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據臣所查,太子殿下背後並沒有什麼高人在指點,吳襄也是昨日才被王督公帶去內校場參見太子殿下的……”

正在向崇禎皇帝打小報告的,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也就是那位守埠成門的駱修身的兄長。兩人雖是兄弟,長得也有點相似,但是年紀差了許多,駱養性足可給駱修身當爹了。

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監察重臣親貴自是份內之事。所以在朱慈烺和吳襄身邊都有駱養性安插的眼線。而朱慈烺從十五日開始的異常行為,在十六日上午就報告給了駱養性。

但是駱養性並沒有馬上將情況彙報給崇禎皇帝,因為報告太過離奇——朱慈烺好像在夢中被太祖高皇帝“點化”了,一下子開了竅,從個老實孩子變成了大忽悠,居然把王承恩、吳襄這樣的人物給忽悠了。

就在駱養性讓特務去嚴查的時候,崇禎皇帝這邊已經把京師防務大權都交給了朱慈烺。

這變化實在是出乎了駱養性的預料,如果不是李自成大兵壓境,他都要以為紫禁城裡面發生政變了呢!

當然了,政變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三月十六日,崇禎皇帝還有足夠的權威。哪怕他要把朱慈烺圈禁起來,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他不能這麼不計後果,因為他最信任的王承恩實在太老實。老實的把崇禎皇帝都嚇壞了……李自成都快打進北京城了,這王老實居然沒有做好跑路的準備!

幸虧太子朱慈烺反應及時,辦事效率也夠高,才沒有壞了崇禎皇帝的大計。

所以崇禎皇帝在惱過兒子之後,還是順水推舟,把北京城的防務交給了兒子——實際上,崇禎也沒人可用了。再信任王承恩就是在自殺了!而兵部尚書張縉彥百無一用,面對李自成大兵壓境,更是無計可施,已經革職查辦了。至於左柱國、太傅、成國公、總督京營戎政朱純臣……

崇禎皇帝瞅了眼自己最信任的勳貴,還是算了吧,這傢伙可靠是可靠的,但是根本不會打仗,也不能治軍,更拿不出一個戰守之策。

而且他身邊也沒個可用的人,不像朱慈烺勾搭上了吳襄。吳襄身邊還有一群家丁,還有吳三輔、祖澤溥。好歹都在遼東和虜醜打生打死那麼多年,也算是宿將了。

另外,朱慈烺的鬼點子也的確是多啊!

就在剛才,駱養性還報告了一件讓崇禎皇帝哭笑不得的事情。朱慈烺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居然從王之心和曹化淳那裡募集到了一大筆軍費!

據說有十幾車銀子……

崇禎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兒子怎麼就那麼會來錢呢?

早知道就該讓他去勸捐啊,說不定幾百萬也募集到了……如果再讓吳襄的閨女入宮做太子的才人,吳三桂的大軍多半都到北京城了。

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軍費,還有吳三桂的大軍,北京不就萬無一失了!

自己那麼英明的一個皇帝,怎麼在搞錢的問題上竟不如慈烺這個孩子呢?

崇禎皇帝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難道朕太正直了,不如慈烺奸詐啊!這年頭奸臣太多了,當君父的要比奸臣更奸才行啊!只是慈烺怎麼就變得那麼奸詐了?是跟誰學的?

“朱純臣,”崇禎皇帝把心思收了回來,對自己最信任的勳貴說,“雖然太子總督直隸軍務,但你還是總督京營戎政。明日就去內校場參與軍務……替朕看好太子,可知道嗎?”

“臣知道了……”朱純臣頓了頓,“陛下所發的是中旨,明日是不是要讓內閣補上票擬?

另外,太子納吳三妹為才人也沒有旨意,屬於吳襄獻女媚上……只怕會被御史彈劾啊!”

“彈劾吳襄?”崇禎皇帝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那些御史也指著人家的兒子吳三桂來救命呢!納才人的事情,朕回頭下箇中旨給禮部就是了……不就是個才人嗎?開個特例就是了。”

“陛下聖明。”朱純臣已經明白崇禎皇帝的心思了。

雖然他打仗治軍都不行,但是在揣摩聖意上那可是比誰都厲害。崇禎只說了下中旨給朱慈烺納妃,卻沒有提讓內閣補上讓朱慈烺撫軍的票擬。

這就意味著朱慈烺的撫軍和總督直隸軍務差遣都是虛的,得不到內閣、六部的承認,順天巡撫、天津巡撫、薊遼總督也不一定會聽命。

等到吳三桂的大軍抵達之後,只要朝臣們提出異議,崇禎就能順水推舟把太子再圈回宮中……當然了,廢是廢不掉的。太子怎麼都是有大功勞的,天子如果想易儲,一定會遭到群臣們的一致反對,國本之爭鬧起來可受不了。

不過太子得點什麼病英年早逝就不好說了……

就在崇禎皇帝想結束君臣間的對話,然後去坤寧宮和周後商量南幸之事的時候,東暖閣外忽然傳來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高宇順的聲音:“皇爺,阜成門外火光沖天,有大兵到來……”

阜成門是北京內城向西開啟的兩座城門中的一座,距離皇城的西牆只有三里多地。

一旦阜成門失守,崇禎皇帝今晚就得去煤山吊死了。

聽到這訊息崇禎就是一怔,眼眸中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將目光投向了朱純臣:“成國公,你馬上去內校場協助太子佈置戰守!萬萬不可讓闖逆破門而入京師!”

……

“黃大寶,本宮有些乏了,今晚就在嘉樂殿安寢。你去安排一下,另外給幾位先生、吳提督和李指揮在玉熙宮安排住處。”

朱慈烺在得知李自成大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出現在阜成門外,並且點燃了城外的一處廟宇,燃起沖天大火的時候,卻顯得異常鎮定。只是吩咐駱修身馬上回阜成門去穩定軍心,又讓剛剛視察完“堵門工程”的朱純傑和李若璉輪流值夜,然後就宣佈結束軍議,就打算去睡大覺了。才出豹房,吳襄也快步跟了上去。朱慈烺知道吳襄要和自己密談,於是就摒退左右,走到了一根廊柱後面,吳襄也走了過去。

“太子殿下,今晚真的不走嗎?”吳襄顯得有點緊張,聲音壓得很低。

“父皇母后都不走,本宮怎能孤身獨走?”朱慈烺語氣堅定,心裡面卻是七上八下。

走當然是想的,但是丟下崇禎、周後和所有的大臣,只帶少數隨從和吳襄一起逃走,那可就真的要去吳三桂軍中了……如果屯兵山海關的是孫傳庭、周遇吉,哪怕是作為大明督師閣部的洪承疇,他也會考慮孤身獨走去投靠。

可是吳三桂……想想都不靠譜!

不過這心思不能讓吳襄瞧出來,朱慈烺還得利用他老人家呢!

“老泰山,”朱慈烺又親熱的管吳襄叫“老泰山”了,“若今晚不走,等到城破,還有多大把握可以走脫?”

“這個……”吳襄吸了口氣,“殿下,若讓老夫來安排,把握還是頗大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難以全師而走,”吳襄看著朱慈烺,“殿下得有所取捨。另外,咱們的人手還是不夠,難以分散。”

“本宮明白,”朱慈烺點了點頭,“明日初戰好好去打,不能讓流賊看扁了。錢的事情,本宮有的是辦法,有錢就會有人手了。”

兩人正談話間,朱純傑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千歲爺,成國公到了,說是奉旨來協助殿下佈置戰守。”

朱慈烺一聽,頓時睡意全無,成國公朱純臣啊!勳貴中的首富啊,正找他呢!居然被崇禎送上門來了……原來崇禎這個爸爸也有靠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