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一陣一陣的在這空曠的亂葬崗上飄蕩者,吹得二人衣袂飄飄,佟博就這麼和黃衫公子相視而立,一動不動。

高手相爭,先動者將失去先機,可佟博不能在等了,因為多等一分杜寒山就多一分危險。

“花雨漫天”,六顆飛蝗石沿著左中右不同的軌跡飛向黃衫公子,堵死了黃衫公子任何閃避的可能,佟博不想浪費時間,他自信這招必然得手。

可事與願違,佟博只覺眼前一花,黃衫公子如同一道幻影一般消失不見了,連同另外三個人亦不見蹤影,六顆飛蝗石“嗖嗖嗖”的打入小土堆上,激得塵土陣陣飛揚。

“噼裡啪啦。”地面的小石頭突然開始劇烈的抖動而產生了劇烈的碰撞,剛才還清新的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

佟博皺了皺眉頭,運力於喉:“想不到公子是一名陣法家,在下失敬了。”

“哈哈哈,兄臺不必費心引在下說話了,作為一名陣法家是不可能讓你機會接近我的。”一陣爽朗的笑聲傳入了佟博的耳中。

一搓搓的小碎石不停的飛了過來,佟博腳下呈Z字型的閃避著。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原本散落的小碎石在空中形成了五六個漩渦型的小石陣從四周向佟博包圍了過來,佟博臨危不亂,一個一鶴沖天飛向了半空,只聽得“轟”的一聲,小石陣相撞頓時發出激烈的火花。

“去。”佟博於半空中發出一根銀鏈,纏繞在最近的一顆歪脖子樹上,藉著一飛一拉之力,穩穩當當的立於樹幹之上。

“陣中相鬥,無力為樂,就讓老夫為爾擊鼓等助興。”汙濁的空氣中瀰漫六旬老者中氣十足的聲音。

陣中響起了“咚咚”之聲,此音時緩時急,時弱時強,或似暴風雨前的驚雷,又似軍陣前的萬馬奔騰,只聽得佟博心神陣陣激盪,體內氣血翻滾。

“這是擬聲技之擂鼓。”佟博額頭上留下了豆大的汗珠:“這老傢伙不但擾亂了我的心神,還催動黃衫公子的殺氣,也並未違反雙方約定,現在這陣中的碎石凝聚速度比之前更加快了。”

佟博幾個起落背靠於一顆大樹之後,稍微平復了一下胸中翻騰的氣血,眼角中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不過機會也來了。”

擬聲之技雖然凌厲,可如果在陣法之中使用就猶如一把雙刃劍,也易暴露陣法家的位置,佟博自幼練習暗器,目力和聽力均高於常人,

當下便雙目微合,屏氣凝神,隱藏了自己氣息的同時,細細聆聽著聲音的來源。

另一廂邊,黃杉公子熟練的操縱著微型沙盤:“嗯?怎麼不見了此人氣息,在這沙盤之上也不能探得其行蹤?真是從來沒有過的怪事?”

“不好,王師傅,快禁聲。”黃衫公子突然若有所悟,對著身邊的六旬老者喊道。

還沒等六旬老者反應過來,一顆墨綠色的飛蝗石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猛烈的撞向了杜寒山板車下的一處小土堆上;只聽得“轟”的一聲,小土堆被擊得粉碎,一面黃色令旗從土堆上散落下來。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你輸了。”佟博猶如鬼魅般的翻落在黃杉公子面前:“其實你一開始就沒離開過此地,而是用千醉香把空氣變得渾濁來擾亂我的判斷,不知道在下說的可對?”

黃杉公子“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一臉不心有不甘的神色盯著佟博:“你如何能肯定我和王師傅一定會在一起?即使你看破了一切,如果沒有剋制之物,也不可能破我陣法。”

佟博屈指一彈,一顆墨綠色的飛蝗石落入了黃杉公子的手中:“很簡單,因為這位前輩很在意你的安全,否則開始也不會想以多勝少;所以在下推測即使你們不在一起,他本能的也不會離你有多遠。且這亂石陣以土為本,而我這顆飛葉石長期存放於檀香木中吸取木之靈氣,要克此陣易如反掌。”

“承讓了,讓杜院主長眠於這亂葬崗實在有失身份,還是由在下另覓別處安葬吧。”佟博雙手一抱拳,便夾起杜寒山的身體,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六旬老者一把扶起了黃杉公子,懊惱道:“公子,你沒事吧。都是老夫糊塗,居然暴露的了公子的位置。”

“這不怪你,就算王師傅不用擬聲之技,憑此人的本領和智慧,也別有辦法破陣。”黃杉公子搖頭苦笑道:“看來江南人才濟濟,倒是我們坐井觀天了。”

“公子,那這兩個人怎麼辦?”錦衣人指著倒在地上的石三賈四問道。

“兩個廢物而已,不用管他們,我們走。”黃杉公子頭也不回的朝著崗外走去。

有時候,一天時辰彷彿比一年還要長,杜寒山此刻就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的轉了個圈。

杜寒山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過噩夢了,當他驚醒後坐在冰冷的石炕上,怔怔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一時之間腦袋裡一片空白。

“院主,你醒了?你已經有一天一夜未曾進食了,還是先喝點粥吧。”佟博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黑碗遞了過去。

“翔雲,是你?這裡又是哪,我記得我好像已經死了啊?”杜寒山被佟博的聲音拉回到了現實,一口氣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這裡是山水客棧,院主先把粥喝了吧,之後想知道什麼,翔雲定為院主解惑。”

被佟博這麼一提醒,杜寒山還真覺得餓了,一把接過黑碗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片刻之間便把粥一掃而光。

杜寒山輕輕把黑碗輕輕放在炕邊:“翔雲,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吧?”

“院主可還記得安大防破開了你的燃血術時,玄武堂內有一瞬間的混亂嗎?”佟博提醒道。

“是有一瞬間,記得在後來我打算用殘留的內力與他們做最後一拼,可不知怎麼就失去了知覺,後面的事就不記得了。”杜寒山滿臉的痛苦之色。

“安大防在進入血霧時打出了一顆冰魄彈,造成了院主假死之狀,之後我才有機會救出院主。”

杜寒山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了佟博的衣領怒吼道:“你們為什麼要救我,與其被他們如此冤枉,不如一死以求名節,總好過如此苟延殘喘的活著。”

佟博也不反抗,只是用銳利的眼神盯著杜寒山,一字一字的寒聲道:“你想用死來逃避嗎?死了就能逃過通敵之罪嗎?”

杜寒山一怔,慢慢鬆開了雙手,嘆了口氣:“記得當年得剛任院主之時,玄武院在府內排名為四院之末;經過五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想不到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讓這一切都付之東流。”

佟博向杜寒山鄭重的作了一揖:“所謂木秀於林,風必催之,院主這幾年正因為風頭太盛,才會有此劫難。以翔雲愚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以院主之豁達,難道還堪不破這名利嗎?”

杜寒山好像重未見過佟博一樣瞧了他好久,突然大笑起來;那是一種發內心的,毫無鬱結的笑:“對啊,名利又算什麼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非翔雲一席話點醒,差點讓我迷失本心。好,好,以後也別院主院主的叫了,我已經是布衣了,你我兄弟相稱吧。”

“不知大哥以後有何打算?”佟博也不矯情,向杜寒山拱手道。

“離家這麼久,有點想家了,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翔雲,你我有緣再見。”杜寒山經過此劫,心性比原本更加豁達了。

佟博自懷中取出了一袋銀子放在了桌上:“這些盤纏請大哥帶著路上用,翔雲告辭。”

“咚!——咚!咚!咚!丑時四更,天寒地凍。轉眼間,已經是四更天了。佟博輕手輕腳的潛回了自己的房間,剛要卸下一身夜行衣,突然一個激靈,沉聲道:“誰,半夜鬼鬼祟祟的躲在別人的房間意欲何為?”

“杜院主已洗脫罪名,葉無言罰俸,衛冥風陷害院主也已經關押問罪。不知佟護衛對這個結果可還滿意?”黑暗中想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噗嗤”,佟博取出一個火摺子點亮了油燈,細長的火焰將整個屋子照的通亮。

“那就多謝福伯了,卑職心願已了,以後在這府中依然只是個巡夜護衛而已。”佟博看也沒看就聽出了福伯的聲音。

“老朽還有一事不明,佟護衛既然想幫杜院主,為何不直接取走鐵盒,而要如此大費周章?”福伯不解的問道。

佟博冷哼一聲:“杜院主的位置既然被人盯上了,我縱然此次拿走鐵盒,難道就不會有下一次嗎?夜已深,卑職還要休息,請您自便。”

福伯十分玩味的看了佟博一眼:“小子,但願以後你不要與我為敵。否則老夫定要報此次的一箭之仇,叫你死得很難看。”

福伯走後,佟博輕輕躺在了木榻上,呆呆的望著另一張空蕩蕩的床榻,已經沒了安大防的身影,孤獨感陣陣襲來:“我就這樣把大防推上去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