次擺手,“慚愧,慚愧,我是真不行!”

蟲兒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發現士衡公子一如既往,還是那麼的低調。

他是知道庾慶事先掌握了答案的人,自然是這樣認為。

誰知接話的許沸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士衡兄,只怕未必吧,你為人一貫低調,我可是屢屢走眼的。”

庾慶呵呵道:“這方面實在是比不得你們,我沒什麼低調好裝。”

許沸意味深長道:“譬如一直在我們面前裝窮人!”

此話一出,不帶正眼瞧庾慶的蘇應韜四人皆愣了一下,下意識瞅向了庾慶細細打量,結果才意識到庾慶穿的已經是上好的綾羅綢緞。

庾慶兩手一攤,“我本就是窮人,有什麼好裝的。”

許沸戲謔道:“據我所知,你現在住的地方可不窮,好像是個豪門富商人家吧?”

他之前見識到庾慶的修為就懷疑,因為他也是練武之人,多少清楚裡面的道道,深知憑庾慶的年紀,修為達到上武境界是需要不少資源累積的,而資源是需要花錢堆的,他那時就懷疑庾慶不缺錢。

後來因為他欠賬的事,他舅舅曹行功查了一下庾慶的底,發現了庾慶落腳的地方是在鍾府。於是曹行功回頭就交代了許沸,庾慶若再要錢,就去賬房支錢還了那賬。

不為別的,有鍾府兜底,不怕庾慶亂來。

曹行功甚至查到了‘阿士衡’父母的名字,好在阿節璋在位時他曹行功還沒出頭,八竿子打不著,對阿節璋那個名字也沒什麼深刻的體會,不然怕是要吃驚。

許沸也是聽舅舅提了一下,才發現果然。

庾慶看了眼蟲兒,從蟲兒的反應中看出了沒有說過,頓時一樂,誤認為許沸還摸了下自己的底,剛想隨便打馬虎眼,忽注意到了蘇應韜四人的態度變化,心頭一動,到嘴的話改了口,“唉,談不上什麼裝,那也是我舅舅家,我舅舅也就區區一個京城首富而已,錦國這麼大,真算不上什麼。我們是讀書人,談錢就俗了。”

許沸還沒從他前半段話中反應過來,就直接被他最後一句話給嗆住了。

京城首富?

這次別說蘇應韜四人了,就連詹沐春亦感到吃驚,本以為許沸舅舅家就已經夠有錢了,沒想到還有個更牛的!

當然,蘇應韜四人的反應比較精彩,他們很想問問庾慶,京城首富也算區區?錦國雖大,又能有幾個京城首富這種級別的富豪?

四人內心更多的是震驚,發現自己嚴重走眼,京城首富不說錢,在京城的人脈關係恐怕是非同小可!

瞬間的變化,四人臉上擺給庾慶的不屑和倨傲悄然消失了,看向庾慶的眼神都很複雜。

蟲兒有些茫然,鍾府是京城首富嗎?

他去過,但他不知道,搞不清楚。

許沸心裡也在嘀咕,鍾府是京城首富?

這個,他舅舅也沒告訴他鐘府的檔次有多高,就說了個富商,他準備回頭再找機會問問舅舅。

見自己一句話把眾人給鎮住了,庾慶開始主動搭話了,他不扯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也他孃的扯不來,“不知諸位會試後,打算何去何從,直接返回列州嗎?”

蘇應韜四人態度變得比較矜持,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總之室內的氣氛好多了。

詹沐春先開口了,“看情況吧。”

潘聞青接他的話還是比較自然的,“詹兄的去向不難猜測,憑詹兄的才華自然能透過會試。”

詹沐春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可不能這樣說!”

潘聞青繼續道:“詹兄殿試,若是能名列二甲及以上,自然是留京,若只是三甲同進士的話,想辦法留京反倒沒了什麼意義,不如以解元郎的身份返回列州,自然有好位缺安排。”

張滿渠亦頷首,“這是自然,詹兄乃列州學子楷模,若是連列州解元郎都沒有好的安置,書讀來還有何用,豈不令列州文氣動盪?只怕州牧大人也會不滿。”繼而看向同夥的另三位遞話,“不像我們…”

不好意思直接回某人的話,蘇應韜立刻接自己人的話,“我們四個商量過了,若能上榜則罷,不能上榜則先留京繼續攻讀,由家裡面在列州走動,若能在列州補到合適的缺,則返回列州,若沒有合適的缺,則在京等三年後的會試。”

庾慶哦了聲,問四人,“也就是說,蘇兄你們四個不管能不能考上,都會暫時長居京城?”

許沸聞言忽暗暗奇怪,這廝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

往常,這傢伙壓根不願和這些人照面,今天倒好,大喇喇坐在了一起湊熱鬧不說,竟還主動攀談了起來,怎麼感覺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