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那邊一場驚喜猶如鏡花水月落了幕的時候,遲夏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睡得著,在老K他們出來的時候,她下樓迎了過去,一走近就看到老K滿臉的失望。

阿德也跟在老K身邊,看到遲夏出現在他們面前,他鬆了口氣。

老K看到遲夏也有點急切,他顧不上腰傷快走了兩步,走到遲夏身邊問:“你今天跟他說什麼了?”

遲夏故作茫然:“怎麼,他醒了?”

老K眼裡閃過失望:“說是有醒來的跡象,過去了又沒動靜了,你今天去看他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情況?”

遲夏在他臉上看到了一個父親的渴望,那神情和根叔拜託他們幫忙找孩子的時候一樣,可在面前這個男人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她只覺得報應不爽。

“沒什麼情況,就說了幾句鄧潤梅和黃文飛的事情,如果有情況,醫生不是早就發現了嗎,還需要等到這個時候?”

這一整天老K並不好過,先是被遲夏威脅傷了腰,又被她告知了高蘭的事情,雖然他沒有那麼容易進遲夏的套,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些話他的確聽到了心裡。

在這種情況下,兒子可能醒來的訊息又給了他極大的希望,他歡歡喜喜地趕過去,又充滿失望地走出來,這會兒已經有點心疲力盡的感覺。

所以就算聽出了遲夏語氣裡的嘲諷之意,他也沒有太在意,由人攙扶著回去了。

看著他略顯佝僂的身影,遲夏只是冷冷一笑,他做下的那些事,要承受的還遠遠不止這些。

一行人離開,阿德留在了最後,和遲夏並排。

兩人落後大部隊幾步,遲夏壓著聲音說:“給瞿白他們傳訊息吧,我確定地方了。”

阿德一喜,嗯了一聲:“安保系統還是個問題,明天我幫你。”

“不用。”

遲夏說:“交給我就好,我試探過安保室,莫老七不在,那裡的人也就那樣,到時候一亂起來,我就有機會了,你護好我媽,別讓老K拿著她來威脅我就好。”

阿德應了:“先生房間的櫃子裡有你能用上的東西。”

這是意外之喜,遲夏啟唇一笑:“知道了。”

***

凌晨六點的時候,守在外面的歸來在望遠鏡中看到莊園裡某間房的燈連續開關了三次。

他一喜,自顧自說了句漂亮!搓了搓手,掏出手機給駱尋他們打電話:“妹夫,告訴我親哥,遲夏這邊歐了。”

掛了電話,歸來沒有馬上回警局,而是趁著這個大多數人都在沉睡的時間,小心行進到了程九找到的那個狗洞跟前。

他還帶著耳麥,耳麥和林錯那邊連著,鬼鬼祟祟蹲在牆角跟林錯說話:“我歸來,昔日戰功赫赫的人民警察,如今響徹商界的大老總,這會兒竟然趴在別人牆根挖狗洞,錯姐,你說我這犧牲夠大了吧?”

那頭林錯哼笑:“幹活都捂不住你的嘴,趕緊打你的洞吧。”

“我很賣力的呀,主要是工具不給力。”

歸來唉聲嘆氣看著手裡那個小鐵鏟:“我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挖,你不知道我條件多艱苦。”

林錯那邊受不了他的聒噪,直接切斷了聯絡。

冰冷的風吹過歸來的臉,他委屈了那麼兩秒,哼哧哼哧又打起了他的洞。

駱尋那邊掛了電話後就立馬去找了瞿白。

瞿白和林文覺剛見完池瀟和程九出來。

雖然連續熬了幾天,但此刻林文覺紅光滿面,十分激動。

瞿白的出現,讓池瀟和程九徹底崩潰了,但讓他比較詫異的是,程九的崩潰程度竟然還要比池瀟嚴重一點。

主要表現在,得知瞿白這些年的情況,他十分形象地在拘留室上演了一出發瘋大戲。

反觀池瀟,當她看到瞿白出現的那一刻,眼裡的震動並不比程九少,但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她放聲大笑,直到笑出眼淚才說:“原來是這樣,瞿白,從始至終,所有人都在你的局裡,我們都是你的棋子,你的戲演的可真好啊!”

瞿白沉眸看著她:“很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別急,我會盡我所能,把大家都救出去,是你不信我。”

池瀟看著他,她的臉色很複雜,憤恨,隱忍,委屈,到後來甚至帶著幾分解脫。

“可是你最先救的,為什麼非要是遲夏!”

瞿白看著她:“她是我最想救的人,至於你們,只是順手,你們想留在那個地方,那我滿足你們,也省了我的事。”

這是不難想到的答案,但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嫉妒的那個人總是被偏愛,池瀟依舊忍不住內心的憤怒和不甘。

“我不服氣!”她咬牙切齒:“瞿白,我不服氣,她憑什麼得到所有人的偏愛!”

“你錯了。”

瞿白緩緩開口:“她承受的是你們沒有承受過的,如果非要比較,你們只是在牢籠外看戲的看客,而她是承受痛苦的主角,只是她應該那樣做嗎,只是她是被選擇的嗎,我告訴你,不是,只是她去了,你們才能免受那樣的恐懼和折磨。”

“她是替你們去的,你們卻覺得那是她的殊榮。”瞿白又說。

眼淚混合著池瀟低低地笑,她垂頭看著手腕間的手銬:“你有那麼一刻,想過同流合汙嗎?”

“想過。”

“什麼時候?”

“她還沒有成為我家人的時候。”

池瀟目光震動,她抬起頭,滿面都是淚水:“所以之後的這麼多年,你從來都沒想過要跟我們一樣,是嗎?”

“是。”

“你的記憶什麼時候恢復的?”

她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依舊不相信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瞿白說:“很早。”

“所以這些年……”池瀟聲音顫抖:“做那些測試的時候,你是怎麼應付的?”

“扛著。”瞿白說:“我有我的終點,我甘之如飴。”

“甘之如飴……”

池瀟重複著這幾個字:“甘之如飴,瞿白,好一個甘之如飴啊!那你知道,你這些年的甘之如飴是拜誰所賜嗎!”

“我知道。”

瞿白看著她:“當初是你走漏了風聲,提前爆炸也是你的所作所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池瀟唇角顫抖著:“那你為什麼不戳穿我!為什麼不報復我,是我讓你繼續留在那個地獄的!”

瞿白依舊看著她,池瀟竟然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了悲憫。

他說:“池瀟,在那個地獄裡,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理應站在一起,為了生存,我們會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但那個地方,不應該存在爭風吃醋。”

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池瀟頓在那裡很久沒動。

而後一聲難以抑制的哭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她所有的情緒,都隨著這一道哭聲爆發了出來。

說了這麼多,瞿白轉身離開。

池瀟叫住他,嗓音裡還帶著哭腔:“瞿白,我想吃餃子。”

瞿白停下來,並沒有轉身。

“遲夏逃走的那年,你陷入昏迷,大年三十才醒來。”

她盯著瞿白的背影:“他讓我從此去做遲夏的影子,我不願意用她的名字,那年三十,我成了池瀟,是我們倆一起吃的餃子,芹菜餡的,我想吃。”

“好。”瞿白說。

“吃完餃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她又說。

“好。”瞿白又應了一聲,繼續往外走去。

“我不叫池瀟!”

池瀟的聲音在身後歇斯底里地響起來:“我討厭這個名字,我討厭狐狸的代號,我討厭那些不屬於我的回憶!我討厭所有關於遲夏的一切!”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來。

她討厭身不由己,但她覺得這話說出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是她究竟叫什麼,池瀟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瞿白依舊沒有回頭,他只是輕聲嘆了口氣。

很久以前,她只是眾多代號稱呼的孩子中的一個。

是10還是30,或者40到50,不管是其中哪一個,這些數字都帶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