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王都上黨郡。

沙風呼嘯而過,迷了人的眼睛。

浩浩蕩蕩的四路大軍,將整個上黨郡,一時圍得水洩不通。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涼州兵威所向無阻,各個郡守望風而降,只剩不到五萬的涼州軍,卻偏偏還帶了近六萬人的降軍,合兵十一萬,將最後的幷州王都,圍死在沙風之中。

城門忽然大開。

幷州王捧著王璽,穿著素袍,戰戰兢兢地走出城門。在他的身後,是上黨郡裡的數十個臣屬,以及王室家眷。

“吾、吾丁術,獻上幷州王璽,向涼州請降——”

在他的對面,騎在高頭大馬的董文,面露笑意。

“原本還想著殺入上黨之後,屠城一番的。你倒好,自個出來請降了。”

幷州王不敢多言,跪在地上的身子,卻不由得發抖起來。

“涼州與安並二州,也算打了十幾年的仗了。當然,先前小侯爺在,你我二家的手段,多少有些藏著掖著。”

董文嘆息了聲,“原本還以為,這一次多少能打得快活一些。但哪裡曉得,你居然不經打。”

董文之後,諸多的謀士將軍發出歡快的笑聲。其中,三個面容堅毅的大將,策馬在最前方,同樣露出淡淡笑意。

司馬修抱著沙狐,坐在馬車上,看著前方,神情無悲無喜。

“過來些,幷州請降的,請一同過來。每人發放一萬兩銀子,此後便離開幷州,不得再入西北涼地。”

聽到董文之言,不僅是幷州王,諸多的文臣王眷,都驚喜地起身往前。

董文笑了笑,調轉馬頭,往後踏出幾步。

“張淵,你下令吧,本王心軟,有些不忍。”

叫張淵的大將,點點頭後,又迅速抬起一隻手,重重揮了下去。

埋伏的諸多伏弓,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起,飛射出一撥密集的箭矢。待箭矢落下,包括幷州王在內,數十個幷州屬臣,以及王眷,皆慘死於箭雨之中。

“入城!”轉過身,董文並未看一眼地上屍體,他的目光,一直盯著上黨郡的城門之處。

“入城,我涼州大軍,大破安並二州!”

……

上黨郡外五十里,一個大將模樣的人,騎著一匹烈馬,紅著眼睛往前狂奔。在他的胸前,尚有一個縛著的襁褓。

襁褓裡,一個男嬰的痛哭聲,響徹了四周。

……

今年開春的雨,約莫是還沒下夠。停停歇歇,週而復始。再加上山頂上雪水的消融,如賈周所言,當真要鬧春汛。

襄江上的碑線,在悄無聲息之中,漫了三節。

“竇通已經領著士卒和百姓,開始在加固河堤了。南林郡那邊的幾條溪河,河水漫了出來,讓開荒的邊軍,一時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柴宗聰明,請了經驗豐富的老農人,鑿山引灌,並沒有生出什麼禍事。”

南林山脈邊軍的大將,正是柴宗。

“這些是政事。”賈周頓了頓,“至於兵事……董文的涼州大軍,已經打下了整個安並二州。幷州王丁術,滿門皆死。”

“短短的時間,天下便又死了三個王。”

徐牧沉默點頭。

安並二州,再加上壺州的冤死鬼,剛好三個。

“涼州,已經張翼了。”賈週一聲嘆息。

“當年的小哭包,騙過了天下所有人。”

西北的戰事一定,再加上常四郎的折戟,更大的可能,董文會攜勝而來,攻伐蜀州。

好在先前的時候,已經往峪關的方向,已經多增兵了一萬人。

並非是小氣。而是徐牧明白,如果董文來攻打蜀州,定然不會只攻打峪關一路,從西北的方向而來,並不需要渡江,可以直接叩關白鷺二郡。

整個蜀州,加上新徵募的,如今有八萬大軍。但是,還要分出一萬人,暫時留在南林郡那邊。

也就是說,徐牧窮盡手裡的力量,也不過七萬人可以動用。在其中,還有一萬五的人馬,要駐守峪關。

白鷺郡三萬人,蜀西一萬人,而蜀中的位置,只有一萬五。共五萬多的人馬,能夠調動。

這亂世便是如此,你有糧草,國庫充盈,才能徵募更多的兵力。什麼都沒有,僅靠著甩膀子吆喝,註定爭霸之路,會走不長。

徐牧何嘗不想破釜沉舟。但即便大軍出蜀,慘勝了涼州,接下來呢。憑著他手裡的底蘊,不夠別人拼幾個來回的。

他能活到現在,很大的程度,都歸功於自個步步為營的性子。但即便如此,總有時候退無可退……那就勿需再退。

又不是傻子,再自個退著退著,會翻到懸崖之下。

“我猜,涼州王會親自來一輪。”賈周忽然開口,“便如他年關前所言,在峪關之下,前來會盟。”

“當然,這一次的會盟,更類似於勸降。”

“原本就不是盟友,他明白,我也明白。”徐牧冷笑。

……

如賈周所言,約莫不到十日的功夫。春雨只消停了兩日,董文將到峪關的訊息,便傳回了成都。

賈周並未同行。

這些時日,賈周甚至沒有出王宮。按著天下人的想法,這位毒鶚先生,已經患病而死。

讓徐牧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居然連東方敬,也婉拒了同行的好意。至於理由……

“主公,便讓我東方敬,先藏名於天下。”

這是東方敬的原話。

徐牧並沒有勸。他知曉,東方敬定然有自己的理由。索性只帶了司虎,以及隨行的三百騎,便往峪關奔赴。

“牧哥兒,小哭包若是欺負你,我能揍他麼?我老早想揍了!”一路上,司虎喋喋不休。

“那時在眉縣,這狗傢伙,還裝得像模像樣,哭咧咧的,拿雪球來扔人。”

“物是人非了。”徐牧吐出一句。

這一次,所謂的會盟,徐牧只想聽聽,這董文到底想說什麼。

蜀州與涼州之間的戰爭,若能暫時規避,徐牧當然願意。他現在要的,便是積糧鑄器的時間。

當然,並非是不能打,不敢打。

若是什麼狗屁勸降,然後割地獻糧。左右,他也很久沒做亡命之徒了。

你的拳頭的確很大,但打不死老子,老子便要捶得你一頭爛包。

徐牧凝著臉,抬頭看著遠處的溼漉春色。山水之間,一片片的雨霧,遮天蔽日籠住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