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冷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夕陽的昏黃光線下,冷宮院子靜悄悄的,配上院子裡種著的那些已經枯黃的菜葉,顯得有些蕭索。

蘭茵快步進到屋裡看了一眼,然後出來回稟,“屋裡沒人。”

姜黎“哦”了一聲,“那就等等吧。”

時至傍晚,外面有些冷了,姜黎便也絲毫不客氣的就帶著蘭茵進到了屋裡去。

她一眼就看到,床上鋪著的仍舊是秦訣原本的那些破舊被褥,她上次帶來的也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蘭茵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怕她覺得傷心,於是有些笨拙的安慰道,“或許……或許五殿下只是怕將公主您的東西弄髒,收起來了。”

姜黎倒是不生氣,只是笑了下,“真是彆彆扭扭……如果我是他,絕對不會為了維持自己沒有用的自尊,讓自己吃苦。”

甚至如果她是秦訣,大概早就會想辦法引起慶帝的注意,無論是裝可憐還是討好,都會努力扭轉局面。

一時裝孫子,以後找到機會一舉滅了對方,什麼自尊心不都找回來了?

要她說,秦訣會混的這麼慘,主要還是因為性格太彆扭,想不開。

她說話間,蘭茵卻已經在一旁的櫃子裡翻找,而後忽然轉身,“公主您看,果然是被他收起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蘭茵明顯是有些高興的,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家公主的好心沒被當成驢肝肺。

姜黎也略有一點意外,眉毛揚了揚,“不錯,還算有點進步。”

看來上次給他的一點教訓還是有用的,有學乖一點。

眼下也不知道秦訣多久回來,姜黎有點兒累,乾脆就讓蘭茵幫她把床鋪了,然後躺上去休息。

之前白天來的時候還不覺得,這到了夜裡,冷宮真是不愧其冷宮之名,冷的很。

即便蓋了被子,姜黎也覺得露在外面的臉冰冰涼涼的。

蘭茵出去找了一圈兒炭火,最後只找到一點少的可憐的最次等黑炭,這要是在屋裡燒起來怕是要煙熏火燎的,最後只能作罷。

姜黎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躺了一會兒,終於是聽到了一點動靜。

蘭茵的聲音隱約在院子裡傳來,“五殿下,您終於回來了。”

姜黎有點貪戀被窩裡的這一點溫暖,也沒起身,只是繼續閉眼在床上迷糊著,只等蘭茵將人帶進來。

過了好一會兒,屋裡的門才終於被推開了。

屋裡沒有點蠟燭,她眯著眼睛,只看到隱約一個男人的輪廓走了進來。

他在門口停了一會兒,似是在看她這邊。

片刻之後才摸黑走到桌子邊,將那唯一的一根可憐兮兮的紅燭點燃。

屋裡亮起昏黃的燭光,秦訣平日裡冷硬的臉在那映襯下似乎都顯得柔和許多。

他雙手拿著燭臺朝她走了過來,姜黎被火光晃的不由又眯起眼睛,聲音有點沙啞,帶著些慵懶的氣息開口,“怎麼才回來?”

一面說,她一面往床的裡面挪了挪。

她的本意是給他留個坐的地方,但是此情此景,倒更像是等到丈夫回家的妻子,在給他讓地方睡覺似的。

秦訣腳步頓了頓,看著床上迷糊著的姜黎,大概是才睡醒的原因,此時顯得格外溫軟可愛,全無平日裡的張揚跋扈和咄咄逼人。

他腦海中不由得就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她能一直都是這樣就好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秦訣嚇了一跳,下意識彎起的嘴角也迅速被他壓了下去。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就是蛇蠍心腸,這片刻的乖巧也不過是她的偽裝罷了。

因為心底的一個念頭,秦訣臉色不太好看。

他沒有在床邊坐下,他只是站在離床一米遠的地方,一手舉著燭臺,聲音冷硬的開口,“找我有事?”

他神色的變化很細微,但姜黎還是捕捉到了。

心裡就不由得腹誹,這傢伙還真是翻臉比翻書都快。

她打了個哈欠,裹著棉被坐了起來,拍了拍旁邊的床板,“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坐。”

秦訣明顯抗拒,但遲疑了片刻,還是將燭臺在旁邊放好,坐到了離她最遠的床尾處。

這一點點的叛逆姜黎也沒在意,只是閒話家常似的問道,“天都黑了,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秦訣沒有撒謊,“去浣衣局幫人洗衣服,換點冬衣。”

姜黎就皺起了眉頭,“這麼冷的天你還去洗衣服?”

【那麼好看的手,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真是暴殄天物!】

秦訣聽見她的心聲,下意識就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

他討厭她這般有目的性的關心,不是怕他吃苦受罪,只是擔心他作踐了自己的手。

就好像……在她心裡,他只是一個好看的花瓶。

她只在意他外表是不是足夠好看,而從不在乎他的想法。

正要將話題岔過去,姜黎卻已經鬆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不由分說的湊過來拉起了他的手。

秦訣下意識想要抽回來,她卻兇巴巴的抬頭瞪了他一眼,“別動!”

他微微一滯,就看到她又低下頭去,因為湊得近,她頭頂的凌亂髮絲近在咫尺,看得人莫名覺得有些癢。

秦訣沒敢再動了,姜黎就藉著燭光仔細看著秦訣的手。

大概是剛剛回來去洗了手,他的手格外冰涼,而且……這才幾日不見,他手上就添了些凍瘡。

看來這幾日是一日沒停,多半都在幫人洗衣服。

【可惡,就為了一件破冬衣,缺東西不知道來問我要嗎?真是驢脾氣!】

這還是秦訣第一次聽到姜黎心聲是如此憤怒,之前無論怎樣她好像都是平靜的,沒想到今天這樣生氣……竟然就為了他的一雙手?

秦訣覺得荒謬,但一想她是姜黎,就好像又合理了。

姜黎看著他凍壞的地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她的手很溫暖,在觸碰到那凍瘡的時候,就有些刺刺癢癢的,讓秦訣的心都似乎跟著顫了顫。

他莫名就有些不自在,微微別過頭去,乾巴巴的說了一句,“……我沒事。”

姜黎卻是忽然抬頭,氣哼哼的瞪他,“你當然沒事,我有事!”