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芋那一點兒愧疚的心理因為鬱聞晏的冷嘲熱諷全部消散,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上了副駕。

徐向杭透過玻璃前窗琢磨鬱聞晏的心情,奈何他站在暗區,看不清,僅能猜出他心情不算太好,又轉頭瞧了眼宣芋的表情,哈哈笑問:“他是不是誤會咱倆是一對了?”

宣芋回想鬱聞晏的語氣,煩得要死:“閉嘴!”

徐向杭還在看,宣芋推他一下:“開車!”

“要不要我去解釋?”徐向杭問。

宣芋躁怒:“不需要了,反正也不會再見面了。”

徐向杭還是賤嗖嗖的,說道:“鬱聞晏年初調任回來,這才沒多久你們就碰見,嘖——誰能比你們有緣分。”

“不開是吧?那你下車吧。”宣芋冷哼,“你高中不是和鬱聞晏挺好的?現在也挺好的吧,連他年初調任回來你都知道。”

徐向杭嬉皮笑臉:“大二那會兒你連夜跑去隔壁市找我,我倆一起鬧進局子,回來是不是還和他吵架了?”

宣芋靠進凳子,抱著手:“是啊。和我玩一起,看他是先聽你解釋還是給你一拳頭。”

徐向杭回想到高中狂妄恣意的鬱聞晏,愛惜小命,劃分界限說:“不接受髒水啊,我和他就是前後輩,沒什麼深交情。我也和你沒什麼關係,我年底就要結婚了,別誣陷我。”

宣芋差點兒翻白眼,徐向杭妥妥牆頭草行為。

為了保住一份來之不易的友誼,徐向杭開車載著宣芋直接從鬱聞晏身邊略過,留下一串車尾氣。

鬱聞晏看著宣芋頭也不回地離開,煩躁地擰緊手裡的外套,給周勁打電話,問他今晚約在哪。

對方調侃:“喲,閒了?鬱外交官終於想起兄弟了。”

鬱聞晏心情不好:“你陰氣重?”

說他陰陽怪氣。

周勁正經了些:“今晚在陳哥剛買的四合院暖屋,直接來就好。”

鬱聞晏結束通話電話,車還沒到,又到吸菸區抽了根菸,才才冷靜下來。

剛坐上車,鬱聞晏接到親妹的電話。

兩口子吵架了,要他去調停。

這邊安慰妹妹馬上到,那邊拒了好友的約,靠在車背上,摁了摁山根,視線糊了幾秒,晃過宣芋的背影,決絕得熟悉,曾在他腦海裡上演千千遍。

——和甩他那天,一模一樣。

他有追上去問為什麼要分手,她逃避交流,一言不發地推開他上了車,那以後她把他所有的聯絡方式全部刪除。

分得乾脆,杳無音訊。

從往事回神,他眸光一沉。

在宣芋說出那聲抱歉,他就不該心懷期待。

-

車子在紅綠燈停下,徐向杭看了眼宣芋,堪堪能見到她的側顏。

他們分手後,沒聽她再提及有關鬱聞晏的任何事,再見面估計心情也不好。

但作為損友就是沒眼力見,他問:“要不要我調頭回去?”

宣芋斂淨眼底渾濁的光,再眨眼,恢復如初:“別試探了,沒想過回頭。”

徐向杭隨著車載音樂的鼓點點著方向盤,若有所思地點頭。

細想一下,分手四年還真的沒見過宣芋有失戀難受的表現,獨身一人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你倆高中認識那會兒就不對付,就當現在的關係回到以前了。”徐向杭寬慰,“挺唏噓的,你倆竟然好了三年。”

宣芋習慣好友彷彿瞧見太陽西邊升起的語氣評價她和鬱聞晏的關係。

徐向杭關心問:“再見面夠嗆的,沒給你使絆子吧?”

宣芋不屑一嗤:“如你所見,他和以前一樣人模狗樣。不對,以前是狗模狗樣,現在倒是會裝點門面,裝個紳士,面子活更是得心應手,背地裡嘴裡沒一句話是能聽的。假。假死了!”

徐向杭咂舌。

這話不好接。

宣芋或許不知道她在外人眼裡和鬱聞晏是差不多的一類脾氣,表面溫溫和和小白花,實則脾氣有點兒躁,一旦被惹毛,誰都別好過,幸好她包容度比較高,沒真炸過幾次。

這樣看來,果然同類相斥,兩人沒能有個好結果。

“不說他了,小酥還等著我們。”宣芋惱完,心底的氣也消了,不想再陷在再遇鬱聞晏的混亂思緒中,轉了話題。

提到未婚妻,徐向杭笑眯眯:“對啊,為了能和你時間對上,她把試婚紗的時間特地挪到這個點。”

宣芋看了眼顯示屏右上角的時間,顯示京北時間23點15分。

擁有鈔能力的好友也挺好的,她忙,時間配合不了他們的約,他們也能用錢解決好。

車子停在西郊的別墅區。

才進門,李酥酥衝過來拉住宣芋的手,整個人容光煥發,蹦蹦跳跳:“小宣,我穿這身敬酒怎麼樣?”

一字肩絲綢緞子的長裙,很襯李酥酥,宣芋認同點頭:“我看行。”

“你怎麼和徐向杭一樣啊!”李酥酥拉著她進門,“我們再看其他套!”

宣芋陪著徐向杭坐在沙發上,前面拉了簾子,準新娘在後面換衣。

場面略微詭異,別人都是新郎陪著試,到他們這兒,是親友加新郎的組合。

三人從初一入學就玩一塊兒,也不知道哪天起,兩人有了超過友情的情感,她也是大二才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起初擔心她會介意,宣芋倒覺得很好,兩個最好的朋友是什麼性子她都知道,都是很好的人,在一起是好事。

知道的契機很狗血。

聽到在外地上學的李酥酥被人欺負,徐向杭連夜拉著她過去撐腰,背地裡幫出了口惡氣,動靜不小,鬧到了局子裡。

在鬱聞晏打電話給她時,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來龍去脈,又答應好友要保密,她支支吾吾的,只說和徐向杭在外地辦事,被鬱聞晏質疑是不是朋友優先於他,宣芋不想做認為無聊的選擇題,繼續打太極,聊不到兩句話吵了起來。

雖然不是他們交往吵過最兇的一次架,但他們冷戰了近半個月。

簾子拉開,宣芋的視線被一襲白婚紗的李酥酥吸引住,回過神。

李酥酥站在矮臺上,拉著裙襬滿懷期待看著他們,徐向杭笑著迎上去花樣誇她,宣芋站在旁邊看著,掛著笑,被他們之間融洽美好的氛圍感染。

婚紗試到十二點半宣芋才離開。

坐在車上,好友牽著手在門口送別她的身影漸漸模糊。

夜色朦朧,窗戶上倒影的女人面色凝重。

宣芋想。

這樣關係的兩人才該成為愛人吧。

從初中開始,徐向杭就像大哥哥一樣照顧李酥酥,互相鼓勵互相陪伴走過整個學生時代。

而她,一開始和鬱聞晏就是冤家路窄。

初中時期的宣芋學習成績一般,熱愛所有學習以外的事,同級為本校高中部直升名額努力備考,而她在初中部學生會揮灑汗水,奉獻熱情。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學生會活動室在同一層,幾次初一值日的學妹提及每輪到高中部負責打掃過道時,都是髒兮兮的,沒有掃過的痕跡,交涉無果後,年少氣盛的宣芋看不下去,急衝衝推開隔壁教室大門。

宣芋怕後勁不足,進去就一通懟,甩去最後一句:“你們高年級是不是欺負人”。

嚇得身後初三的學姐捂住她嘴巴,勸道:“宣芋!別說了……是鬱聞晏。”

宣芋知道鬱聞晏是誰,高中部的名人,性子招搖,學習成績好,臉帥多金。

氣頭上哪兒有這麼多情緒管理,音量還升了一個,她喊道:“鬱聞晏就能欺負低階生嗎?”

坐在窗邊懶懶曬著太陽的鬱聞晏手裡拿著一本漫畫書,抬起頭,錯愕幾秒,很快調笑說:“你這架勢比較像鬱聞晏被低階生逮著亂罵一通。”

宣芋沒空扯皮子:“你們高中部不按照安排打掃公共區域,我就告訴老師!”

只是借地兒偷個懶的鬱聞晏無緣無故捱了頓罵,懶散地撐著下巴,冷倦道:“我不是學生會的,找錯人了。”

氣急的宣芋較起真勁,反問:“你不是高中部的,不可以轉告?”

鬱聞晏轉頭面向宣芋,撩了一眼,氣勢壓人。

對上眼神,宣芋冷靜下來:“你們要遵守安排……我們都替你們掃了三個月。”

鬱聞晏‘哦’了一聲,語氣淡得宣芋的火氣又上來了些。

他放下漫畫書,站起身。

高二的鬱聞晏身高直逼185,本來平視的宣芋被迫仰頭,變成了仰視。

這樣的感覺令她很不快,面露不喜。

身後的學姐預感不妙,以為嘴架要變成動手,瑟瑟發抖扯著宣芋的衣角:“宣芋,我們走吧……”

宣芋不吃硬的,和鬱聞晏槓上了,站著不動,非要他給一個說法。

鬱聞晏沒看她們,衝樓下喊:“老唐,忙完了沒?再不來你們學生會的罵全我一個人捱了。”

聽到下面的負責人回應,說明他真的不是學生會的成員,宣芋有些兒不好意思。

心中火氣平息,心想著他也不是學生會的人,是她錯怪了,還是道個歉吧。

她正醞釀中。

鬱聞晏拿起凳子上外套,邁著長腿過來,走到宣芋旁邊,停下來,乜了眼,笑說:“初二的?”

宣芋穿著藍白色校服,樣式是初中部的,一眼就能認出。

“宣芋。”鬱聞晏第一次叫她名字,咬字清晰,低磁好聽。

宣芋看向他,瞳孔有細微的變化,微滯。

和她同色系校服外套鬆鬆垮垮提在他手上,拍了拍,放到胳膊彎裡,漫不經心道:“記住了。”

初二的宣芋,鬱聞晏記住了。

她聽在耳裡卻是另一種意思。

哪是記住了。

應該是:仇,他記住了。

極其不愉快的初見面開啟了在鬱聞晏高三畢業前,他們持續近兩年的互掐日常。

車子停在單元樓下,宣芋和徐家的司機道過謝下車,拖著疲憊身子上電梯,站在角落,腿肚子發抖,腳跟彷彿被釘進地板,痠疼感源源不斷冒出來,左右挪動緩解。

微信裡,唐復淙發來訊息。

【週五一個國際展會外賓的隨從翻譯,報酬不錯,急單,接嗎?】

說到賺錢,宣芋站直身子,確認週五沒課也沒工作安排,毫不猶豫回:【接,給資料!】

這一整天下來,終於有件舒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