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那盡是驚駭之色的雙眼裡,本來面對門外藍天背對他們的葉青,突然就轉身直面他們說出這麼一句極為大逆不道的話。

關鍵是那雙直視朱元璋和馬皇后的眼睛,也實在是太過尖銳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葉青並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大明開國帝后,就是那還未出生的大明皇嫡長孫的爺爺奶奶,真就可以說他這就是故意的,故意給朱元璋和馬皇后找不痛快!

其實,葉青本就是故意的。

他雖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大明開國帝后,但卻知道他們是朱元璋和馬皇后的耳目啊!

只要他們把他葉青的這句話帶回去,他想不被賜死都難!

他還就不信了,說朱標早死他們不被氣走,現在還帶上了朱標的嫡長子,他們還能不被氣走?

葉青的眼裡,

面前郭老爺真就是下意識的嘴角那麼一抽搐,眼裡的怒氣比起之前,明顯比之前要強烈得多。

就連他身邊的郭夫人,也都開始暗自咬唇了!

看著這一幕,葉青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只要再加上那麼一把火,他們就會奪門而出,麻溜的回京告黑狀去!

想到這裡,葉青便再次回到他們面前,連人帶椅子挪到了一個隨時可以被二人一刀捅死的距離。

葉青朗聲說道:“這嫡長子死前頭,嫡長孫也死前頭的事情,確實是非常罕見。”

“哪怕是在歷史上也非常的罕見,罕見到本官也一時之間舉不出來個例子,但也絕對不代表沒有,只怪本官才疏學淺,實在是沒例子可舉了!”

“但如果陛下倒黴到他姥姥家去了,還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喲!”

話音一落,葉青繼續把二郎腿翹上,把薄荷涼茶喝上,這完全涼透的薄荷涼茶一口下肚之後,真就是比冰鎮果汁還要沁人心脾!

葉青一邊喝茶一邊說道:“涼透了,不錯!”

說著,葉青還看向二位貴賓道:“涼透了,效果不比冰鎮果汁差,你們一口喝下去,絕對讓你們的心也跟著涼透。”

朱元璋和馬皇后就這麼看著坐在二人面前還位置居中的葉青,真就是想給他來一招‘兩肋插刀’!

他們此刻的心,不用喝這薄荷涼茶就已經涼透了。

不等馬皇后開口,朱元璋只是喉結一動,便發出了一聲遠比薄荷涼茶還要讓人心涼的冷笑聲。

馬皇后知道,她家重八已經不是她家重八了,而是那笑裡藏刀的皇帝朱元璋。

但這一次馬皇后也不站隊葉青了,絕對的支援她家重八變朱元璋。

哪有這樣說人的?

說人家兒子死了還死孫子?

是他朱元璋上輩子刨了他家祖墳,還是她馬秀英上輩子給他葉青戴了綠帽子?

也就在馬皇后暗自惱怒之時,朱元璋也是身體前傾,直視葉青的同時眼眸還微微一跳。

朱元璋聲音低沉道:“咱也舉不出來個例子,也確實不能證明就沒有這種倒黴人存在。”

“但往往這種人都是一輩子作了八輩子的孽,才有如此喪盡天良的報應。”

“陛下登基六年,就算還沒讓百姓都吃飽穿暖,但也依舊勤勉有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他能有如此報應?”

葉青也是眼睛一眯,三分淡笑道:“說到‘報應’二字,就有那麼點玄學了!”

“如果這麼聊的話,那本官知道的例子可就最起碼有兩個!”

“大唐太宗皇帝算得上一代明君了吧!”

“但他依舊做了殺兄滅弟逼父的事情,所以他的嫡長子學他造反不說,還是個同性戀,也就是龍陽之好!”

隨著葉青話音一落,朱元璋和馬皇后雖然表面上還是有些不爽,但心裡卻已經開始思考了。

朱元璋書讀得不多,但唯獨歷史學得好,馬皇后更是博覽群書,自然都知道李承乾的故事。

李承乾最為出名的也就是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和侯君集一起謀反被抓,第二件事就是寵幸一個‘美姿容,善歌舞’的太常樂人,並稱他為‘稱心’。

李世民殺了‘稱心’之後,李承乾更是哭了七天七夜,還在宮中為自己死去的男寵辦喪事,讓宮人日夜祭奠。

也就在此刻,葉青又再次舉例道:“還有一個例子,身份就和我們的皇帝陛下很像了。”

“他也是一位開國皇帝,他便是武功高強到始創‘太祖長拳’的宋太宗趙匡胤!”

“世人都知道在陳橋兵變,但卻不知道那就是在欺負孤兒寡母!”

“我們暫且不論宋朝如何,宋太祖趙匡胤當皇帝當得還是不錯的,但就因為他欺負了孤兒寡母,所以他四個兒子死三個,活著一個還沒本事,最後皇位便宜了弟弟趙光義!”

“而他作的孽,還遠不及當朝陛下朱元璋。”

朱元璋聽到這裡,直接就眼睛裡有了紅血絲,他是真恨不得現在就砍了葉青。

但砍之前也要說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如果他葉青要說他帶兵打仗殺孽太重,還有他小時候偷看王寡婦洗澡的話,他一定就當場砍了!

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算作孽!

他們那一批孩子都偷看過隔壁寡婦洗澡,這只是少年郎正常的求知之路!

而他帶兵打仗也只殺披甲敵兵,而且這些年他還長期告誡手下將領,不要學常遇春輕易殺降,免得報應早死!

不錯,

常遇春是他的兄弟,但在他看來,常遇春早死也算是他胡亂殺人的報應!

他這麼一個還俗還不忘積德行善的好皇帝,怎麼就作孽了?

這件事情,必須說清楚!

想到這裡,朱元璋便聲音更加低沉道:“咱跟陛下這麼久,也沒見他作過什麼孽啊?”

“還請葉大人繼續賜教!”

葉青對這種事情必須是當仁不讓,他直接賜教道:“你當過陛下的親兵是吧?”

朱元璋堅定道:“不錯,當過一段時間。”

葉青點了點頭道:“那伱一定知道小明王韓林兒是怎麼死的吧!”

“這”

葉青的眼裡,眼前的郭老爺這了半天這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僅如此,他旁邊的郭夫人也是低頭沉默。

至於他們的護衛跟班就更不用說了,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葉青見此情景,只是淡笑道:“沒什麼不好說的,我們有一說一,韓林兒當皇帝確實不如當朝陛下。”

“如果我是陛下,我或許也會選擇讓人合情合理還意外的,讓韓林兒永遠消失。但一碼事歸一碼事,這就是他作的孽!”

“他弄死了韓林兒當了皇帝,自然也要承受相應的報應!”

“人家趙匡胤雖然作了欺負孤兒寡母的孽,但也還沒有趕盡殺絕,還降封‘鄭王’賜‘丹書鐵券’!”

“就這還落得個皇位旁落兄弟家的報應,那我們那位斬盡殺絕的陛下,又該遭受哪種報應?”

“這”

朱元璋依舊這了半天這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僅如此,他還後背直髮涼,真就是不用喝薄荷涼茶,都感覺到了一股從頭涼到腳的涼意。

此時此刻,朱元璋的內心是非常不安的。

在葉青強有力的例項論證之下,他不禁開始思考了起來。

“標兒和他嫡長子,真的有可能全死在咱的前頭?”

“可千萬別報應在咱的兒孫身上,怎麼報應咱都行啊!”

朱元璋想到這裡之後,就又再次內心堅強了起來。

作為朱標的爹,作為那還未出生的大孫子的爺爺,他可以向上天禱告,不要報應在他們的身上。

但他也確實聽進去了葉青的話!

為君者,不能只考慮家,還必須得花大把的心思考慮國!

所以,他必須去考慮如果朱標和那未出生的嫡長孫,都死在了他的前頭的話,他該讓誰來當大明第二代皇帝。

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誰能成功削藩!

朱元璋思考片刻之後,也是坐直身軀,強忍心痛道:“假如,咱是說假如啊!”

“假如他們倆都死在了陛下的前頭,陛下傳位就只有兩條路,要麼傳位給太子殿下的弟弟,要麼就傳位給那還未出生的太孫殿下的弟弟。”

“他們削藩,應該也沒問題吧!”

葉青的眼裡,眼前郭老爺在說這話之時,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葉青也是繼續不吝賜教,詳細的說明他們削藩絕對不會成功的原因。

如果傳位給太子的弟弟,那就是傳位給藩王,藩王繼位還能繼續削藩嗎?

藩王繼位繼續削藩,那就是打自己的臉不說,還能給其他藩王一個‘過河拆橋’的名聲。

所以藩王繼位只會削護衛兵權,但絕對不會削王爵減俸祿。

但這樣做就會直接造就‘國民養朱’的弊政,也就是坐實了‘亡大明江山不說,還要亡老朱家的種’的未來惡果!

而事實上藩王繼位的朱棣,就是這麼幹的!

可如果傳位給太孫的弟弟的話,其他的藩王又不會服氣。

兒子又沒死絕,就直接傳位給孫子,還不是嫡長孫?

這得多不待見自己的親兒子?

不說所有藩王會造反,但總有那麼一兩個藩王絕對會跳出來造反!

至於最後是太孫的弟弟贏,還是造反的藩王贏,葉青並沒有明說。

葉青只是問了一句‘你敢不敢保證陛下的孫子,絕對不輸平定七國之亂的漢景帝?’

對於這個問題,朱元璋肯定是不敢保證的!

即便他希望他所有子孫都有這樣的才華,但龍生九子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他又哪裡敢保證呢?

既然不敢保證,那就存在巨大的風險!

想到這裡,朱元璋只覺得頭疼無比!

就連細心如法的馬皇后,也是一雙柳眉微微皺起!

葉青見狀,也是不想再繼續為難他們了。

如果他葉青一點良心都沒有的話,他真的會用這種打比喻的方式,把皇后死在朱元璋前頭,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全死在朱元璋前頭的大實話說出來。

但他葉青也確實不想這麼幹,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一點。

要是這兩口子真的頭鐵,把一切都告訴朱元璋,還把他朱元璋給說服了的話。

他朱元璋還剩下的二十八年好活頭,可就日子不好過了。

不錯,

他葉青確實是想氣得朱元璋趕緊賜死他,但他卻不太想用這樣的招數。

一個‘驅逐胡虜,恢復華夏’的皇帝,不該提前承受如此殘暴的心靈創傷。

想到這裡,葉青又主動打破僵局,淡笑著說道:“當然了,這個因果報應學說,有那麼點玄之又玄,我們不可完全不信,但也不可太過輕信。”

“你們就當是聽個樂,別放在心上,也別去對陛下說。”

“你們要是敢去說他作孽太多,可能兒孫都要死在他的前頭,看他殺不殺你。”

“別說是他婆娘的族妹加曾經的親兵了,就是他親哥哥活過來,也得被他再按進墳墓裡去!”

“.”

可葉青卻不知,他是真的好心被人直接當成了驢肝肺。

朱元璋和馬皇后被葉青這麼開導一番之後,心裡都只有一句話‘你確實是個奇才,你說人家兒孫死前頭,還讓人家就當是聽個樂?’。

也就在朱元璋和馬皇后如此‘不識好歹’之時,

葉青卻是站起身來,再次走到大門口,面對門外的藍天白雲,背對他們夫婦二人。

葉青繼續賜教道:“行了,我們不說這削藩之法了。”

“總的來說,不論誰來削藩,都是有風險的,只是皇帝的才華、身份、人脈不同,風險的大小就不同而已!”

“本官不是說了嗎,本官有兩個辦法讓分封制度不至於變成弊政!”

“這第二個辦法,才是又可以不用削藩,又可以讓分封制度永遠好下去的辦法!”

朱元璋聽到這裡,就更想揍葉青了。

有這好辦法不說,非要先給他找不痛快?

但他心裡還是很期待的,如果葉青的這個辦法可行,那他就要重新考慮對葉青的未來態度了。

可朱元璋雖然很期待,但也持懷疑態度,畢竟‘永遠’這兩個字的分量,也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想到這裡,朱元璋便只是半信半疑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兩全其美之法?”

“還請葉大人,繼續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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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