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月站在城牆之上,衣帶呼呼作響,即便寒風凜冽,她的眼神依舊期盼的看著東方,那是家的方向。

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蘇錦月即便沒有回頭,也知道是他來了。

“錦月,更深露重,回去吧!”商靡的聲音有些疲乏,蘇錦月聞聲看去。

這兩個月的經歷,讓商靡身形消瘦了整整一大圈,身形瘦弱的他臉頰凹陷了一大塊,骨節分外明顯,那雙湖藍色的眼眸,看著自己的時候深情依舊。

蘇錦月看著商靡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面前,眼眸如古井一般波瀾不驚。

商靡拿著大氅想要披上蘇錦月的肩頭,卻被她下意識的避開。

“給長安的信已經送出去兩個月了,城內吃的,用的,都已經沒了。”蘇錦月輕聲的說著,緩解商靡的尷尬。

雖然已經是和親的第三年,蘇錦月依舊對他保持著距離。

無論他以前是明國的平王,還是如今成了樓燕國的王上,始終都沒有走進蘇錦月的內心。

商靡自嘲一笑,眼眸中失望一閃而過,低沉道:“是我這個王上無用,保護不了我的子民,更,保護不了你。”

“長安一定會來人的!”

蘇錦月堅信著,轉身看向東方。

她是樓燕國王上唯一的女人,獨一無二的皇后。

他們是樓燕國最讓人羨慕的一對璧人,是樓燕國子民們的榜樣。

可誰又能想到,會是這樣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商靡垂眸,眼神中的落寞一閃而過,下一秒,他的視線依舊落在蘇錦月的身上,眼神深情且溫柔,一如往常。

商靡下意識的抬起了手,鼓足了勇氣看著蘇錦月,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拿出來。

突然,蘇錦月向前一步,激動的大喊著:“你快看!”

商靡順著蘇錦月的視線看了過去,遠處的東方,出現一個小小的黑點。

隨後,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馬蹄的聲音猶如鼓點,重重的敲擊在蘇錦月的心上。

蘇錦月目不轉睛的看著東方,太陽光異常刺眼,可即便如此,她也清楚的看到了長安的旗子!

“長安真的來人了!真的來了!”蘇錦月激動的說著,看著商靡,內心狂喜。

商靡將袖內的東西收起,附和的點了點頭,看著最前面的那一匹快馬上的紅衣,神色凝重。

“是他來了。”商靡低聲的說著,蘇錦月身體一僵,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來了!

蘇錦月本能的轉過了頭,看著自己心心念念三年的那個人,身披紅衣,騎著駿馬,踏著朝陽,向著城樓狂奔而來。

這一幕,她在夢中經歷過太多次了,只是每一次她都是在最開心的時候驚醒過來,看著身旁熟睡的商靡,不斷的暗示著自己,這一切絕對不可能發生。

可這是她選的路,一定要走下去!

長安的馬停在距離城牆十米的地方,蘇錦月的心跳空了半拍。

是他,溫書。

自己從豆蔻年華,整整愛到現在的男人!

溫書勒馬停在原地,高高的仰著頭,看著城牆之上的二人,三年的沁潤讓他俊朗的眉眼多了一抹的凌厲。

“溫將軍!長安可是帶了草藥與糧草?”蘇錦月剋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高聲的呼喊著。

溫書勒緊了韁繩,雙唇一張一合,宣判著樓燕國的死刑。

“陛下有旨,樓燕國瘟疫盛行,蔓延百里,三十六城不能放出一人!”

轟!

蘇錦月瞬間氣血上湧,踉蹌了數步,以為自己聽錯。

她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錯愕的看著城牆下方的溫書,大聲道:“溫將軍,你,你說什麼!”

溫書冷笑一聲,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錦月,高聲喊道:“陛下有旨,樓燕國瘟疫盛行,蔓延百里,三十六城不能放出一人!”

蘇錦月雙腿發軟,踉蹌幾步,溫書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不放一人?不放一人!

“錦月!”

商靡小心翼翼將蘇錦月摟在懷中,身體比她抖的還要厲害,可商靡依舊本能的護著她,只是這一次,蘇錦月沒有力氣再拒絕。

樓燕國三十六城,整整五十多萬的子民,就因為陛下的一句話,沒了生的希望。

“不,溫書,你在騙我對不對!”蘇錦月真的慌了。

她兩個月前瘟疫剛剛出現端倪,提議讓商靡封城,等待長安來人相助,可等來的卻是被判死刑!

“錦月別怕,錦月別怕!”商靡輕輕的摟著她,就像初嫁過來夜夜不得安眠時,他的呵護與安慰。

看著城牆上絕望的蘇錦月,溫書眼眸劃過一抹的狠辣,輕蔑一笑大聲道:“二位大婚之日,我沒有參加,現在送上一份賀禮,希望樓燕國的皇后,不要推辭!”

溫書說罷,拍了拍手,幾人將幾個草蓆扔在了地面上。

“咚”的一聲巨響,狠狠的敲擊著蘇錦月的心,讓她下意識的低頭看去。

“蘇府上下一百三十口,為國憂慮,特為陛下親自試藥,死得其所!”

蘇錦月踉蹌了數步,難以置信的看著溫書,晴天霹靂不過如此!

“不!不!”蘇錦月下意識的想要衝到前方,卻被商靡攔住。

“錦月!危險!”商靡低聲的說著,眼神中滿是悲痛。

“溫書!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和親之後你要照顧我的父母,照顧蘇家人的!”蘇錦月咆哮的聲音響徹雲霄,撕心裂肺。

“這還不夠照顧嗎?今日之後,你們一家全部團聚了!”溫書譏笑著,示意旁邊的手下,一個一個,將草蓆挑開。

父親,母親,三位兄長,三位嫂嫂,甚至連大嫂那僅僅三歲的孩子,溫書都沒有放過!

蘇錦月腦中不斷的閃回著家人的音容笑貌,甚至大嫂在送親的時候,悄悄告訴自己,已經有了身孕的欣喜,都歷歷在目!

三年前還活生生的人,現在卻成為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體!

直到大哥的頭顱被溫書砍斷,鮮血濺灑黃土,蘇錦月在也承受不住,大聲的喊著,充滿絕望:“不!不!”

太蠢了!太蠢了!自己為什麼會錯信溫書,為什麼會走到這步田地!

“陛下還親自賜了墨寶,這可是你們蘇家的福氣。”溫書冷笑出聲,將懷中的卷軸開啟。

滿門忠烈!

這四個字是一把把的匕首,狠狠的扎進蘇錦的心窩內,五臟盡碎。

蘇錦月踉蹌了幾步,蘇家護國保家,從未懈怠,陛下竟會趕盡殺絕,她恨!

蘇錦月攥緊著拳頭,死咬牙關,指甲嵌入肉中而不自知,額頭上的青筋畢露,像一條條青色的蜈蚣,猙獰可怕。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這種蠢貨?要不是為了你們蘇家的兵權,我會待在你的身邊七年?”溫書一邊嫌棄的說著,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

蘇錦月看著那刺目的紅,氣血上湧,憤怒咆哮:“溫書,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溫書多大的仇怨,穿著醒目的大紅喜服,來這裡給自己判了死刑,報了蘇家的喪事,滅了三十六國五十萬人的希望!

他的一舉一動,狠狠的打著蘇錦月的臉,不斷的在提醒著蘇錦月往日的愚蠢與可笑!

“不是人?說來不是人的,應該是你!是你開口封的城,是你要我保護你的家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決定!”溫書犀利的話語,給蘇錦月致命一擊。

蘇錦月氣血翻湧,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吐出鮮血。

蘇錦月下意識的握住了商靡的手,眼底滿是愧疚與歉意。

商靡溫柔的看著蘇錦月,第一次推開了蘇錦月的手,站了起來。

蘇錦月愣在原地,雙唇顫抖:“商靡……”

連商靡,都放開了自己的手啊……

“錦月,我捨不得放開你,但是我現在不得不這麼做!”

蘇錦月呼吸一窒:“商靡,你要幹什麼!”

“錦月,若是有來世的話,算我求你,愛我一次。”商靡對著蘇錦月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又溫柔。

商靡看向溫書:“溫書,我死後讓錦月出去,也請你救救這滿城百姓,你們只要我的命,我給你便是!”

商靡說罷,從懷中拿出一根粗鈍的髮簪,那是他親手打磨半個月,想要送給蘇錦月的禮物。

“不!商靡,不!”蘇錦月大聲的咆哮著,淚水奪眶而出,她知道商靡要做什麼,蘇錦月向著商靡狂奔而去。

只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錯過了一輩子!

商靡的脖頸鮮血湧出,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無力的向後倒去。

蘇錦月撲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

“商靡!”蘇錦月絕望的發出一聲呼喊。

只是愛她,護她,寵她的商靡,再也沒有回應。

“不!!”蘇錦月悲鳴一聲,迴盪城樓。

蘇家一百三十口,樓燕國整整五十多萬的子民!我蘇錦月用什麼來還!商靡的愛,我用什麼來還!

恍惚中,她緊緊的抱著商靡的屍體,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蘇錦月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抱住了商靡,緊緊的閉上眼睛,向著下方一躍而下,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溫書絕望的呼喊,響徹雲霄。

商靡,這一世你先走一步。

下一世,我一定趕上你的腳步,好好的珍惜……

“砰!”一聲巨響,蘇錦月落地,鮮血四處飛濺……

在蘇錦月即將嚥氣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了溫書譏笑的嘴臉。

溫書……

蘇錦月的憤怒到達頂點。

若能重生,我要你溫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加倍百倍盡數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